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

與此同時,洞府深處的相長寧輕撥琴弦,爾後驚詫地咦了一聲,他閉目將神識探出,片刻後方才睜開,笑道:“有意思。”

一旁的斑鳩女見他這般,莫名問道:“可是出了什麽岔子?”

相長寧道:“殺你那人約莫是個有來頭的,他竟能看破這七調迷蹤陣,如今在嚐試著破陣了。”

原本他調動一處陣眼需要兩聲琴音,高一聲則為進攻,低一聲則為撤退,而如今相長寧發現,自己撤退的琴音竟然沒有作用了,想來是被什麽東西隔絕開來,這就導致陣中的傀儡隻會一味地進攻,並不撤退,待七處陣眼聚齊,這七調迷蹤陣的弱點便暴露出來了,陣眼的修複是需要時間的,最快也要一刻鍾。

相長寧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也是他托大的緣故,如今被困陣中的那位厲師兄已聚齊了五處陣眼,再過一陣,七處陣眼恐怕就要全部聚齊了。

陣法雖然被看破,相長寧卻並不著急,反而笑眯眯地道:“好些時間沒碰到這麽有趣的事情了,既然如此,我就陪你玩一玩。”

他說罷,指尖輕輕拂過,琴弦驟然顫動起來,錚錚然若金戈之聲,起初柔和無比,緊接著聲聲緊逼,充滿了殺伐之意,竟是與之前全然不同。

此時陣中的厲飛霜有些狼狽,沒想到那些看起來很弱的傀儡們對上他竟然也有一拚之力,而除了四具傀儡之外,另外還有三個人,陳珂與聞子銘,甚至還有最先進洞府後又失蹤的鬆百靈!

他們如今就像失去了自我意識一般,隻會一味拚殺,眼睛沉沉如暗霧,目光渙散,與那幾具傀儡一般無二,鬆百靈倒還好,她隻有築基初期的修為,但是陳珂和聞子銘就比較棘手了,兩人皆是劍修,又同為築基中期,一招一式間毫不留情,進能攻,退能守,聯手殺上來,便是厲飛霜也應付得有些吃力。

再加上那些修為堪比築基後期修士的傀儡們騷擾,厲飛霜左支右拙,頗有幾分狼狽之意,忍不住在識海中道:“前輩能否出手相助?”

老者道:“我隔絕那一部分琴音便已是極限了,如何助你?”

厲飛霜噎住:“你——”

正在這時,忽聞遠處琴音乍起,如珠玉落盤,一聲比一聲急促,厲飛霜臉色一變,一個略帶稚氣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悠然道:“此陣名為九音驚弦陣,自創出來之後還未逢敵手,今請君一試。”

那聲音雖然稚氣,卻十分老氣橫秋,有些熟悉,讓厲飛霜不禁想起一個人來,麵孔乍青乍白,脫口道:“竟然是他!”

打死他也沒想到,那個不起眼的稚童,竟然就是這七調迷蹤陣的主人!厲飛霜轉眼便想通其中的關節,那不知所蹤的斑鳩玉竹恐怕也先一步落入他手了,隻是他一路上表現得坦坦****,遇事又十分怯懦,是以瞞過了所有人,早知此子有今日之患,當初便該一劍殺了他,也免了如今這許多麻煩。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厲飛霜悔之晚矣,一口氣憋在心頭,雙眼都差點紅了!咬牙切齒道:“長!寧!”

隨著那琴音突變的同時,厲飛霜隻覺得自己的反應突然變得遲鈍起來,仿佛什麽一切事物在他眼前都放慢了動作,整個身形如同墜入泥淖中一般,拔劍的動作,出劍的招式,邁出的步伐,都被放慢了好幾倍,更糟糕的是,之前那七個陣眼傀儡竟然絲毫不受阻礙!

厲飛霜心中暗暗叫苦,他完全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若是隻有一個傀儡人,他現在倒是還能勉強應付,但是自身受限,又同時麵對七個傀儡人,厲飛霜覺得自己此時就是一個靶子。

冷厲的風聲自身後傳來,一點寒意若星芒悄無聲息而至,厲飛霜心中大驚,他下意識想回身擋住這一劍,但是奈何身形遲鈍凝滯,根本不能自如移動,下一瞬,隻聽噗地一聲輕響,血色的花便自衣袍上蔓延開來。

是陳珂。

厲飛霜暗恨不已,對方明明隻是一個築基期的修士,此時殺他,竟如同殺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一般,若不是這勞什子的九音驚弦陣,他如何會落到如此地步?

“前輩!”厲飛霜忍不住在識海中開口道:“你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麽?”

老者沉吟:“容我想想。”

第38章

“還請前輩快些。”厲飛霜的語氣不甚和善, 短短幾息之間,他的身上就已經多了三個窟窿,其他劃傷更是不計其數,衣袍都浸透了血, 整個人狼狽不堪,這還是他已經拚盡全力的結果了,那九音驚弦陣實在是厲害。

厲飛霜心道,待他成功離開, 必然要殺了那人泄憤!

他這麽想著,並未察覺到有一點金色的熒光從自己的眉間飄飛而出,若一點流星一般撲入聞子銘的體內,原本兩眼無神, 動作稍顯呆滯的聞子銘突然渾身微微顫抖, 眼神倏忽一轉, 手中原本還有些遲滯的手中的劍,便輕輕鬆鬆送入了厲飛霜的心口上方。

那是丹田所在的位置。

厲飛霜麵上的驚怒乍現, 兩眼鼓起, 若一條瀕死的魚一般, 開口欲說話,卻是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再聽幾聲細微聲響,正是兵器入肉時發出的動靜, 鋒利的劍刃自他背心刺入, 將他刺了個透穿, 正如他殺那斑鳩女時,毫不猶豫的那一劍。

鮮血爭先恐後地湧出來,將厲飛霜整個染成了一個血人,丹田被刺破,他已無力回天,生命急速流逝的同時,他聽見了一個輕輕的聲音從身前傳來,聞子銘的嘴角扯起一個詭異的弧度,他低聲道:“放心,如今陣已破了。”

“你——”厲飛霜猛地睜圓了眼睛,終於意識到了什麽似的,話未說完,又是一大口鮮血,將他的嗓子堵住,喉頭嗬嗬有聲,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厲飛霜心頭清明如鏡,是的,陣確實破了,九音驚弦陣雖然厲害,但是仍舊需要依賴七個陣眼,如今其中一個陣眼被成功奪舍,不受控製,那這九音驚弦陣,自然不攻自破。

隻是他也就止步於此了。

琴音終於停了,劍收之後,厲飛霜便失去了支撐,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他的麵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化起來,最後變成一張略微熟悉的臉,人死之後,易容丹自然也失去效用了。

相長寧收回神識,恍然道:“原來竟是他混進來了。”

那張臉,赫然就是秦於晏的那位師弟,當初撞見他向秦於晏討要秘境名額不成,原來最後竟是自己冒用他人身份混進來了,相長寧捏了捏手指,頗具興味地道:“才死了一個。”

他說罷,微微闔起雙目,趁著陣法餘威猶在,指尖輕輕挑動琴弦,錚然一聲,陣中的人動了起來,是鬆百靈,她身上此時也有數十道傷口,將紗裙都浸透了,臉上亦有幹涸的血跡,目光呆滯,看起來十分怪異。

她提起自己的法器,平平往身前的陳珂心口一遞,隻聽噗嗤一聲,是利器入肉的聲音,劇痛之下,陳珂似乎驚醒過來,雙目漸漸凝聚,露出恍惚而不敢置信的表情。

相長寧淡聲數道:“兩個。”

一旁的斑鳩女麵上浮現幾分驚歎,歎道:“道友果然厲害,如今妾身大仇已報——”

她話未說完,便見相長寧將食指放在唇邊,比了一個噓的手勢,道:“莫急,還有一個。”

斑鳩女怔了一下,以為他誤會了什麽,遂解釋道:“妾身當時觀他們一行五人,另外兩人分明是被劫持來的,恐怕與此事幹係不大,道友切切莫要為了妾身之仇,壞了自己的修行,那妾身之過可就大了。”

聞言,相長寧笑道:“此言差矣,你可知他們是如何能找到此處來的?”

斑鳩女搖頭,相長寧繼續道:“他們當中原本還有一人,是指引那領頭人尋過來的,如今領頭人已死,那人自然另尋了去處,若是放走他,恐怕會後患無窮。”

斑鳩女悚然而驚,低呼道:“是奪舍麽?”

相長寧欣然頷首:“正是奪舍。”

陣法被破去之後,控製自然也失效了,傀儡們都各自散去,鬆百靈還愣愣地握著一枚小巧的棱刺錐,金色的錐身上猶自滴落著暗紅的血液,然後當啷一聲落地,女子也驟然陷入昏迷中,而一旁的聞子銘卻驀地睜開雙目,看向不遠處,迷霧散開,那裏露出了一條長廊入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