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說著,又把那客人臨走時說的那幾句話學來,老店主先是一愣,爾後老臉微微一紅,辯解道:“認出便認出來了,自家人推自家貨,肥水不流外人田,此乃天經地義,再說了,那玉簡中的地圖又不是假的,隨他去便是。”

相長寧當然沒懷疑過這地圖的真假,他也不是頭一回來這裏問事了,老店主雖然說為人有些精明,帶著商人特有的奸滑,但是他是吃這一行飯的,從不敢打誑語,是以相長寧倒也並不在意。

他現在最在意的是,他的荷包快要見底了。

當初從懷穀秘境中帶出來不少法器法寶,相長寧尋了個店賣出去不少,是以才有了小一千中品靈石傍身,如今這裏花一點,那裏花一點,也快要消耗沒了,是該要琢磨個生財的路子才是。

相長寧正想著,前麵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引起了他的注意,暗街一向是十分安靜的,能在大街上爭吵的,也是十分惹眼了。

他抬眼看去,果然見旁邊也有不少行人放慢腳步看熱鬧,爭執的是兩個中年修士,相長寧在旁邊聽了一會,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原來是一個人在靈寵販子那裏買了一隻九命貓,沒成想到手才兩三天的功夫,那貓就眼看著不行了,氣衝衝地帶著貓來找販子算賬,那販子哪裏肯認?他這裏的靈寵都不是正規途徑來的,賣出去的貨豈有退回來的道理?

一個想退,一個不肯,兩人便幹脆在大街上吵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相長寧瞅了一眼,果然見一人手中捏著一隻小貓兒,才巴掌大小,瘦骨伶仃,一身毛發蔫噠噠的,沒精打采,眼睛半睜不睜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氣似的。

捏著貓兒的那人脾氣有些暴躁,爭吵到激動處,手一甩一甩的,那貓兒的爪子也隨著晃悠,眼看著是不行了,它張了一下嘴巴,似乎想叫一聲來引起人的主意,但是最後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這一場爭執由買家和小販各退一步,才算平息,買家拿著退了一半的靈石,算是勉強滿意地離開了,他把那隻貓給留了下來。

看到小販拿起那半死不活的貓,相長寧收回目光,正準備繼續往前走,卻見那小販皺著眉撥弄了一下貓兒的頭,嘖了一聲,遺憾地把貓扔在了街邊,也離開了。

灰撲撲的小貓仰麵躺著,它竭力動彈了一下,似乎想翻過來,然而它實在是太弱小了,也太累了,就仍舊那樣躺著,靜靜地等待著死亡降臨。

貓兒灰藍色的眼珠上沾了一點灰塵,但是十分漂亮,好似兩顆玻璃珠兒一樣,倒映著街道上空的紙燈籠,如星星一般,以及那一線瓦藍的天空。

就在這時,一張陌生的少年麵孔出現在上方,它聽見一個清亮的聲音自言自語道:“這麽小的貓,養不活的罷?”

雖然那少年嘴裏這樣說,一雙手卻伸了過來,將它輕輕抱起,貓兒在喉頭溢出一絲細長的哀呼,有氣沒力的,然後閉上了眼睛,好溫暖啊……

把那隻所謂的九命貓救下以後,相長寧的荷包徹底空了,那貓也不知得了什麽病,即便是把靈丹當飯吃,也總是蔫蔫的,所幸它的狀況一日比一日好,相長寧心疼自己的靈石和材料之餘,也勉強得了些許安慰。

這貓兒十分乖巧,洗刷過後,一身毛漆黑,沒有一絲雜色,唯有尾巴尖兒上是白色的,跟裹了雪似的,非常漂亮,眼珠澄澈如琉璃一般,又大又圓,惹人喜愛。

因著那雪白的尾巴尖兒,相長寧給它起了個名字,叫雪絮,將它安頓好之後,相長寧就準備閉關了,他必須盡快突破築基中期,然後才能去玄水地宮。

為了這一次的閉關,相長寧煉了不少靈丹,可謂準備非常充分了,待時候一到,便封閉了洞府,如今這洞府是他另外找的,雖然比不得原來那一處,但是位置也十分好,靈氣充足,助他此番突破是綽綽有餘了。

秋去冬來,整座山頭都被皚皚白雪所覆蓋,洞府之中卻溫暖如春,安靜得也仿佛陷入了另一方世界,黑色的貓兒邁著步伐在各處穿梭,悄無聲息,它已經熟悉了整個洞府,充沛的靈氣對於它來說,也是非常有益的,至少它如今已是二階巔峰的妖獸了,再過不久,就能有所突破。

黑暗中傳來一聲輕輕的貓叫,爾後又歸為平靜,雪絮蹲坐在靜室外,仰頭看著緊緊關閉的石門,似乎在等待它的主人從裏麵出來。

整個洞府如同那外麵的厚厚白雪,陷入了冬眠一般的沉寂中,蟄伏著,隻待春芽破土的那一刻。

第63章

靜寂的空氣中傳來哢嚓的輕響, 就像有石頭輕輕悄悄被挪開了一般, 下一秒,極其充沛的靈氣霎時間奔湧而出, 黑暗中驟然傳來一聲:“喵嗚!”

黑色的貓兒躬起身子,尾巴尖兒上的毛都炸了起來,很快, 它就嗅到了熟悉的氣味, 瑩瑩的眼珠中閃過幾分明顯的疑惑,緊接著,發出喜悅的叫聲, 飛躥往前, 落入一雙溫暖的手掌中。

時隔兩年, 少年聲音仍舊是熟悉的清亮:“謔,長這麽大了?”

相長寧把貓兒舉起來看了看, 忽然笑了:“這黑不溜秋的一團,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煤炭呢。”

雪絮如今已是三階妖獸,通了靈智, 自然聽得懂他話裏的玩笑意味,抗議似的喵喵了幾聲, 伸出爪子在他手背上輕撓,長長的尾巴卻撒嬌一般纏上了對方的手腕。

相長寧一手抱著它,往外走去, 口中一邊與貓兒聊天, 詢問道:“我要出一趟遠門, 你要不要與我同去?”

那認真模樣,倒仿佛他手中的那不是一隻貓,而是一個人一般了,雪絮喵嗚幾聲,立刻精神抖擻起來,細長的尾巴纏得愈發緊,若是它能口吐人言,恐怕此刻早就嚷嚷起來了。

相長寧把自己的身家收拾了一番,上一回從懷穀秘境的洞天福地中帶出來的靈草已經用得七七八八,法器法寶能賣的也都賣了,還有三百多中品靈石,算不得什麽大財,若是真正用起來,恐怕還不夠他揮霍的,幸而各種補充靈氣、治療傷勢的靈丹還勉強算充足。

總而言之,相長寧如今一窮二白,哦,他還有一隻看上去不大肥的貓,和一條非常挑嘴的蟲子,然後他就上路了。

相長寧的洞府在鶴山,在蛟江的支流的上遊,而西澤大川則是在西部,兩者相隔數千裏,相長寧一路走走停停,大約走了半個多月的路程,才總算進入了西澤大川的外圍,這裏環境惡劣,沼澤遍布,終年籠罩著瘴氣,一般沒事不會有修士來這裏閑逛,來這裏的,都是帶著目的。

比如前麵那兩撥人,打鬥聲隔得老遠都能聽到,轟轟作響,地上的積水都被震得顫動起來,一聲巨大的獸吼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怒道:“你們簡直欺人太甚!”

“雪候,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獸吼聲愈發震天,其中伴隨著喊殺聲,呼喝聲,好不熱鬧,相長寧乘著木鳶,不緊不慢地從上空飛過,一眼就看到了戰局,兩撥人打鬥得正無比激烈,其實說是兩撥人也不盡然,因為其中一方有三人,另一方卻隻有一個人,再加一隻四階靈寵。

若是放在平時,相長寧是絕不會管這種事情的,隻是他的目光掃過那少年手中的東西時,不由停了下來,他這一停,自然立刻引起了下麵幾個人的注意。

那少年自身本是築基初期的修為,被三人圍攻一時還未落敗,大部分原因是在他的那隻四階雪豹靈寵,要知道,一隻四階靈寵幾乎相當於一個築基後期的修士了,那雪豹十分厲害,攻勢凶猛,一抓拍下去,敵人應付得十分吃力,但是對方三名築基期修士,實力也並不差,若是時間一久,他們還是要落下風。

是以相長寧在這種關頭停下來,就顯得非常微妙了,少年見了,眼前頓時一亮,連忙開口高呼道:“那位道友,這群人行事不義,欲置我於死地,還請出手相助,在下乃是馭獸宗內門弟子,事後必報以重謝!”

出門在外受欺負,求人辦事,首先得把自家宗門名號抬出來,總是不會錯的,燕京墨對於自家師兄師姐的諄諄告誡深信不疑。

事實證明,師兄師姐的主意也不是那麽管用,至少在他求救之後,那少年修士依舊沒有動靜,乘著木鳶停在半空中,不為所動,仿佛準備看戲一般。

燕京墨心中略有失落,但是下一刻就打起精神來,不幫便不幫罷,求人不如求己,他盯著對麵幾人,嘴唇微動,向自己的靈寵發令:“雪候,回身!”

那雪豹猛然一個回身橫掃,長而有力的尾巴順勢一甩,將一道青光掃了下來,落在地上,發出叮當一聲輕響,是一枚飛鏢法器。

燕京墨恨得牙癢癢,這群人以多欺少,還暗算,真是不要臉至極!

那雪豹雖然厲害,但是奈何燕京墨實戰能力不大強,它既要護著主人,又要打退對方,不免有些左支右絀,漸漸就落了下風。

對麵那三人見了,眼中立刻浮現喜色,互相對視一眼,同時加大了,正在這時,忽然一陣琴音從上空傳來,明明聲音並不如何響亮,潺潺如流水一般,聽在耳中,卻好似有重錘在腦中狠狠敲擊了一下似的,那三人,包括燕京墨在內,都覺得頭腦一暈,動作微微一滯。

說時遲那時快,就是這一滯,勝負已定,幾人隻聽耳邊鐺的一聲,恍若大鍾嗡鳴,震得人魂飛天外,與此同時,一團巨大的陰影呼嘯而來,砰砰砰幾聲,三道人影登時被撞飛了出去,一頭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燕京墨長大了嘴巴,好半天沒合攏,直到相長寧收了混元鼎,從木鳶上下來,走到他麵前,伸出一隻手來,他才愣愣地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