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線不動,男子也不動。

良久良久,思線才滿臉憤怒的瞪大了眼睛,直起自己的身子,一拳轟在了男子的胸口,劈頭蓋臉的朝著眼前的男子罵去。

“特麽的,我說你這人想要幹什麽啊,知不知道我剛剛差點就那麽掉下去!好不容易才緩過心情,你就想斷了我的生路嗎?!”

男子不說話,隻是安安靜靜的看著思線,滿臉的無害。

思線憤怒的瞪著身下的男子,卻在看清對方的麵容之後怒氣消失了大半。

怔怔的看著對方的麵容,好一個清麗俊秀的美男子。

明亮眼眸似浮冰碎雪般淡然,嘴角勾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溫潤細嫩的鼻梁微微的發紅,似乎是被思線剛剛那一下給撞的。

無暇如玉的麵龐帶了一絲不正常的潮紅,烏黑柔順的發絲散落在地麵上,如潑墨般帶著狂野的美感。

他就那麽眼帶笑意,淡淡的看著思線,哪怕是思線在衝他怒吼也沒有半分不滿,眼底流露出猶如高山流水的淡雅,就連被思線壓倒在身底下也不顯狼狽,仿佛那雪山之濱觸不可及的勝雪。

思線本來已經到達喉嚨邊上的髒話就那麽硬生生的卡住了,再也沒有發出來。

“請問,可以等我起來了再說嗎?”

淺顏色的薄唇微微開口,輕柔的嗓音傳出,猶如輕柔的羽絨劃過心扉,思線咽了一下並不存在的唾液,艱難開口道:“好。”

話剛一說出口,思線立馬有些懊悔,憑什麽他讓自己起來就起來啊。

可是看了看騎在對方身體上的姿勢,頓時覺得不太妥當,思線這才起身站定。

男子緩緩起身,慢條斯理的打理了有些鬆亂的衣袍,清理了沾染上了些許灰塵的墨發,微微的咳嗽了幾聲,平緩了氣息,這才抬眼看向思線,用眼神示意她可以繼續了。

思線頓時一陣語塞,很難得的有些紅了臉。

當別人對著你說,你可以開始罵我了的時候,你還好意思接著開口嘛?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思線無奈的皺眉,揮了揮手,“算了算了,不跟你計較了,青山綠水,再也不相會。”說完就已經轉身向山林走去。

她也知道,此男子原本是想救她的,功過相抵,不計較就是了。

此刻的她宛然就是一個小大人的樣子,明明稚嫩的嗓音卻帶著成熟的味道,小小的身體卻穩步邁進。

沒有必要偽裝了,她要為自己而活,而且這山崖處就這男子一個人,也沒有偽裝的必要。

“在下不明白,剛剛姑娘為何不接在下遞下去的草藤?”

身後再次傳來美男子那溫適好聽的聲音,讓人興不起反感的念頭,思線轉身,看著直直的望著自己的男子,他眉眼化開,帶著與生俱來的從容淡定,仿佛很肯定思線會回過身來回答他的話一樣。

“我為什麽要把自己的生死交給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呢?”

思線是笑著說的,可是那嘴角的弧度卻是帶著涼意,早在崖底那一刻,她就已經封鎖了內心最柔軟的那個部分,較之前一世的思線,此刻的她,更堅強,也更冷情。

沒有夢,沒有妖妖,她要學著一個人麵對一切,至少是在找到她們之前。

男子的眼中閃過一道若有所思,又淡淡道,“那,若是你力竭了呢?”

思線‘哈’的一聲輕笑,眼底帶著堅定,“就算是力竭,我也要爭取最後一絲希望,哪怕真的墜落懸崖,我也選擇死在自己手上,而不是莫名其妙的死在別人手上。”

說完思線向回走著,走到懸崖邊拿起那根草藤,取出袖中的匕首,寒光閃過,思線將草藤平舉在身前,展開雙手,讓那男子看。

結果那男子看了一眼思線手中的草藤,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但笑不語。

思線眼角撇過手中的草藤,渾身一震,卻是滿眼的不可思議。

草藤竟然沒斷!

原本應該成為兩截的草藤竟然沒斷,匕首的劃痕隻是堪堪沒入草藤的二分之一。

思線此刻雖然是小孩子的身子,可是自從穿越來這裏,她並沒有偷懶,力量方麵絕對堪比強壯的成年人了,而她又有著上一世用匕首的手法,向著物體最薄弱的地方用巧勁斜切,效果會更明顯。

可是草藤是真的沒有斷。

思線怔怔的望著手中的草藤,壓抑住腦海中的異樣感覺,心底在尋思著這究竟是什麽植物,竟然這麽堅韌,倘若以後被這種植物綁住了,那掙脫的時候豈不是要費很大的力氣?

可是她不管怎麽看那也隻是一根普通的草藤凝成的一股草藤。

“好吧,不管怎麽說,謝謝你。”

雖然思線不想承認,可是不得不說剛剛眼前的男子是真的想救自己,如此堅實的草藤怎麽做出來的她不知道,可是男子的心意卻是隨著匕首劃開的草藤一樣,完全的展現在思線的麵前。

男子眼中也沒有被承認的喜悅,仍舊是淡定的淡然一笑,對著思線微微點頭。

思線正猶豫著不知道要說什麽,卻發現美男子的嘴角突然一口鮮血湧出,瞬間他的麵色蒼白的快要透明,就那麽緊閉著眼眸緩緩倒了下去,揚起一地的飛塵。

思線一驚,趕忙飛奔過去到男子的身邊,用手把住男子的脖頸處,少許片刻便微微鬆了一口氣,還好,還活著……

思線的眼神淺淺的飄向男子的胸口,麵上有些不自然。

莫不是,被剛剛那一拳給打的?

可是這人的身體也太弱了點吧……

思線撇撇嘴,走向一旁的山林,花了一盞茶的功夫用幹草和藤條編織了一張網。

她拖著依舊昏迷的男子的身體,拖上那張藤網,這才拉住前麵的一節藤條,賣力的向山下挪動。

沒辦法,以她現在的力氣,還不足以搬起眼前這個看起來17、8歲左右的男子,隻能用拖的了。

思線哼哧哼哧的拖著藤網一步步向山下走去,她這兩生,唯一一次覺得自己像一頭賣苦力的……牛。

當她偶爾路過山間的田林,看到在田間耕作的老牛時,眼底竟然浮現出一絲同病相憐的憐憫的神色。

躺在藤網上的男子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看著思線賣力的前進眼底浮現一絲淡淡的笑意。

思線猛然停下腳步,迅速轉身向後看去,卻看到男子依舊是昏迷著,不由的有些疑惑。

難道剛剛是錯覺?可是明明覺得背後有視線投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煉蠱的原因,思線的感官和直覺都比常人靈敏一些,她自然把這次劃做她為數不多的失誤裏麵了。

天色早已暗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思線覺得自己仿佛走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她終於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未來,一個小城鎮那破敗的小樓。

走近看,城鎮小樓上懸掛的字已經模糊不清,思線拚勁自己所剩無幾的力氣向著城鎮裏麵走去。

她之所以能夠在這麽晚的時候暢通無阻的進入城鎮,那是因為城鎮的小樓隻有一扇破敗的小木門,哦不,可以說是半扇。

於是乎,思線終於找到了一家勉強算是客棧的地方,在終於敲開客棧的木門時候,思線直接將一直金簪遞到滿臉怒容的客棧老板眼前。

客棧老板的臉竟然跟變戲法似的瞬間由怒容轉化為諂媚的笑臉。

當思線從熱水桶裏洗出來的時候,客棧的老板早已經將昏迷的男子在另一件房內安置妥當,躲在自己的小金庫裏咬金子去了。

鬆了鬆被熱水泡的渾身酥軟的的骨頭,思線晃悠悠的來到了男子的客房,輕輕推開了虛掩的門。

果然不出她所料,男子嘴邊的血跡還沒有被擦拭掉。

她心底一邊鄙視著客棧老板拿錢不辦事,一邊將自己房間裏泡澡沒用完的熱水端了過來,拿了搭在簡易盆架上的布巾為男子擦拭著嘴邊的血跡。

思線一邊細細的擦拭,一邊腹誹。

明明那麽弱不禁風,還逞強要救人,幸好當時沒抓那條草藤,不然不光他被扯掉下去,自己也就再無生路了。

他也可能會被扯掉下去,這是他知道的吧……

思線心底一陣異樣,不由的有些煩躁,她不明白這是什麽感覺,但就是沒由來的很排斥。

如果放在以前,就算那人曾經想要救她,她絕對不會浪費時間和精力救一個不相幹的人的。

可是……以前,也沒有不相幹的人想要救她……

思線搖了搖頭,想要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甩出腦袋。

她起身走到窗戶口,看著一望無垠的暗夜,閃著稀疏的幾個光點,用鼻腔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濁氣從嘴裏緩緩吐出,頓時輕鬆不少,她腳步輕快的離開了男子的房間。

有些事情,想不透就不要想好了,任其自然。

第二天思線醒來走出房門時,男子已經站在門口等著她了,望著她走出,眸光淡淡如水,舒適溫儀。

男子此刻已經換上了放在他床邊的粗布麻衣,畢竟是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小鎮,摳門的客棧老板也拿不出多好的衣裳來,好在也算是合身。

萬千如墨的發絲隨意瀟灑的散落在身側,明亮的眸子裏透著極寒聖地的高山蒼雪般的聖雅,頎長的身影就那麽隨意的站著也是如此的貴華氣質。

思線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掩下心底的那絲異樣,向樓下走去,而男子則跟在她的身後。

她不說,他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