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話一出,人群中便起了些**,喁喁私語,方煊額上頓時冒出虛汗來,隻覺得那些看過來的目光都帶著幾分異樣,刺得他無比難受,恍若被架在火上烤一般,汗水涔涔,背上都濕透了,人群中的竊語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如蟲蟻一般啃噬著他的骨肉,他實在撐不住,顫顫地舉起右手來,虛虛地開口:“神明在上……”

他這一說話,人群驟然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盯著他,方煊張了張口,渾渾噩噩地繼續道:“弟子……弟子方、方……”

才方了幾個字,聲音就戛然而止了,後麵的字眼憋在喉嚨處,無論他怎麽努力張口,就是吐不出來,像是有一隻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一般,方煊麵孔漲得通紅,五內俱焚,如同火燒,一股劇痛自胸口猛地竄起,他大叫一聲,一頭栽倒在地,立刻便人事不省了。

這一發展急轉直下,相長寧起誓之時,麵無異色,語氣堅定,眼神清明,而輪到方煊之時,卻如此反常,最後連誓都沒發完就暈過去了,誰有問題,自然是一目了然,連想都不必想。

眾弟子議論紛紛起來,楊管事臉色鐵青地招了招手,指著地上的方煊,吩咐道:“將他關起來,待醒過之後再繼續審問!”

弟子們連忙應聲,幾人上前,將昏迷的方煊七手八腳地抬了下去,楊管事深感自己受到了愚弄,憤怒地拂袖而去,眾弟子也都各自散了。

唯有常老頭長長地籲出一口氣,見相長寧還站在原地,便以為他小孩子家的,被冤枉了一番心中委屈,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此番你應對得很好,不是咱們做下的事情,不管如何,萬萬不要承認,大丈夫立於天地,當無愧於心,無愧於人,方能以正己身。”

相長寧嗯了一聲,道:“老丈說的是,方才多謝老丈為我說情。”

常老頭見他麵無異色,放下心來,擺了擺手道:“小事罷了,何必言謝?我自然是信你的。”

相長寧露出一個笑,心中有些不為人知的小雀躍,看來那鑽地龍是保住了,還有人頂缸,嘖嘖,他的運氣果然是一如既往地好啊!

那日方煊醒來後,楊管事審問一番,弄清事由之後,便匆匆帶人去了相長寧的住處,幾乎將整個屋子前後的地皮都翻遍了,掘地三尺,也沒有找到鑽地龍的影子,最後隻能猜測那縛靈線沒有綁穩,鑽地龍趁機逃了,心痛無比,事已至此,便隻能不了了之了。

後來方煊再沒有在靈草園出現過,相長寧偶然聽說他被楊管事送去了敬事堂,偷竊靈草,陷害同門,挨了好一頓狠罰,最後被發落到外山做粗使弟子去了,後來便沒了消息,反倒是相長寧的日子突然好過了起來,或許是因為那一番事情,其他弟子見他年紀小,也都有心與他親近,平日裏多有照拂,這是後話。

一品靈草園的刺頭被拔了之後,相長寧舒坦了不少,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到了半個月之後,他一早便起來洗漱,收拾好東西,去尋常老頭。

今天是他與那位青年丹師約定見麵的日子,絕對不能耽誤了。

常老頭事先與他約過的,兩人到了青雲鎮,便各自散了,相長寧又去了那條擺攤的街,逛了一圈,便聽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小兄弟!”

相長寧轉過身去,來人正是柳開陽,衝他招了招手,笑道:“小兄弟,這兒。”

相長寧不禁也是一笑,上前道:“你我也算朋友了,喚我長寧便是。”

柳開陽從善如流:“長寧,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兩人寒暄幾句,反倒是柳開陽按捺不住,左右看了看,大街上人來人往,遂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找個茶樓坐坐。”

兩人就近找了一個小茶樓,點了一壺靈茶,柳開陽便直奔主題,道:“你讓我煉的那兩爐丹都成了。”

他的語氣裏帶著難掩的幾分激動和喜悅,相長寧道:“都成了?”

“都成了!”柳開陽四下環顧,才壓低聲音道:“豈止都成了,還都是中品靈丹!”

相長寧眼睛微微一亮:“當真?”

第19章

這是相長寧沒料到的,原本以為對方能把靈丹煉出來就行了,沒想到竟然還有意外之喜,他當初給的那兩個丹方很簡單,隻要會煉丹,絕對不會失敗,是以他才如此放心,但是若想練出品相,也不是一般人隨便能做到的,畢竟丹方上的材料,可都是普普通通的靈草。

柳開陽不僅把靈丹都煉出來了,還是中品丹藥,相長寧打量他一眼,青年麵目清秀,眼神純正,笑起來臉頰上還有一個小小的酒窩,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想來這也是一位修丹道的人才,雖然如今才是築基大圓滿的修為,但是來日前途自不可限量。

相長寧向來是喜歡天才的,他們聰慧,一點即通,一通百通,跟這種人說話不必多費力氣,如果這天才脾氣又好,性格謙遜,那就更妙了,便是他也起了愛才之心,若不是相長寧從不收徒,恐怕此刻要橫刀奪徒弟了。

柳開陽雙目發亮,有些激動地握著拳,道:“那可是中品靈丹啊,我從來沒煉出來過中品丹藥,這還是頭一回!”

這是事實,丹道修行不易,築基期的修士一般都隻能煉出下品丹藥,成功率還是一個大問題,稍不注意便會失敗,若是丹師煉丹的成功率在十之七八,便已算得上是十分好了。

也無怪乎柳開陽如此激動。

相長寧微笑著頷首,認真聽他說煉丹時候遇到的事情,分享那乍然的喜悅激動,過了那勁兒,柳開陽的心情才略有平複,察覺到自己方才的忘形,不免有幾分赧然,道:“我第一次煉成中品丹藥,有些短視了,還請長寧不要見笑。”

茶上來了,相長寧拎起茶壺替他倒茶,笑道:“柳兄煉丹技巧有所精進,這是好事,我也替你高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柳開陽哈哈一笑,果然舉起杯來,道:“其實還要多虧了長寧的丹方才是。”

一稚童,一青年就這麽開懷暢談起來,那場麵一時看上去有些奇異,仔細看看,又覺得分外和諧,稚童談笑從容,說話進退得當,不曾有半分失禮之處,倒仿佛一位長輩一般。

兩人聊了一會,柳開陽才取出兩個瓷瓶來,道:“這是你要的東西。”

相長寧接了,見對方麵上猶豫,似乎在思量怎麽開口,便了然道:“柳兄是想問,這疏寒丹的用處?”

柳開陽鬆了一口氣,連忙道:“正是,長寧之前說過,等煉成這丹藥之後,我自然會知道它的用處,可是……恕在下愚笨,想了好些日子,仍舊不知道其用途。”

他說著,麵上露出幾分羞愧來,道:“不知為何,煉丹時後半段時間,那丹爐的溫度瞬間便不對了,我隻能拚命加火,反反複複,差點炸了爐,幸好丹藥沒有失敗,否則……”

相長寧點點頭,道:“此等異象實屬正常,柳兄不必擔憂。”

柳開陽不防他這樣說,愣了愣:“願聞其詳。”

相長寧的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麵,笑道:“這丹方全名為疏寒清熱丹,藥性溫和,能用得上這種丹藥的人必然會是兩種情況,其一,體質過熱者,其二,體質過寒者。”

柳開陽微微皺眉:“這……二者相差極大,都能用這一種丹藥?”

相長寧笑起來:“柳兄可還記得,煉丹時,那丹爐溫度不對的事情?”

柳開陽一愣神,似有所悟,卻聽相長寧繼續道:“奧秘正是在此了,病人服下此丹,體質過熱者,溫度會漸漸下降,直至降低到接近正常人,同樣,體質過寒者服下,身體的溫度則會漸漸升高,故而此丹名為疏寒清熱丹,下回柳兄大可以試一試,丹成之後,撤去爐火,靜置一個時辰,再將丹爐以冰塊封住,不出片刻,那冰塊必然會盡數化開,溫度升高。”

柳開陽頓時恍然大悟,驚歎道:“這丹方實在是妙極!不知為何人所撰?”

相長寧抿著唇笑,露出一點小白牙,答道:“乃是家中所傳,約莫是哪位長輩寫的罷。”

“真乃奇才!”柳開陽擊掌稱讚,又想到相長寧說他家道中落,隻怕那位長輩已然不在人世了,語氣中又帶了幾分遺憾,真心實意道:“能想出這樣的丹方,你那位長輩必然是有大成就之人。”

相長寧連連謙虛笑道:“過獎過獎。”就算是幾百歲的老祖聽到旁人這麽直白地誇自己,也難免有些把持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