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說完,他又仔細叮囑道:“你如今才築基,便有此機緣,實屬幸事,若是去了落雁峰,萬要戒驕戒躁,謹言慎行才是。”

相長寧笑道:“老丈說的是,我記下了。”

幾句話的功夫,一行人便到了前廳,楊管事領著相長寧進了廳,一名少年正坐在太師椅上喝茶,見了人來,並不起身,隻是先打量了幾眼,才道:“你便是長寧了?”

相長寧略一頷首,那少年見他這般怠慢,驚訝地挑了挑眉,向楊管事道:“怎的見了人不說話?別是個啞巴吧?”

常老頭登時眉頭頻皺,楊管事連忙道:“怎麽會?長寧他會說話的。”

他說著,輕輕拍了拍相長寧的肩,示意他開口,相長寧果然開口了,語氣戲謔道:“怎的見了人也不起身?別是個斷腿的罷?”

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噎死人,楊管事聽得頭皮都炸起來了,連忙喝止了一聲,他完全沒想到相長寧會冒出這麽一句話,那少年雖然隻是個煉氣八層的弟子,但總歸是內門弟子,地位與他們這些外門弟子是不一樣的,這麽想著,他又去看那少年的臉,果然見他麵孔上浮現些怒意來。

那少年怒極反笑,又上下打量相長寧一眼:“上一回敢這麽與我說話的弟子都被打出山門去了,你可知道我是誰?”

相長寧驚訝地睜大了眼,說出的話卻仍舊不留情麵,道:“你不自報家門,我如何知道你的名姓?莫非你是什麽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和咱們清虛宗的祖師爺一樣厲害?”

少年登時氣結,臉色乍青乍白,但卻又不好反駁,他自然是不敢自比祖師爺的,最後一張臉都漲紅了,楊管事見狀,連忙道:“長寧,怎麽說話的?這位是落雁峰管事堂的師兄,奉命來接你的。”

少年接了他這台階,麵色總算緩和了些許,倨傲地道:“我奉玄鶴道君之命,前來接你去落雁峰。”

相長寧漫不經心地道:“玄鶴道君是誰?”

少年一噎,略帶怒意道:“你連玄鶴道君也不識得?”

相長寧不由好笑道:“你來這裏,一句話都不解釋,我自然是不知道的,莫非這玄鶴道君也是——”

“罷了罷了,”眼看著這車軲轆話又繞了回去,那少年黑著臉連連擺手,沒好氣道:“玄鶴道君乃是落雁峰峰主衝陽道尊的親傳弟子,他托我來將你帶回落雁峰,做個侍劍童子,這你可清楚了?”

他說著,見相長寧身上穿著粗陋,麵上不免露出幾分輕蔑來,道:“聽清楚了就隨我來,我還有急事,哪有時間與你在此處耽擱個沒完?”

對方一副施舍的模樣,楊管事倒是習以為常,大概是見得多了,常老頭卻皺起了眉頭,表情不悅,相長寧心中有底,自然知道少年口中的玄鶴道君約莫就是秦於晏了,隻不過他不大想去做勞什子的侍劍童子,便點點頭,道:“你帶的話我已聽見了,且回罷。”

那神態表情,分明隻將對方看成了一個跑腿小嘍囉,少年瞪著眼道:“你什麽意思?”

相長寧略帶不耐:“你這人,怎麽聽不懂人話?我說我已經知曉此事了,你回去罷。”

少年頓時氣結,冷笑道:“好,好,既然如此,倒省了我的力氣了。”

說罷便氣衝衝拂袖而去,楊管事張了張口,半晌沒說出話來,轉而看相長寧,皺眉道:“他是內門弟子,你何必逞一時口舌之快,得罪了他,又誤了自己的前程。”

相長寧沒說話,楊管事又是一歎:“你如今已築基了,我也管不得你,你自己好自為之罷。”

他說完,便也離開了,常老頭見相長寧仍舊不說話,以為他經此一遭,心中不高興,便拍了拍他的頭,安慰道:“無妨,落雁峰雖好,但是瞧起來他們也不甚看重你,咱們來日說不定有更好的機緣,再說了,玄鶴道君此人……嗨,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相長寧抬起頭來,麵上並無沮喪,反而問道:“玄鶴道君此人如何?”

常老頭想了想,斟酌著回答:“此人也是奇才,他原本乃是百年不遇的天靈根,十七歲築基,結成金丹一共才花了三十年,當時是我宗門內最年輕的金丹期高手,後來掌門親自為其冠道號玄鶴二字,隻是好景不長……”

相長寧心道,可不是好景不長麽?後來他倒個大黴,中了火毒了。

常老頭繼續道:“他在金丹中期的時候,因為意外,中了火毒,差點就此殞命,後來還是他的師父衝陽道尊花費了大力氣才救下他,但經此一事,他的修為便毀得差不多了,如今不知倒退了多少,一介奇才落得如此下場,也是令人扼腕。”

常老頭唏噓完,末了又道:“如此想來,你不去落雁峰倒也是好事,這玄鶴道君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如何能護得了你?你如今以這麽小的年紀就築基成功,想來不出多久,便會被舉薦為內門弟子的,到時候若有幸拜在哪位道尊或峰主門下,也是大機緣一樁。”

相長寧點頭稱是,心中卻並不這樣想,他根本不想拜在任何人門下,他是丹師,修的是丹道,誰要和這些神經兮兮的劍修們學練劍?說不得哪一日就瘋掉了!

第23章

落雁峰,一隻靈鶴舒展雙翼,破開蒙蒙細雪,發出一聲悠長的鶴唳,然後斂翅落在半山腰,那裏有一大片樓閣,東邊有一幢獨棟小樓,其上掛著一張古樸的牌匾,上書管事堂三個大字。

少年氣衝衝地進了內堂,便有人喚道:“趙霖,你不是去靈草園接人了麽?怎麽就你一人回來?”

那名喚趙霖的少年正是去接相長寧的那位,聽了這話,沒好氣道:“接什麽?沒接!”

那人沒成想觸了他的黴頭,一臉莫名其妙,也不想多問,索性道:“既然沒接來,那你便去回稟了秦師兄罷,他方才還遣人問了這事,說是三日前就吩咐過你,怎麽拖了這樣久也不見回話。”

趙霖一噎,悶聲道:“知道了,我這便去。”

他說罷,又出了門往山頂去了,等到了一座清雅小院前,收斂起一臉不愉的表情,然後伸手輕叩門扉,朝裏麵喚了一聲:“秦師兄,趙霖求見。”

過了片刻,院門吱呀被打開來,從門縫中露出一張圓圓的小臉,似乎看清了來人,那院門才被放心打開,門裏是一個藍衣小童,他側身讓開些,示意趙霖進去。

趙霖瞟了他一眼,進了院子,牆角種著一叢茂盛的竹子,竹下搭了一個青瓦小亭,一名容貌俊美的青年正坐在亭中,麵前的石桌上擺著一局棋,黑白棋子相互膠著,廝殺得慘烈無比。

細碎的雪花順著冷風飄飛,落在那棋子上,片刻便化作了圓潤的水珠,棋盤旁邊還放著一壺茶,不知擱在這冰天雪地裏多久了,連爐子裏的炭火都熄滅了,青年一手拈棋子,一手端著青玉的小杯,杯中的茶水早已沒了熱氣,看上去仿佛結了冰渣子一般,叫人見了便覺得冷颼颼的。

趙霖忍不住開口道:“秦師兄怎麽不點爐子?茶水不冷麽?”

秦於晏微微一笑,麵容溫潤,擱下茶杯,道:“習慣了,對了,我上一回勞煩你的事情如何了?”

聞言,趙霖忙道:“我已去過了,不過秦師兄,那孩子實在不識抬舉,我明明已經清楚告訴他,是秦師兄欲收他為侍劍童子,哪知他全然不屑,直言不肯來落雁峰,這分明是不將師兄你放在眼中。”

他說罷,又覷秦於晏的反應,卻見他麵上毫無異色,似乎完全不覺得驚訝,趙霖揣摩不出到底什麽意思,心中不免有些打鼓,一咬牙,再接再厲道:“我見他已然築基了,想來自覺身價頗高,說話的神態語氣全是輕蔑推脫之意,約莫是瞧不上咱們落雁峰了。”

聽了這話,秦於晏才有了些許反應,眼中閃過幾分詫異,道:“你剛剛說,他已築基了?”

趙霖心裏一突,但是話已脫口,再收回就來不及了,他心中也不免有些嫉妒,這麽小的年紀就能築基成功,估摸著來日在宗門內又是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說他看不上落雁峰,倒也說得過去,遂咬牙道:“沒錯,我看他確實是築基成功了,想來不出幾日就會被升為內門弟子。”

秦於晏麵露沉思之色,指間棋子輕叩棋盤,發出清脆的聲音,爾後才道:“還要勞煩你走一趟了。”

趙霖頓時驚愕地抬起頭,似乎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怎麽……他都那樣說了,為何這秦於晏還這般固執?他好歹是落雁峰的道君之一,被一介外門弟子如此下臉子,竟然毫不生氣?這人到底是怎麽想的?怪道門內弟子都說他溫文和善,說難聽點就是軟弱可欺。

那廂秦於晏道:“你此番去,務必要將他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