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不讓常老頭去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能治得了這白樓草,他的目的可是一品靈草園,那裏種的全是上上品的靈草,這也是他能繼續忍受在清虛宗待下去的動力。

否則,他早就收拾妥當逃出清虛宗了,誰要跟這群劍修共事啊?

相長寧蹲在靈田邊上,對著那蔫巴巴的白樓草歎了一口氣,常老頭誤以為他受到這番排擠冷遇,心中難過,便安慰道:“等楊管事回來,我便去與他說說這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那群弟子們每日盡是賭錢,幹活偷懶,必要給他們一個教訓才是。”

從這日開始,相長寧每日都會去到靈田裏看那片白樓草,手裏不忘拎個木桶澆水,常老頭看在眼裏,隻道他做事勤快,又勸他不必如此,反正這些白樓草都救不了了,倒不如省些力氣。

相長寧卻不這樣想,他雖拎了個桶,也隻是裝個相而已,他每日去地裏巡視,為的是另一樁事情。

第7章

這一日,天氣晴朗,秋高氣爽,金色的陽光漫漫鋪灑下來,曬得人身上暖烘烘的,相長寧修煉之後,又拎起個小木桶,溜溜達達到了靈田裏。

那一片白樓草情狀越發不好了,大部分的葉子都卷曲起來,焦黃幹枯,散發出一股腐敗的氣息,眼看著就要死了,因為沒澆水的緣故,泥土都幹裂出大道口子,跟嬰孩的小嘴似的,仿佛在無聲地叫喊著渴意。

相長寧蹲下身摸了一把土,在指尖撚了撚,覺得差不多了,便轉身回了屋子,從廢棄的主屋後邊抱出一個陶甕來,這個陶甕還是常老頭帶過來的,上回他們煮過一隻山雞之後留下的。

陶甕上邊封著一層麻布,他揭開那層布往裏麵瞅了瞅,十分滿意,抱起就往靈田的方向去了,等到了地裏,相長寧便把那陶甕放下來,取來備好的一雙竹筷子,揭開那麻布,從陶甕裏頭夾了個物事出來。

那是一隻蟲子,隻有拇指大小,頭生觸角,背負黑甲,渾身漆黑,油光發亮的背甲在金色的陽光下折射出亮藍色的光芒,煞是好看。

這蟲子叫剢蟲,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捉來的,放在這陶甕裏養了一段時間,總算是能用上了。

相長寧夾著那剢蟲放到泥縫旁,很快,它像是被什麽東西吸引了似的,迅速鑽入了縫中,消失不見了,相長寧倒是全然不著急,又從陶甕中夾出來幾隻,如法炮製,都一一塞進了泥土縫隙中,然後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拎起陶甕回去了。

此後一連過了三日,他才去了靈田裏,這回除了帶那陶甕之後,又另外揣了一個木盒子,到了地裏,他先是從溝渠裏拎了一桶水,這是相長寧被發派來這裏,頭一回拎了水。

此時地裏裂開的那些口子就更大了,足有成年人的手指那麽粗,他二話不說,拎起桶就往一條裂縫中灌水,半桶水下去,隻聽地裏響起了哢啦哢啦的聲音,仿佛是有什麽東西在下麵撓土似的,在安靜的空氣中顯得有些驚悚。

相長寧不以為意,繼續往縫裏倒水,很快,前麵一道裂縫中鑽出了一點灰色的影子,他抄起備好的竹筷,眼疾手快,迅速夾起了那灰影,送到麵前打量片刻,笑了一笑:“可算是逮著你了。”

那也是一隻蟲子,隻有蠶豆那麽大,甲殼堅硬,團成了一團,一動不動,仿佛死了一般,相長寧才不管它,把那蟲子裝進木盒中,收好。

再打眼一看,土縫中又接二連三地爬出了幾隻剢蟲,幾天不見,體型長大了不少,硬生生把那裂縫給擠開了,相長寧守株待兔,抄起筷子就把它們都一一夾起來,扔進陶甕中,麻布一封,齊活兒。

那灰色的蟲子叫螻,喜食植物的根係,有毒,被它啃噬過的靈草大多會葉片卷曲,邊緣焦黃,像是被火燒過似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植物是生了病害,是以相長寧第一眼看到那些白樓草的時候,就知道原因在此。

螻原本的體型很小,隻有芝麻那麽點大,一般人都發現不了,若不是相長寧從前費心伺候自己的靈草,估計也不知道還有這種蟲子的存在,它甚至可以無視一些基礎的術法和禁製。

剢蟲是螻的天敵,螻一旦碰到剢蟲,便拚命逃,一邊吃一邊逃,短短時間內就會把自己的體型撐大,相長寧這次抓的這一隻,算是他見過的最大的螻了。

事情做完了,相長寧便收拾好東西,又晃悠著回去了,不知是不是他運氣好的緣故,第二天便下起了雨,一連下了好幾天,他索性也不去地裏了,常老頭每次過來,都見他在打坐修煉,心中甚是欣慰,暗暗打定主意要想法子給他換一份活兒。

過了一日,雨停了,雲開日朗,相長寧坐在院子裏頭,從懷裏摸出了一個木盒子,便是他之前裝螻的那一個,揭開蓋子一看,裏麵空空如也,什麽也不剩了。

他倒是不著急,把盒子往籬笆上磕了磕,一粒像芝麻似的東西從木頭縫隙裏滾了出來,相長寧看了一會,十分滿意,這餓了四五天,可算是把身材給瘦回去了。

就在他看蟲子這會,那邊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打理靈草園的楊管事回來了,常老頭聞風趕去,向他說了白樓草的事情,他倒是沒提相長寧,隻是道:“往年丹閣都會要一些,算算時候,也差不多了,隻是今年可沒有上好的白樓草送過去了,我特來知會管事一聲,免得到時候出了什麽岔子,叫管事不好應對。”

楊管事不意他提起這個,道:“怎麽回事?”

常老頭便把事情說了一遍,隻道種的白樓草都生了病害,但是打理四品靈草園的劉觀並不管,還把這生了病害的白樓草扔給一個七八歲的小娃娃去種,眼看著那塊靈田都要荒了。

楊管事聽罷,皺了眉,起身道:“且去瞧一瞧。”

兩人到了地裏,卻見相長寧正蹲在田埂上,托腮認真地盯著什麽看,發覺有人來,這才站起來,喚了常老頭一聲,常老頭道:“這是楊管事。”

相長寧自然聽過這位,衝他一頷首,楊管事看了他一眼,倒是沒說什麽,抬眼望靈田裏看,語氣微微詫異:“常師兄,這白樓草……”

常老頭跟著看過去,也是一驚,無他,原本以為看到的會是滿地幹枯腐爛的靈草,卻不成想,那些白樓草長勢茂盛,分明是沒有生過病害的模樣!

他下意識看了相長寧一眼,相長寧眨巴了一下眼睛,不明所以地道:“怎麽了?”

常老頭微微搖頭,隻見楊管事俯下身去,仔細看了看,才道:“常師兄說得沒錯,這白樓草確實生過極厲害的病。”

雖然說相長寧捉了螻蟲,這幾日又下了雨,白樓草長勢漸漸好轉,但是到底沒有恢複完全,隻需略略一看,便能發現草葉邊緣仍舊有許多幹枯焦黃的地方,隻是靈草中心又生長了不少新鮮的嫩葉,整個由中心往外散發出綠意,生機勃勃。

常老頭看了一圈,才回來問道:“長寧,這是怎麽回事?這白樓草……”不是快死了嗎?他從前也不是沒見過靈草田發病害,那發起來不過是一兩日的事情,絕無辦法救活,怎麽到了這兒,反倒……

相長寧笑道:“我也是隨便搗鼓,不知怎麽它們竟然就活了。”

聽了這話,楊管事看了他一眼,向常老頭道:“既然這般,也是幸事,劉觀管事不力,我回頭查明白了,必會責罰他,勞煩常師兄費心了。”

常老頭心情複雜,但是事已至此,也沒奈何,隻能點了點頭,送走了楊管事,他才歎了一口氣,看著一臉“懵懂”的相長寧,遺憾道:“怎麽就給治好了呢?”

相長寧無辜回視,常老頭心中歎氣,他還打算借著這事,給相長寧換一份輕快點的活兒,四品靈草園人手雖然不夠,但是叫一個小娃娃獨自一人打理這麽大一片靈田,在他看來還是有些不妥,罷了,撇下這老臉,回頭也要找個機會去向楊管事說一聲才好。

這麽想著,常老頭便心事重重地離開了,相長寧捏了捏手指,把懷裏的小木盒子隨手一拋,悠哉回院子去了,小木盒子靜靜地躺在地上,裏麵空空如也,這回是真的什麽也不剩下了。

又過了幾日,相長寧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時間過去了這麽久,之前在那個不知名的山穀中看到的那一棵葉下珠,約莫也該成熟了吧?

掐指一算,就在這幾日了,彼時相長寧都躺下了,驟然想起,又匆匆爬起來,他雖然是個懶散性子,但是為了好東西,別說這時候爬起來,便是三更起他都毫無怨言,且精神百倍。

拎著羊角小燈籠走在田徑上,地裏傳來蛐蛐兒的嘶叫,長一聲,短一聲,夜風迎麵吹來,相長寧莫名覺得幾分淒涼之意,想起往日,能值得他付出如此精力來對待的,起碼也要三品靈寶才行,而如今,區區一株葉下珠也能驅使得動自己了。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想歸這樣想,但是他腳下的步子可沒有半點猶豫,畢竟那株葉下珠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也算是難得的好東西了,落到這個地步,就不必挑肥揀瘦了吧,相老祖?

相長寧趁夜摸出了莊子,又順著記憶中的路線往那山穀的方向走,羊角燈的光暈有限,但是舉高些倒勉強能照亮四周的景色,走了小半日,才總算摸到了那個熟悉的山穀口。

他吹熄了羊角燈,將靈力聚集於雙目,霎時間眼前一亮,四周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纖毫畢現,相長寧這才抬步進了山穀。

一切景象都和他初次過來一般無二,相長寧加快腳步,往記憶中的位置走去,一抬頭,便見著了那株葉下珠,赤紅的小果子在夜色中散發出瑩瑩的微光,恍若螢火似的,果然是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