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之蝶下樓騎了木蘭就在大街上瘋一般地跑,雨後的小巷和商店門口還積著泥水,大街的中間人車碾踏卻早幹了,騰一層塵土。他想象不出昨日還是泥水汪汪的,阿燦是怎樣尋到他家的,一心一意盼望能見到他,能讓他去看看可憐的阿蘭,又給牛月清訴說自己的苦楚,牛月情卻攆了她,她是怎樣個破碎的心下了樓的?是怎樣哭著回去對瘋了的妹妹講的?

腦子裏就一片混亂,恨牛月清,恨姓王的賊,恨留下他寫文章的市長、宣傳部長和那個黃德複。木蘭一直騎到了尚儉路,他才清醒阿燦已與丈夫離婚了,是不會住在那窄小的房子裏。今日去送阿蘭到精神病院,多半還是在病院裏沒回來吧!就掉頭又往城南的精神病院駛去。果然,在郊外通往病院的那條兩邊長滿荒草的泥濘小路上,莊之蝶恰好碰上了返回的阿燦。他先是並沒有注意,隻看見路邊一個人低頭走過來。木蘭駛過時,濺起的泥水灑了那人一衣,他扭頭要道歉,才發現是阿燦。他叫了一聲:阿燦!車子在三米外的路上刹祝阿燦抬頭看著他,木木地看了半天,突然哇哇哭著撲過來,撲在他懷裏了。她那身上的泥水沾了他一身,她的鼻涕和眼淚就濕了他的衣襟。他說:阿燦,阿燦,我不在家,我真的不在家,剛才才聽說你去找我了。用手去為阿燦揩眼淚。阿燦後退一步,不哭了,卻掏了一麵鏡子照著把零亂頭發攏好,搓了搓臉麵,說:我的事你知道了嗎?莊之蝶說。知道了。阿燦眼淚又流下來。莊之蝶就把木蘭調頭,讓她坐上來,說去看看阿蘭。阿燦卻說不用了,那地方不是正常人多呆的,她呆了半天差不多也快神經了;再說阿蘭才去,醫生也不會再讓出來的。莊之蝶無言地仰頭看著高空,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就又把車調了頭,說:阿燦,我領你去個地方說說話吧。阿燦說:你不嫌我?莊之蝶說:嫌你就不來的。阿燦就坐上了摩托車的後座,車子開動起來了,她才說:你不來,我今日還是要去你家的。你夫人就是罵我打我,我也要見你一麵的!你把我帶到什麽地方去?你要帶我去一個沒外人的地方,我隻要和你在一起,我有話要對你說的!現在是莊之蝶淚流滿麵了,迎麵的勁風呼呼猛刮,吹幹了流下來的淚,而新的淚水又流下來。他沒有回頭,也沒用手去揩,他感覺是臉上已有了淚水衝刷出的坑渠兒,就像井台上井繩磨出的坑渠兒一樣深了。

兩人到了求缺屋,莊之蝶詳細詢問了事情的經過,就埋怨不應該在阿蘭發瘋後對王主任采取那種方式的報複。阿燦告訴他,她原本也沒想到要這樣行動,她是先去找主管街道辦事處的區政府的,但區政府卻說現在是什麽時代了,組織上還能為這類事情上綱上線?何況這事沒有旁人證明,單聽一個當事人這麽說,那另一個當事人又會那樣說,組織上該如何來下結論呢?區政府又說,這王主任是區裏能幹的街道辦事處主任,抓工作有力,更突出的是發展了許多集體企業和個體經營,正是因為效益好,他才積極為本區域修建公廁。如今來告領導人的很多,不是說貪汙受賄,就是說有男女關係。以前查過幾宗,最後呢,處理誰了?

要改革開放,過去的道德觀念、價值觀念都發生了變化,許多過去認為是絕對不允許幹的事現在卻正是要肯定或算不了什麽,這其中就有了許多誣告,鑒於這種教訓,作為上級領導要善於全麵掌握情況,該糾正處理的當然糾正處理,該保護的也要保護。區政府甚至還說,至於王主任和阿蘭的事到底是怎麽回事,組織上可以了解,但值得懷疑的是阿蘭是不是王主任的情人呢?如今興情人的風尚,因為阿蘭年紀是不小了,是該有頭腦的人,這事又是在王主任的辦公室,不是在阿蘭的房子呀!她阿燦是聽區政府這麽說了。心裏黑灰,覺得上告是沒有希望的,才氣憤之中自己來處理。但要報複這條惡棍,怎麽報複?她是女人,女人也隻有以女人的可憐的辦法。莊之蝶想到自己正卷入的那場官司之中的苦衷,將心比心,深深地為阿燦歎息了。但他仍是埋怨阿燦沒有及時來找他,便說:既然事情已成這樣,咱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辦著好。那姓王的雖然會壞些聲譽,卻不一定就能影響了他繼續當官,這個街道辦事處呆不成,也可能調到另一個街道辦事處去還是個主任的。據說他現在反倒散布謠言詆毀你和阿蘭,使你們蒙受冤枉,你應該往市上告。這是我帶來的龔靖元的一幅字,必要時就送給有關人,我也去找找市長,市長我畢竟還是能說上話的。阿燦說:算了,我沒那個勁頭了。我作為一個平頭女子,在這個城市裏沒有保護好妹妹,但我也盡了我全部力氣。如今落到一個壞女人的地步,尤其在你家受到夫人的賤看,我的自信更沒了。我是累了,實在是太累了。我還能怎樣呢,就是把那姓王的罷了官,抓了牢,還能把我和阿蘭的損失補回來嗎?

反正我已經把氣出了。與穆家仁離婚,是我提出來的,他是個沒多大能耐的人,好的一點是人老實。生活在一起我老早也沒有多少熱情。如今出了這事,我也不願影響了他。我現在到處說是他提出離婚的,為的是讓他在人麵前能長長做男人的誌氣。今日見到你,這我沒敢想的,可你卻能來找我,天神保佑竟又在路上碰著,這我多麽感謝你!我現在隻有一個要求,我求你不要笑話我,你如果還願意,我想一絲不掛地和你睡一覺,坦坦然然睡一覺,你能讓我給你生個孩子嗎?莊之蝶把女人抱起來。兩雙眼睛看著,兩雙眼睛都流下淚,兩人就抱在了一起,各自都在使著力氣地抱,那口液和眼淚也便在吻時往下咽,喉嚨裏呃兒呃兒地發著響。這時候,阿燦掙脫開了,笑著說:咱們都不要哭了,都不哭!歡歡樂樂在一起吧。

你等等我,我要再美麗一次給你的!就走到浴室去。在水龍頭下衝涼水澡,刷牙,梳頭,然後就坐在鏡子麵前,從提兜裏取了眉筆認真描眉。搽脂抹粉。莊之蝶進來要看,她不讓,竟把門也拉閉了。過了好久好久,她赤條條走出來,容光煥發,美豔驚人。莊之蝶過來就要抱她,她說:你讓我給你跳個舞,我在單位業餘文藝比賽中獲得過第三名的。就揚臂抬腳,翩翩而舞,竭力展示她身體的每一個部位,然後突然蝴蝶一樣撲過來,******(作者刪去九百九十五字)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裏,兩人都燃燒起了人的另一種**,他們忘卻了一切痛苦和煩惱,體驗著所有古典書籍中描寫的那些語言,並把那語言說出來,然後放肆著響動。感覺裏這不是在**,不是在樓房裏。是一顆原子彈將他們送上了高空。在雲層之上粉碎;是在華山日出之巔,望著了峽穀的茫茫雲海中出現的佛光而縱身跳下去了,跳下去了。所有曾在錄像帶中看到的外國人的動作,所有曾在《素女經》中讀過的古代人的動作,甚至學著那些狼蟲虎豹、豬狗牛羊的動作,都試過了,做過了,還別出花樣地製造著新的形式,兩人幾乎同時達到了**,在劇烈的呼叫中,阿燦說:你射吧,你射在裏邊吧,我要孩子,我要你的孩子!如黃河之水傾瀉,如萬戽泉水湧冒。他們死一般地擺在那裏是沙灘上的兩條魚了。這麽靜靜地躺著,如躺過數百年,讓日落時的晚霞從窗外照進來,慢慢滑落過一道玉梁又一道玉梁。後來兩人相視一笑。阿燦說:你說這孩子該是怎樣個孩子呢?莊之蝶說;一定漂亮如你。阿燦說:我要他像你!兩人就又抱在一起,******(作者刪去二百一十一字)莊之蝶笑著說:香!阿燦用手捏掉了他嘴唇上的一根毛。

又在自己的唇上塗上口紅,吻他的一個部位。再塗一次口紅,吻他一個部位,莊之蝶已滿身紅圈,似掛了一身的勳章和太陽。

當他們就要分手的時候,已經是夜幕沉沉。阿燦說:我最後一次感謝你!莊之蝶說:最後一次?阿燦說:最後一次。我再不來找你,你也不要想我以後怎麽生活,你答應我,徹底忘掉我!我不能讓人知道你認識我,我要保你的清白!莊之蝶說:這不可能,我去找你,你就是處境什麽樣兒,我不管的,我是要找你的!阿燦笑笑,說:你瞧瞧那窗外,天那麽黑的了。莊之蝶扭頭看去,窗外確漆黑如墨,遙遠的地方,一顆星星在閃動著。他說:那星星是在終南山那邊吧?回過頭來。阿燦臉上是一道血痕,她的手上拿著頭上的發卡,發卡上染紅了血。莊之蝶驚得就去看那傷痕,阿燦卻抓了桌上一瓶墨水倒在手裏,就勢捂住了半個瞼,那露著的半個臉卻仍在笑著,說:傷口好了,或許有疤,若是不留疤。這墨水就滲在裏邊再褪不掉的。我已經美麗過了,我要我醜起來。你就不用來見我了;你就是來,我也不見你,不理你!莊之蝶癱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她去打開門。門打開,一隻腳已經跨出了門檻,莊之蝶抬起身要去拉她,阿燦卻把他按住了,隻是說道:你不要起來,你就看著我走吧。你如果還要給鍾主編寫信,原諒我不給你轉了。我大姐那邊我會去信告訴她,你就直接按原地址寄她好了。我帶了你的孩子走了;孩子是你的,你有一天能見到你的孩子的。你哭什麽?你難道不讓我高高興興地走嗎?就轉過身去,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下,下一個台階響一個噎聲。莊之蝶聽到了七十八個噎聲。

莊之蝶恍恍惚惚回到家裏,已經是夜裏十一點。牛月清沒在家,柳月埋怨他,說好的晚上去司馬恭家,孟雲居和趙京五都來了,就是等他等不回來,牛月清隻好代表他和他們去了。臨走時又發現沒有了龔靖元的那幅字。才想起他中午出去時拿了一卷東西的,隻好讓趙京五又去畫廊那邊重新取了原存的那幅字。柳月說:你是到哪裏去了嘛?莊之蝶說:我找了阿燦。柳月有些氣憤了:阿燦有這官司重要?!莊之蝶冷冷地說:當然重要。說完,進了臥室,卻又回來,手裏拿了一條毛毯,到書房的長沙發上睡下了。

孟雲房、趙京五和牛月清去了司馬恭家,司馬恭態度溫和,茶是沏了,煙是取了,也展了龔靖元的字批點了一番,卻說:景雪蔭起訴一事,老白給我說過幾次。起訴書我看了,景雪蔭夫婦也來找我談過,那女人不僅僅是個有風采的,而且是能量很大的角色兒。我也看出她對莊之蝶內心深處還有一份情意。聽口氣多半是在丈夫麵前說不清楚,再是高幹子女,一向順當,從沒受過什麽委屈。而且事情鬧開來,雜誌社和作者,包括莊之蝶一直未能向人家賠軟活,沒有台階下,所以事情越來越升溫,弄到了不能互相諒解,不能調和的地步。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能讓她撤訴,現在看來困難。我也曾想冷處理,不說立案,也不說不立案,擱置在那裏一個時間,或許她冷靜下來了也有撤訴的可能。但是她見天去找庭長,找院長.質問為什麽遲遲不立案?今日下午院長就來通知立案,這案便已經立了。牛月清聽了,早嚇得如五雷轟頂,話也說不出來。孟雲房就問:這事沒有退一步的可能了嗎?司馬恭說:這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們讓院長改變主意。但是,身為院長,他也不可能把立了案的決定又推翻掉的。牛月清一股氣就頂在心口,眼淚塔嗒地掉下來,趕忙用手擦了,鼻子卻發酸,不停地吸動著。孟雲房就說:你那鼻炎還沒有好嗎?我這裏有紙。牛月清立即知自己失態,說:我有紙的。去廁所裏又流了一股眼淚,擦了,平靜了一下情緒出來。司馬恭從糖盒取了一顆糖給牛月清,牛月清笑笑,接受了,卻捏在手裏,說:你說吧,司馬同誌。司馬恭說:立了案也不一定證明起訴人會贏,官司誰勝誰負,要法庭作全麵調查後,依據法律條文才判定結果的。莊之蝶沒來,你們可告訴他,讓他作好心理準備來打官司,一等起訴書副本轉給他,他得好好起草一個答辯書。事情就這麽辦吧。我也不好留你們,案子接到手,我也要避免與當事雙方在家裏接觸。龔靖元的字你們也就帶上吧。說罷就要轉身回臥室看電視,對孩子說:你去送送叔叔阿姨吧!三人隻得起身出門,在樓道裏匆匆商量了一會。就又趕來白玉珠家。白玉珠問了情況,叫苦不迭:你們這幾日都幹啥去了?那麽大的雨,我兩次都在法院門口遇見一個女人攔了院長說話,我問那是誰,有人告訴說那就是景雪蔭,可你們遲遲不來!今日莊先生也是應該來的呀,法律麵前人人平等。可不管名人不名人的,如果官司打輸了,這不也要損害名人的聲譽嗎?牛月清便說:老白批評得對,這事都怪我們。也是遭了水災,市長硬拉了之蝶去寫文章,遲遲不能回來,今日晚上又是市長召去了的。他怎麽能不來的?改日他一定要來看看你和司馬審判員的。剛才司馬審判員態度還好,怎麽說出話來倒使我心裏好沒了個底兒。白玉珠說:他具體接管這個案子,話也隻能說到那個份上,不可能現在就對一方有明確表態,萬一說出,對方反映上去。這還了得?

我說一句不該說的話,法律是有法典的,但執行還是人來執行的。牛月清就說:老白呀,咱們也都是朋友了,這事就全要靠你!立案就立案,判案卻隻有你能與司馬審判員說上話的。白玉珠說:這個你讓莊先生放心,不管事情結果如何,我白玉珠要盡我的力量的。牛月清說:那怎麽能說不管結果如何呢?這我心裏又是沒底的深淵了!白玉珠就悶了半日,說:這樣吧,我現在做幾碟涼菜,過去叫司馬恭來家吃酒,他當然知道我與你們的關係。若是他不肯過來,這他必是看了起訴書後覺得事情難辦。這就指望不大了;他要肯來,這事就有三分指望。來了以後,我給他龔靖元的字,他若不收。這事就又沒了指望,他是怕收了禮將來判你們輸就不好意思;若是收了,這事就又有了六分指望。收了字,酒就喝得有了幾成,我必然要問關於這宗案子,他若閉口不說,這事就又難了。他不敢對我說了大話,證明他心中沒譜或是有了傾向;若是願意說,就是要征求我的看法,這就有八分到九分的指望了。牛月清連連叫好。孟雲房說:哎呀老白,你這是一肚子《水滸》嘛!那一套話直像王婆說的!白玉珠說:我愛讀的還是《三國演義》。牛月清就讓赴京五快去街上夜市置辦幾樣涼菜和酒來,白玉珠說家裏有的。牛月清還是掏了錢,讓趙京五去了。不一會兒,抱回來三瓶五糧液,一包調好的牛肚絲,一包口條,七個醬豬蹄,五顆皮蛋,一隻五香燒雞。白玉珠就讓他們回避去樓下,他這裏以開合窗子為信號。第一次開窗子是司馬恭來了;再合窗子是收了字了;開第二次窗於是說明談開案子了。如果第二次合窗。他們就可以放心回家了。

三人便下樓蹲在馬路對麵的牆根處,開始一眼一眼瞅著白家的那扇窗口。果然,先是那窗子被打開了。三人對視一笑,然後就急切切盼合窗,但窗子遲遲不合。馬路上的人已很少,遠處那條巷口是個夜市,聽見有人在吵架,吵著吵著就打起來。孟雲房扭頭看了一會,覺得沒意思。蹲在牆根,說:京五,你年輕,脖子不痛的,你好生盯著那窗子,我閉個眼養養神兒。就脫了一隻鞋墊在屁股下,那隻光腳搭在另一個腳上,一套頭就呼呼嚕嚕開了。約摸過了二十分鍾,窗口前人影一閃,窗扇就合上了,趙京五搖著孟雲房說:孟老師,司馬恭是把字收了!孟雲房沒言傳。牛月清說;他也累了,你讓他睡吧。京五,你也打個盹吧。趙京五說:我不困的,孟老師是一隻眼,睜了一天。兩隻眼的困讓一隻眼受著。他是該合合眼兒的。孟雲房卻說:京五你放狗屁!趙京五說:你原來沒睡著的?孟雲房說;我才真正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你們聽見什麽聲響了?趙京五和牛月清就說:夜市上已不打架了。孟雲房說:你們再聽聽,好像是周敏又在城牆頭上吹他的塤哩。兩人靜耳聽了,果然隱隱約約有塤聲。牛月清說:周敏心裏也苦,夜夜都去那裏吹的,可他偏吹那什麽塤,聲音哀不兮兮的,越吹反倒越黴氣的!孟雲房說:這小夥不是個安生人,他心性高,運氣不好。我看過他的相了,他鼻梁上有個痣的,鼻梁上有痣的人一生孤單。要成事就成了不得的大事,不成事就一塌糊塗。牛月清說:我也覺得是,他拐了唐宛兒跑出來,那一家人就毀了。一到西京卻又出了這事。咱不敢說他有什麽壞心,可偏就攪得天昏地暗。不說他了,酒喝到這個時候,是不是老白自己先喝醉了忘了提案子的事?趙京五說:那白玉珠不敢的,應人事小,誤人事大,莊老師不是一般人,況且他喝的還是咱的酒!孟老師,你能看周敏的相,你也給我看看。孟雲房說:我不給你看的,但我隻說一點,你近日下便火結!趙京五說:這你怎麽知道的?!牛月清說:雲房還真能的?孟雲房說:那當然了!這用的是奇門法,你瞧瞧你坐的方位,咱三人都是隨便坐在這兒的,你偏偏坐的是路燈杆下,這路燈泡兒是圓的,那像不像你長的東西?可這燈罩兒被哪個孩子丟石子打碎了一半,就象征了你那地方出問題的。我還可以告訴你,左邊那個房子裏必定住著個光棍!為什麽?他家門前那棵槐樹光禿禿的沒枝沒葉隻是個柱兒.我剛才一來就這麽感覺了,不信你去向問?趙京五站起來說:那家燈亮著,我去說借個火兒看看去。剛要走,卻叫道:窗子開了!牛月清喜歡得說:這老白行的,過後咱得好好補謝補謝人家哩!就又說,京五,別去了,你問人家是個光棍了。你孟老師就越發得意的;要是沒說準,你孟老師的一張老臉又沒趣的。你和你孟老師去那夜市上吃烤魚去!把四十元塞給了趙京五,直推著他們去了。四十分鍾後,牛月清來到了夜市上,對著賣醪糟的攤主說:來三碗,每碗臥三個雞蛋的!孟雲房和趙京五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一人過來吃了一碗。

回到家裏,已經是夜裏兩點。柳月在廳室的沙發上看書,頭卻往前一傾一傾地打迷怔兒。牛月清奪了書在她頭上一拍,說:你夢見誰啦?柳月笑著就去倒茶水,牛月清卻脫了高跟鞋,嚷道快取了刀片來她要削腳心的雞眼,就扳起腳來,小心翼翼地拿刀片剜。柳月說:這麽大個硬甲喲!要了刀片幫著來剜。牛月清說:這都是穿高跟鞋穿的!男人家隻知道女人穿了高跟鞋漂亮,哪裏又知道女人受的什麽罪?錚兒錚兒的鑽心地疼哩!柳月終於剜下來一片,一個大片,但卻沒血流出來,牛月清說沒事的,穿了托鞋在地上跌踩,便悄聲問:他回來了沒?柳月說:回來了,他一個睡到書房去了。牛月清就不免傷心歎氣,說:不理他!我也懶得去理他,讓他上法庭被告席上逞他的威風去吧!便進屋去睡,把屋門也從裏邊反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