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相長寧愣了愣,完全想不到會得到這種答複,片刻後才道:“為什麽?”

秦於晏坐起身來,相長寧意識到他的那一縷長發還揪在自己手中,連忙鬆開,才聽秦於晏深吸一口氣,道:“我不能繼續修煉下去了。”

相長寧皺著眉頭,沒有急著追問,隻是道:“你說。”

秦於晏看向他,道:“魔嬰它與你們撒了謊,自我種下魔種這麽久以來,它並不甘心為我所用,更是在控製我的這件事上屢屢受挫,便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在魔嬰替我修煉的那一百年中,它刻意以魔氣改變了我的根骨體質,此後我再修天魔道,效果事半功倍,速度乃是尋常修士的三倍不止。”

他說到這裏,微微合了一下雙目,繼續道:“但是這樣的後果便是,我修天魔道,便是修為到了巔峰,飛升之時,也絕對會失敗,到我身隕的時候,魔種便會吸納我畢生修為和魔氣,逃遁離開。”

相長寧心中一驚,他確實沒想到魔嬰當初竟然打的這個主意,這東西果然狡猾至極!他語氣沉沉道:“所以你不想遂了它的意思,提前散去修為,教它無法得逞?”

“目前來說,正是如此。”

秦於晏說到這裏,見相長寧表情不悅,不由一哂,忍不住伸手以手背觸碰他的臉頰,聲音柔和,道:“事在人為,先製住它,日後總會有辦法的。”

他溫柔地看著相長寧,道:“我們還有許多時間。”

相長寧抓住他的手,腦中飛快地盤算著,片刻後,忽而笑了,道:“不,你依我所言,繼續修煉。”

不等秦於晏開口,他便道:“我自有辦法,教它機關算盡,最後算盤落空。”

秦於晏聽罷,也並不仔細追問,他隻是看著相長寧的雙眼,答應下來:“好。”

自那日起,秦於晏便開始繼續修煉,他的話果然不假,短短半個月的時間,便將之前刻意散去的修為又重拾起來,其速度之快,虺女還疑心相長寧給他吃了什麽仙丹,提醒他道:“你吃靈丹提升修為倒是無恙,畢竟你從前便有此境界,不必怕出什麽岔子,但是秦於晏的情況可不同,如此快速提升修為,無異於揠苗助長,你最好三思而行。”

相長寧笑而不語,也不多做解釋,隻是笑眯眯道:“我心中有數,你放心便是。”

虺女哼了一聲,抱著黑貓婷婷嫋嫋地遊走了,心道,我有什麽不放心的?左右又不是我的道侶。

相長寧坐在庭院中寫傳訊符,是給鬱長風和湛華璟的,他在信中托他們幫忙尋幾樣東西,在末尾處草草提了一句,自己已與秦於晏結成道侶了。

寫好之後,便將黃符疊了起來,時至如今,對於湛華璟,原本那幾分別扭和尷尬也消失的差不多了,但是相長寧思前想後,也沒有請他來觀禮,明知對方對自己有意,還請別人來觀成親禮,這種事情相長寧實在做不出來,都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他雖然不是什麽君子,但是對於湛華璟這個相識數百年的朋友,還是有幾分不舍的。

既然沒與湛華璟提,索性鬱長風也別提了,是以那一日成親,便隻有一個虺女,嗯,還有一隻黑貓。

傳訊符發出去之後,沒多久便收到了回複,先到的那一張竟然是湛華璟的,相長寧心裏默默念叨一句,便打開來看,首先是一口應下來他的請求,隻說那幾樣東西會為他仔細留意的,若是尋到了,便給他送過來,又問了幾句相長寧的近況,對於他成親的事情,倒是沒說什麽,末尾隻有寥寥幾個字,甚好。

甚好,勿念。

一連寫了兩個甚好,可見下筆之人複雜的心情,相長寧深吸了一口氣,卻聽秦於晏的聲音在後麵幽幽道:“在看什麽?”

相長寧將靈符放下,道:“無事,隻是請湛華璟幫一個小忙。”

秦於晏應了一聲,表情平淡,仿佛並不是很在意,如果忽略他不時掃過那符紙的目光的話,一眼,兩眼,最後倒是相長寧忍不住了,道:“你要看麽?”

“嗯?”秦於晏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道:“不必了。”

回答得倒是很快,怎麽聽都帶著一股子賭氣的意味,相長寧摸了摸下巴,笑了,一彈指尖,那靈符便無火自燃起來,眨眼間便化作了一團灰燼。

秦於晏盯著那團灰使勁看了一眼,像是要透過那黑乎乎的顏色,看清楚上麵殘留的筆跡一般,他心裏又生出幾分後悔來,看看又如何?左右是相長寧要他看的,也不知那湛華璟在上麵寫了些什麽……

正琢磨間,卻聽相長寧問道:“修煉可還順利?”

秦於晏略一頷首,在桌邊坐下來,道:“尚可。”

相長寧見他表情似有深思,想了想,隻以為他還在擔心魔種的事情,便道:“你隻管修煉便是,我自有辦法讓你過了渡劫那一關。”

他把話說得篤定,但是究竟要如何過,相長寧卻不肯說了,又過了一段時間,他托鬱長風和湛華璟兩人尋的東西,都送到了。

是一些難得的珍稀材料,相長寧拿到手之後,便一頭紮進了丹室,閉關不出,直把秦於晏給鬱悶的,每隔半個月都要過來看一看。

相長寧這一閉關,便是整整三年,這三年中,他未踏出丹室一步,秦於晏不敢打攪他,煉丹這檔子事情,若是出了岔子,恐要前功盡棄。

山中無曆日,寒盡不知年,直到第四年春天,這一日清晨,秦於晏正在靜室中修煉,忽覺境界有所鬆動,他眉頭微微一蹙,心中隱約生出些許預感來。

內視丹田,隻見那一粒魔種色澤幽紫,兀自緩慢轉動著,被濃厚的魔氣所包圍,而魔嬰正將那魔種緊緊抱在懷中,仿佛抱著什麽畢生的珍寶一般。

秦於晏心中冷笑一聲,他停下了修煉,站起身來,魔嬰睜開雙目,眼中有一閃而逝的奇怪,它似乎有些驚異於秦於晏為何在這個關頭竟然不繼續修煉了,但是它畢竟沉得住氣,也不吭聲。

秦於晏推門而出,外麵陽光明媚,聲聲鳥啼落在林間,清脆悅耳,他又想起了丹室中的相長寧,忽然很想見一見他,遂禦風往山上而去。

虺女正坐在廊下,懶洋洋地曬太陽,一副沒骨頭的樣子,黑貓蹲在她的身旁,也跟著打盹,聽見了動靜,尖耳朵動了動,睜開一雙灰藍色的眼珠看過來,見是秦於晏,便又收了回去,繼續打瞌睡。

秦於晏在門口站了一會,一切都如往常一樣,丹室裏靜靜的,什麽聲音也沒有,看來相長寧今日不會出關了。

他這麽想著,卻沒有走開的意思,一直站到天黑時分,夜幕降臨,那些燈燭自發次第亮起,蒙蒙的昏黃燈光將他影子投射在地上,拉成一道孤寂的線。

秦於晏站了許久,才準備離開,丹田中的魔種蠢蠢欲動起來,魔嬰似乎按捺不住了。

正在這時,忽聽身後的門傳來吱嘎一聲,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秦於晏猛地回轉身去,倒是把相長寧嚇了一跳,瞪著他道:“你在這站了多久?”

秦於晏上下打量著他,好半天,才露出一個隱晦的笑容來:“沒多久,出關了?”

相長寧點點頭,也笑:“嗯。”

他笑起來時,眼睛略微彎起,帶著一股子狡黠的意味,總讓人覺得他心有算計一般,但是秦於晏卻不覺得,他很喜歡這笑。

相長寧略微用神識感知了他丹田內的情況,立時了然,看來他真的趕上了,秦於晏這是要突破了,他取出一個丹瓶來,道:“服下去。”

秦於晏也不多問,倒出靈丹,一仰脖咽了下去,一股清冷的溫度順著喉腔滑到肺腑,然後慢慢地氤氳至丹田,如同密密的蛛網一般,將魔種和魔嬰團團裹住了。

魔嬰受驚,掙紮了一下,很快便意識到了什麽,高聲尖叫道:“你做什麽?”

秦於晏沒有說話,他感受著魔種的異動,那一瞬間,丹田就像是陷入了泥淖中一般,連魔氣都調動不能,而魔嬰和魔種則像是兩尾魚,毫無防備地被裹在了一張大網中,動彈不得。

魔嬰驚慌地喊著:“秦於晏!你敢動我?!”

嗬地一聲冷笑響起,相長寧的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聽起來有些陰惻惻的:“我不止敢動你,我還得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