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曲清江竟然是秦於晏的師弟,這是相長寧沒想到的,他想,他這輩子和上輩子都夠倒黴的,竟然還是夾纏不清,不過,這一對同門師兄弟,竟然都一起中了火毒?

相長寧忍不住仔細思索起來,這其中莫不是還有什麽緣故不成?

他這廂正想著,衝陽道尊看了他一眼,問秦於晏道:“這是你新收的侍劍童子?”

秦於晏點點頭,將相長寧叫過來,道:“長寧,這是我的師尊,衝陽道尊,也是落雁峰峰主。”

相長寧衝對方微微頷首,喚了一聲:“見過道尊。”

倒是衝陽道尊看了看他,道:“這麽早就能築基了?”

秦於晏便又將之前那套托辭拿出來用,推說是服了丹藥,勉強堆起來的,衝陽道尊果然皺眉,道:“此事終究不是長久之道,丹藥豈可亂服的?你既為於晏的侍劍童子,日後還得勤加練習,穩固根基才是。”

相長寧表現得十分乖巧聽話,心中卻是默念道:不聽不聽,王八念經,誰要當這勞什子的侍劍童子?待我去了懷穀秘境,順利煉出二轉培神丹,我就離開這破清虛宗,回頭將你那好徒弟曲清江一刀殺了,送過來給你開開眼。

衝陽道尊見他垂頭不語,似乎受了教訓,臉色這才好了些,道:“我前兒隨手收了一柄劍,給你用正好。”

這話耳熟的很,相長寧心中一動,總覺得似乎曾經聽說過這話,我這有一柄劍……

他當時的第一個反應便是不屑,相長寧雖然愛各種靈寶,但是卻十分看不上劍修的東西,唯有那一次……

但是後麵的事情相長寧如今怎麽想也想不起來了,隻隱約記得,與他說那話之人,似乎與麵前這衝陽道尊有些像,不知是不是同一個人。

他思索了一會就放棄,若是他修為尚在,必然是事無巨細,都記得清清楚楚,但是相長寧修為散盡,一介白身,前事都大抵是數百年前的了,如何還能記得?隻模糊記得個大概就差不多了。

衝陽道尊取出一柄上品飛劍來,靈光湛湛,鋒銳無匹,一看就是好東西,相長寧雖看不上劍修的東西,但是劍修的東西能賣就行,他需要的是靈石。

如此一來,相長寧對這位衝陽道尊的感觀又好了不少,微微拱了拱手,道:“多謝道尊賜劍。”

秦於晏與衝陽道尊又說了幾句,這才告辭離開,這回走那水域之時,他倒是沒有再如之前那般張揚,而是一振袍袖,負手踏水,遠遠望去,整個人如一隻鶴一般,身姿飄然。

回了院子,秦於晏便回了自己的屋子,相長寧樂得一個人呆,又向南星要了些靈草來,準備煉丹,過幾日就要去懷穀秘境了,他得提前做一些準備才是。

因煉的都是普通的培元丹和納靈丹,相長寧倒不必之前那般勞心費神,又去了一趟青雲鎮,購買了些靈符和法器,回到落雁峰時,天色早已經黑透了。

廊下點起了燈籠,一盞一盞的,遠遠望著,倒將這冷清的院子顯出幾分熱鬧來,相長寧關上院門,積雪在靴底咯吱作響,一個聲音自黑暗中響起:“你下午去何處了?”

相長寧轉頭,隻見秦於晏正靠在小亭中,銀色的月光從竹子枝葉的縫隙間落下來,映在他的麵孔上,暈開些皎潔的光,眼神冷漠,像極了漂亮的黑曜石。

相長寧還是頭一回見他這般模樣,卸下了所有的偽裝,不再披著那些溫文和善的假象,整個人靜靜靠在那亭柱旁,如同一座冰雪雕就的人偶,俊美精致。

他收回了踏上台階的腳,轉而走向了那青瓦小亭,才略近些,便聞到了一點酒味,相長寧這回是真的驚詫了,這人竟然喝了酒?

秦於晏一雙眼睛與他平視,爾後動了動唇,執著地問道:“你去何處了?”

相長寧在石凳上坐下,伸手去取那酒壺,隨口道:“去了一趟坊市,過幾日不是要出發去秘境了麽?我總要有所準備才行。”

秦於晏的目光清淩淩地看著他,然後端起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慢慢地道:“何必去坊市?需要什麽,與我說便是。”

相長寧一喜:“我說了便有?”

秦於晏仰起脖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才輕輕放下酒杯,笑了,伸出一根手指來:“一百中品靈石一樣。”

相長寧:……

他麵無表情地低頭繼續倒酒,酒液汩汩流入杯中,發出輕微的聲響,秦於晏靠在亭柱上,看著相長寧放下酒壺,然後端起杯來嚐了一口,不甚滿意地道:“這酒不好。”

秦於晏嗤笑一聲:“你還挑三揀四?”

相長寧放下酒杯道:“不好喝便是不好喝,還不許人說了麽?”

秦於晏道:“那你別喝。”

相長寧又端起來喝了一口,砸了咂嘴,語氣既嫌棄又勉為其難:“聊勝於無。”

“閉嘴。”

相長寧覷他那臉色,道:“怎麽?你不高興?”

秦於晏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譏嘲道:“你哪隻眼睛瞧見了我不高興?”

相長寧伸出兩隻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嬉笑道:“兩隻眼睛都瞧見了。”

秦於晏盯著他,一雙眼睛如幽幽的黑曜石一般,夜色太暗,相長寧看不大清晰其中的情緒,也或者是他不願意去探究,過了一會,秦於晏才仿佛緩過神來,捏了捏眉心,道:“喝得有些多了。”

相長寧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嗯,這酒味道雖然不大好,但還是有些烈的。

秦於晏正欲起身,突然一手扶住石桌邊緣,發出一聲悶哼,眉頭狠狠皺了起來,麵上浮現出些許痛苦之色,相長寧看了看,大概是那火毒又發作了。

修長的手指緊緊抓住桌沿,指尖都泛起了青白的顏色,長袖拂動間,酒杯傾倒,透明的酒液蜿蜒爬開,順著石桌邊緣滴答落下。

相長寧看著對麵的秦於晏把臉垂下,幾乎要埋進那寬大的袍袖中,似乎忍耐到了極點,額上的青筋都繃緊了,汗珠漸漸滲了出來,隔得這麽遠,都能感覺到他身體表麵散發出來的高熱。

相長寧看了一會,才道:“疏寒丹呢?”

秦於晏摸索了一下,擲出一個儲物袋來,相長寧接了,果然從其中找到了那一瓶疏寒丹,他取出一粒,不甚客氣地捏住了秦於晏,將丹藥塞進了對方緊咬的牙縫中,很快,疏寒丹化了。

秦於晏那急促的喘息漸漸平靜下來,高熱也緩慢退去,涼風一吹,他便悶悶地咳嗽起來,正在這時,相長寧眼尖地看見了有什麽東西倏然閃過,像是某種紋路一般。

他睜大了眼,猛地起身湊過去,隻見那紋路呈淺白色,似乎是一朵花的形狀,在秦於晏因高熱而顯得緋紅的皮膚上慢悠悠地遊過去,仿佛一條魚一般。

相長寧忍不住伸手去摸,才剛剛觸及那朵花,一股劇烈的疼痛驟然襲來,他像是被什麽燙了一下似的抽開了手,再定睛一看,那朵花已經消失不見了,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唯有指尖的隱痛提醒相長寧,那花確實是在的。

相長寧捏了捏手指,麵上漸漸浮現出些許激動來,那東西是什麽,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原來秦於晏身上的火毒竟然是因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