傳言

前一天傍晚,我偷偷地去探望了劉卿顏。她說昨夜裏醉酒睡著了,早上起來不見了外衫還驚了一陣,但再看裏衣仍是好好的,應是沒有被某人怎麽不規矩地對待。

但我想雖說衣服穿著,卻難保常問夏有沒有趁機吃豆腐,可既然劉卿顏沒有多想,我也沒必要去懷疑,省得徒增她煩惱。再者說,被吃了豆腐又怎麽樣,都是女人,摸幾下也不少塊肉。

她問我現在一個人住那兒可還習慣,反正她是不怎麽習慣,提心吊膽的,就怕見了常問夏尷尬。幸好某人一早就不見人影到吃飯的時候才回來,去了哪兒又沒人提隻說當家向來如此,成天呆在宅院裏才是奇怪。

我告訴她我明兒就去見工了,或許當個賬房下手,估計往後也不能常來見她。她聽了臉上便是滿滿的哀怨:“為何你隨我上山卻不能留在我身邊。哎,或許你在那兒也好,放心,待他們來救我,我定不會落下你,盼娘。”

有她這句話,我便能放下一半的心。

次日,我睡了個自然醒,也不指望有剩什麽早點,隻不過一打開門,就見霜妹一臉曖昧地抱著盤小籠包擠進我屋子裏,嚷著什麽:“哎喲喲盼娘姐姐真是好福氣,瞧瞧,見你沒去飯堂人家易行哥哥就給打點了吃食讓我這苦命善良的小姑娘送過來,你是想羨慕死多少人?”

我被她這一通亂七八糟的話折騰得暈暈乎乎,隻知道那八尺男給我準備了早飯,挺好。

“哎呀瞧你這反應,怎麽一點兒不感動?”

“感動什麽?要感動也是對你啊小女匪。不是你給我拿來的麽?”我捧著她的巴掌肉揉啊揉,小姑娘本就有點兒嬰兒肥的臉在我手裏簡直成了個軟包子。

“這是小籠包啊小籠包,有肉,要錢的!”她掙紮著說。

“那昨兒早上的呢?”

“昨兒早上吃的白粥油條鹹菜餅,沒肉,不要錢。”

“哈?我當全是白吃的呢,原來……”還要錢?坑爹玩意兒。“那咱們做工有錢麽?”這一點,我十分關心,雖然這地方我不一定會久留,卻一時半會兒也不一定能走得了。

“有啊,我跟虹姑一月三兩銀,偶爾吃點肉,換季的時候買塊布做衣裳還是夠的。如果堂裏立了功得了賞,大家夥兒還能多發一些。”

我想想這工錢雖比劉府低了一半不止,但聊勝於無嘛。身為一個被綁進土匪寨子的醬油,還能遊來**去賺些小錢,我該知足了。

吃完早飯,我便由霜妹領著去了地字堂的賬房,她說她今天還有活兒要幹,不能陪我了。我獨自一人敲開賬房的門,便有昨日脖間黑痣的婦人迎出來,抓著我的手道:“哎呀你總算到了啊,趕緊進來我給你介紹介紹。”

“好啊鍾嬸。”我隨她入內,便見一濃眉花須的大叔坐在窗邊眯著眼睛撥算盤珠子,麵前是成疊的藍皮賬本,一副兢兢業業的樣子。他見我們來,趕緊又撥了幾下,拿毛筆在賬本上做了記號,起身道:“你就是堂主新派來的楚盼娘,當家前天下山搶的?”

“可不就是麽。”鍾嬸替我作答,我則向他憨憨地笑。“老頭子,你可得留她。”

那鍾叔咳了兩聲:“咳咳,話是這麽說,考還是要考的。讓老夫看看你的底,日後也好給你安排合適的活兒。”

說完,拿了張三尺長兩尺寬的宣紙出來,上麵密密麻麻的試題,每個字的尺寸也就大拇指頭大小,瞧得人眼暈。

“一個時辰內做完它。”鍾叔將紙攤在門邊的大方桌上,又從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裏翻出個積了灰的木算盤,要遞給我。

“算盤我就不要了。”要了我也不會用啊。

鍾叔疑惑地看了看我,哦了一聲,便將算盤塞回原地,又埋首到他那些賬本裏去了。鍾嬸見了隻道:“別緊張,沒事兒。”便到隔壁燒茶去了。

我坐到大方桌前,開始看題目,盡是些文言文,要求的語文水平比數學水平高。

一:【二月結餘三百兩,三月月初入一千,月中支出三百兩,月底支出又四百,三月結餘為幾何?】

答:六百兩。

二:【今有貸人千錢,月息三十。今有貸人七百五十錢,九日歸之,問息幾何?】

答:六又四三文。

¥%¥%………

四十九:【雞兔同籠不知數,三十六頭籠中露。數清腳共五十雙,各有多少雞和兔?】

答:兔十四,雞二十二。

五十:【九百九十九文錢,時令梨果買一千。一十一文梨九個,七枚果子四文錢,梨果多少價幾何?】

答:梨六百五十七個,果三百三十四個,梨價八百零三文,果價一百九十七文。

我拿了張紙又是設未知數又是列方程組,劈裏啪啦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數字一頓飛舞,總算將題目做完了。

“鍾叔,成了。”我喝著鍾嬸端來的茶,一身輕鬆。

“這麽快?”鍾叔撥算盤的手頓了頓,看了看天,道:“還有半個時辰呢,不會的你再看看。”

我嘿嘿一笑:“不看了,您給我檢查檢查。”

他整整衣裳,走了過來,拿了我麵前的大紙一題題看過去:“竟然全對了……”

鍾嬸也湊過來,不懂裝懂地看了一會兒,最後拍掌一笑:“哈哈老頭子,我就說不用考吧,你還不答應。”

鍾叔嘴皮子一抖,不理自家夫人,對我道:“這五十道題我本是打算為難為難你,其實隻會前一半就足矣。沒想到你都給答了出來……”他又看了看桌上剩下那張畫了個亂七八糟的草稿紙,不由又道:“果然是算術了得,但這些又是什麽?”

“這個啊?”我想了想該怎麽解釋:“是小時候教習我算術的師父自創的算法,不過他老人家走得早,現在會這個的也就我了吧,除了費紙,沒什麽不好的。”

他又看了看那張紙,點頭道:“嗯,的確費紙。”

汗!!!

“今日起你便在這兒做工吧,月錢是四兩,在這兒也算不錯的了。其實咱這賬房沒什麽要緊活兒,無非月底的時候忙一些,要算工錢。算好了報到總房,領了銀子再下發。平日裏就統計一下出入賬,有人下山采買物件的時候要把把關。”

這活兒聽著的確是容易得很,哪裏需要會那些XYZ的什麽方程什麽的韋達定理什麽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四則運算分明足矣。

翻了一上午賬本,午間,在賬房吃了鍾嬸送來的午飯,有菜有肉都是她在自家小灶頭做的,好吃得很。飯後,我送了她瓶烏發滋養的芝麻花油,與她坐院子裏討論些女人之間的事兒。我問她這附近哪兒能采花,她說采花得出寨子,但是除了當家和地字堂副堂主,其他女人都是不許下山的。況且還有我這身份,剛抓得來哪能準許下山。

可這麽一來我的頭油要怎麽整?成天算完帳在這兒無所事事也不是辦法。

鍾嬸又偷偷告訴我:“據說寨子的最最最東麵連著一個仙人居的山穀,傳言裏那兒是四季如春百花綻放,要什麽花都有。隻不過一般人去到那兒,是找不著入口的。”

仙人?我皺著眉頭看鍾嬸,這大媽能不能不那麽不靠譜?

“你別不信,我告訴你,有人見當家進去過。她就站在那堵東牆前頭,牆裏放出了好強一道光,照得人眼睛都花了,隻一眨眼的功夫,當家就不見了。那人說啊,在眼花前,他分明看到了光裏麵的景色,簡直是仙境啊!”

“哈???當家她……”怎麽把常問夏說得跟個神仙似的。

“你這是什麽反應?有什麽好驚訝的。”她垂著眼角奇怪地看我,又猛地一拍大腿,忙道:“你難道不知道咱們當家,她會法術呀!”

“哈????法術?”我猛然覺得自己上輩子加這輩子今天以前的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都被打成了碎煤渣,其實常問夏那廝成匪前是個上善若水的女道姑麽?而這個道姑的修行已經高深到通靈識法到頭來卻還是拿著小皮鞭子打家劫舍強搶民女為非作歹麽?

“可不麽?嬸子告訴你,五十年前啊,咱這白水寨也就是個二流小寨子,地是這塊地,可與現在比起來,是小太多了,一個個當土匪當得比要飯的還窮,飯都吃不飽,打劫也沒力氣。有一天哪,當家就跟個武神似的降臨到咱寨子裏來了,就是站在門口那棵百年的槐樹上。她手一揮,寨子大了十倍還不止,手再一揮,米缸裝滿了雪白的大米,魚池遊滿了尺長的鯉魚,菜地裏蔫兒的白菜又立起來了,就連豬圈裏快餓死的老母豬都活蹦亂跳了。大家都說仙人下凡,紛紛頂禮膜拜啊。你猜咱當家那會兒怎麽說的?”

她講了個十分讓我震驚的故事,還問我那個50年前就會飛來飛去的老太婆是怎麽說的……

“她怎麽說?”

“哎喲不要太霸氣哦!她說啊,‘今後此地乃吾修行之寶地,爾等當以吾為首,尊吾敬吾,吾則護爾等一生平安……爾等,願留者留,願去者……死’,你不知道,當年我聽了這事啊,是癡迷得都要去以身相許了,可惜那會兒已經嫁給你鍾叔了。”

“那……那當家到底是啥啊!合著這麽多年了她都是這模樣?”

“是啥我不知道,反正一直是這年輕俊俏美麗英武的模樣不曾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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