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曲清江一雙眼睛盯著她,冷漠得仿佛在看一件物品似的,聲音有些涼,像是浸透了這漫天的銀月冷光,道:“果真不能說麽?”

風詠絮看著他,抿了抿唇角, 露出一絲客氣的淺笑來, 並不言語, 隻是她此時的態度已然說明了一切。

曲清江背對著月光, 銀輝灑落在他的發絲和肩頭, 清冷如新雪, 房內透出來的昏黃燭光染上了他的麵孔, 暖意融融, 這兩者交錯,使得他整個人處於一種十分矛盾的感覺中。

此時正是深夜時候,萬籟俱寂,樓閣二層上,兩人對峙著,緊接著,曲清江動了,霎時間就仿佛挾裹著萬千威壓一般,踏上前一步,隻聽咯吱咯吱的碎響聲不絕於耳,整座小樓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輕輕搖晃起來。

無形的壓力自窗外灌入,那一瞬間,就像是有無數劍意撲麵而來,刺得人臉皮生痛不已,風詠絮不得不一連退開兩步,才勉強站住了,神色驚疑地看向對麵的曲清江,她的修為本與對方是差不多的,此時竟然不敢直麵其鋒芒!可見曲清江的名頭不是吹出來的。

曲清江仍舊站在窗前,眼眸沉沉看過來,道:“現在能說了嗎?”

……

曲清江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便轉身離去了,速度幹脆利落,眨眼便消失在濃稠的黑夜中,軒窗下站著的風詠絮眉頭微微蹙起,走向妝台。

隨著她蓮步輕移,身後的桌椅屏風俱是寸寸粉碎開來,化作塵埃散開,風詠絮卻並不在意,隨手一揮,再次有一套完好的桌椅物什出現在遠處,擺放得整整齊齊。

她拉開妝台的小抽屜,從最下方取出一張空白的傳訊符來,以指為筆,開始寫起來,字跡娟秀,別有一番韻味,上麵隱約寫著幾個字:曲已至河子州……

很快,她寫妥當了,便將那傳訊符疊起來,纖手掐訣,那傳訊符便化作一道流光,倏然飛向軒窗外,破開重重夜色,往不知名的遠方去了。

此時相長寧正走在靜寂的街道上,銀月已然西斜,清輝灑落,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街道兩旁的店鋪門口都掛著燈籠,為他的袍角染上一層明滅不定的暖黃。

整個河子州仿佛陷入了沉睡中,相長寧一邊往前走,忽然感覺一道神識鎖定了他的位置,他眉頭微皺,索性停下腳步,朗聲道:“閣下若是有事,不如直接出來便是,何必躲躲藏藏?”

很快,他便聽到一陣腳步聲從街角傳來,一個人影出現在那裏,滿臉陰沉,相長寧一眼便認出他來,正是之前在齊寶閣挑釁他,最後被他反擊回去的青年修士,與那淩霄派的黑衣人是一路的。

隻是這大半夜的在街頭堵住他,顯然是來者不善,不過對方才是築基後期,以相長寧如今的修為,倒是不至於怕了他,遂挑眉笑道:“這位道友深更半夜跟蹤在下,可是有事?”

鍾海不善地盯著他,陰沉道:“你怕是忘了你自己做的事情了麽?”

相長寧敲了敲額角,失笑道:“這一晚上的事情多,倒還真忘記了,閣下這一副尋仇的架勢,可是我哪裏得罪了你?”

鍾海怒極反笑,道:“既然忘了,我便來提醒提醒你,今晚在齊寶閣內,你攻擊了我的神識,莫不是以為可以就這樣輕輕揭過了?”

相長寧唔了一聲,道:“這我倒是想起來了,當初是閣下尋釁在先,我不過是反擊一下而已,當時我還算手下留情了,否則……”

他說著忽而笑了,語氣戲謔道:“否則閣下可就不能像如今這樣,穩穩當當地站著這裏,來找我的晦氣了。”

鍾海冷笑一聲,道:“廢話少說,看招!”

他話音未落,雙手一揮,便有兩道微光如靈蛇一般躥出來,直奔相長寧,眨眼間便將他捆個嚴嚴實實,緊接著鍾海五指一張,掌心憑空現出一把利劍來,那劍是一件上品的靈器,寒光凜凜,劍刃在月光下折射出鋒銳的光,靈氣湛然。

他呼喝一聲,持劍便向被繩索捆住的相長寧刺來,速度極快,幾乎片刻便撲至近前,相長寧卻不慌不忙,腳下穩如磐石,上身往後一仰,輕輕鬆鬆便躲開了這一劍,如同在與小娃兒戲耍似的,與此同時,忍不住發出一聲輕輕的嗤笑。

氣氛寂靜,這聲嗤笑便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不必細品,便能體會出其中的嘲笑和輕蔑之意,這對於心高氣傲,肚量本就不大的鍾海來說,無異於對方啪啪往他臉上甩耳光似的。

他登時氣紅了眼,手中劍勢忽而一變,猛地回劈,這一下若是被劈中了,恐怕相長寧的腦袋就要飛出去了。

相長寧卻仍舊不急,身形倏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出現在對方的身後,鍾海乍見敵人消失,正不解間,忽而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肩膀被拍了拍,那人道:“我在這裏。”

鍾海下意識掃了他身上一眼,那繩索竟然還在,麵上不由露出幾分愕然:“你——”

相長寧低頭看了看,語氣輕鬆地道:“你是在看這個麽?”

他說著,雙手往外一掙,隻聽嚓嚓幾聲,繩索被硬生生掙開了,碎成一段段,跌落在地,一件上品靈器就此廢掉了。

鍾海尚來不及心疼自己的靈器,忽然就覺得身上一重,一股強大的威壓從相長寧身上散發出來,壓得他腳下幾乎不穩,這分明是結丹期修士!

鍾海心中駭然,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今天踢到鐵板了!

遂不再多做他想,轉身便往外逃去,卻聽相長寧輕笑道:“哪裏去?”

下一瞬間,鍾海便覺背後一痛,整個人都被一股力量打飛了出去,滾落在地,他心中後悔不迭的同時,眼見一時半會逃不掉,遂咬咬牙,祭出一件法器來,霎時間身上騰起了一朵潔白如雪的蓮花光芒,將他整個人都團團裹住。

相長寧略感訝異地挑了挑眉,仔細看了看,卻見那是一件中品法寶,失笑道:“想不到你們淩霄派的弟子,各個身家都頗為豐富啊。”

鍾海聽他這般說,心中稍定,自覺有法寶在手,對方奈何不了他,略微有了底氣,遂道:“你也知道我是淩霄派的弟子,我告訴你,我們師門長老就在這河子州城中,待再過片刻,就會立時趕過來,到時候,嗬嗬,你等著束手就擒罷!”

相長寧輕笑一聲,道:“那我可真是害怕啊。”

他口中說著害怕,實則表情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鍾海聽了,一張臉又是一黑,幾欲破口大罵,卻聽相長寧道:“說來,我倒是認識你們那位長老。”

認識?鍾海一聽,心中微微一喜,仿佛全然忘了他之前的所作所為一般,連忙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可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啊。”

“唔……”相長寧點了點頭,讚同道:“沒錯,確實如此。”

他說完,便見鍾海麵上露出幾分喜色,心中不由好笑,遂道:“那我便放你一馬罷,你且收了法寶便是。”

鍾海心頭立時大定,想不到搬出淩霄派弟子的身份,倒還逃過一劫,長籲了一口氣,果然收了法寶,然而卻沒有想到的是,下一瞬,他整個人又飛了出去,砰地撞上了牆壁,這一下子他完全沒有任何防備,實打實地與磚牆來了一個親密接觸,霎時間額頭鼓起了一個碩大的包,疼得他齜牙咧嘴,嘶嘶不已。

他忍不住罵了一聲:“你——”

話還未說完,相長寧一腳踩上了他的背,這一下看似很強,實則鍾海差點連心肝脾胃都被踩得吐出來,字眼兒被堵在喉嚨裏,發出了含糊的哼哼聲。

相長寧低頭看著他,笑眯眯地道:“我確實是認識你們長老,不過卻是有仇的,你竟然也信?”

他說著嘖嘖一聲,道:“這麽傻的腦子,你們師門是如何敢放你出來的?”

鍾海張了張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盡顧著哼哼了,相長寧又踩了他一腳,他這回實在是受不住,得了片刻喘息,連忙開始求饒,隻稱自己是被豬油蒙了心,這才頭腦發昏地追過來,請相長寧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放他一馬雲雲。

他被相長寧踩在地上,活像個王八翻不了身似的,憋屈不已,哭起來倒是毫不顧忌,一把鼻涕一把淚,形象全無,一掃來時的囂張氣焰。

相長寧看得惡心,又覺得這人前後反轉如此迥異,怪有趣的,聽了半天哭求,才笑道:“既然你要我放了你,也不是不行,可有什麽好處?”

鍾海聽了這話,連連道:“有有有!前輩放我起來,我儲物袋中有不少好東西,前輩若是看得上,盡數孝敬給前輩便是。”

聞言相長寧不由笑著道:“孝敬什麽?我看起來像那攔路打劫的土匪山大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