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中午時候,夢寰再也忍耐不住,踱到石洞人口一看,隻見朱白衣霞琳盤膝對坐在石洞中,四掌相抵,朱白衣正以本身真氣,在為霞琳作最後一次治療,夢寰不敢驚擾,看了一陣後,悄然退去。

他爬上了峭壁峰頂,在一塊大山石上坐下。這塊山石旁,正是朱白衣撕碎青衫,初現女裝的地方。他兩肘放在膝上,雙手支腮,望著天上白雲,呆呆出神。

突然,一聲嬌脆而充滿憂傷的聲音,起自他身後,道:“你師妹的傷勢,已經完全好了,我也該走了!”

夢寰回頭望去,隻見朱白衣麵色憔悴地站在他身旁,夢寰吃了一驚,問道:“姊姊,你怎麽啦?”

朱白衣微一搖頭,笑道:“我很好,沒有什麽。”

夢寰歎息一聲,道:“姊姊以本身真氣,替我師妹療傷,這對姊姊損耗定是很大。”

朱白衣淒婉一笑,道:“嗯!功力損耗了,我可以再休養複元,但刻劃在我心裏的創痛,卻是永遠沒有法醫治好了。你真狠,三天三夜的時間,你就不到石洞中去看看我。”

夢寰垂下頭答不上話,過半響,才抬起頭來,說道:“我怕驚擾了姊姊。”

朱白衣苦笑一下,正待說話,突聽霞琳大聲叫道:“寰哥哥,原來你跑上峰頂來了……”

她一語未完,又看到了站在夢寰身側的朱白衣,立時叫了一聲:“姊姊,你也在這裏,我找不到你們,心裏快要急死了。”說著話,人也飛一般撲入朱白衣的懷中。

朱自衣本來已炫然欲位,聽得霞琳一嚷,隻好強忍下去,笑道:“你覺著傷勢是否已完全好了呢?”

霞琳笑道:“嗯!完全好了,姊姊這樣對我,你要是走了,我會想念你的。”

朱白衣輕輕攬著她的柳腰兒,笑道:“姊姊走了,有你寰哥哥陪你玩,不是一樣嗎?”

霞琳抬起頭,滿蘊淚光,望了朱白衣半響,說道:“姊姊,我有一件事求你,好嗎?”

朱白衣看她目光中無限眷戀,心中很覺感動,微笑著道:“你可是要騎那大白鶴?”

霞琳搖搖頭,滾下兩行淚水。

朱白衣從懷中取出一方羅帕,替她擦拭著淚痕,笑道:“不要哭,什麽事姊姊都會答應你的。”

霞琳兩臂一展,反抱住朱白衣道:“我不要姊姊再離開我們,你走了寰哥哥心裏也會難過的。”說完話就算了,她偏又轉臉望著夢寰,問道:“寰哥哥,姊姊走了你,心裏一定也很難過,對嗎?”

楊夢寰隻好點點頭,輕聲一歎。

她又轉過臉,望著朱白衣,滿臉期望,等待答複。朱白衣一直在沉吟難答,霞琳越是對她眷戀,難舍,她越覺得不應該留在這裏。她已自覺到夢寰一縷柔情,再難抑製,長相廝守,後果實在可怕。霞琳見朱白衣良久不語,心中難過起來,一陣感傷,竟伏在朱白衣懷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朱白衣沒法子,隻好點點頭,道:“不要哭啦,,姊姊答應你。”

霞琳抬起頭,用衣袖擦擦臉上的淚水,拉著朱白衣一隻手,指著斷崖下一溪清流,破涕笑道:“我很多天就沒有洗澡了,咱們去洗個澡好不好。”

朱白衣了望四周,人蹤絕跡,想起這幾天用本身真氣幫助霞琳療傷,也有三四天沒洗澡了,她究未脫少女習性,霞琳一提,便覺非得洗不可。溜了夢寰一眼,說道:“你在這裏替我們守望,我和琳妹妹到穀底山泉邊洗澡去。”

夢寰坐在旁邊一直就沒有開口,事實上他很難插得上嘴,即不好勸朱白衣留下,又不好勸她離開,那隻有一語不發,但心情卻十分沉重,及聽得朱白衣答應不走,明知這樣反不如她訣絕而去好些,但不知怎的,皺起的眉頭卻突然一展,連聲應道:“好,好,我替你們守望,你們洗過澡後,招呼我一聲就是。”

朱白衣點點頭,嫣然一笑,拉著沈霞琳向穀底奔去。

楊夢寰望著兩人背影,心中泛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不是歡樂,也不是痛苦,給了他無窮困擾。

一轉臉突見一個道袍長髯的人,已快登上峰頭,一則來人輕功極好,身法奇快,再者夢寰心有所思,耳目失靈,待他警覺到時,來人已登上峰頂,夢寰生怕來人衝向穀底,立時一個縱躍。迎上去攔住去路,問道:“你是哪裏來的?找什麽人?”

那道人大約有五旬左右的年齡,方麵大耳,背插長劍,兩眼神光充足,一望即知是有著極為精深內功的人,看夢寰橫攔去路,當下停住步,望了夢寰兩眼,一臉肅穆神色,答道:“祁連山這樣大,難道就不許人來嗎?”

夢寰聽得一呆,半響答不上話。本來他間的就不合情理,荒山幽穀,自然是什麽人都可以來去,夢寰自知理虧,隻好賠笑道:“在下並非有意找道長的麻煩,實因穀底中有人在洗澡,道長如能繞道更好,否則請稍候一刻,待她們洗完澡,再過不遲。”

那道長微微一笑,正欲轉身退走,突然又回頭問道:“小施主不像是山居的人,何以會到荒山中來呢?”

夢寰吃了一驚,轉臉向下望去,見喊自己的,正是三師叔慧真子。他正想下峰迎接,慧真子已登上峰頂,對那道人笑道:“這就是我對你說起的,大師兄門下弟子。”

那道人眼光又落在夢寰身上,這一次看得甚是仔細,從頭到腳地了一遍,回頭對慧真子笑道:“的確是可造之才,大師兄眼光,究竟是比我們高了一籌。”

慧真子微微一笑,對夢寰道:“還不拜見掌門領受責罰,站在那幹什麽?”夢寰心頭一震,暗自忖道:拜見掌門,那是應該,這領受責罰是為什麽呢?難道我把三師叔丟到客棧不管,犯了欺師不敬的戒律嗎?但這是為追尋沈師妹呀!他心裏想著,人卻跪拜下去。

那道人受了一禮後,揮手讓夢寰起來,輕輕歎息一聲,道:“大師兄私授追魂十二劍,雖違了我們相約戒律,但事情實非得已,自應通權達變。”

慧真子要夢寰領受責罰,就是想逗出二師兄這幾句話,讓他自己說出,不追問一陽子私授追魂十二劍的一檔事。他是昆侖派掌門人,隻要說出口不再追究,一陽子就可免除受派規製裁了。

玉靈子何嚐不知道慧真子一番用心。

他在饒州一見師妹後,慧真子就告訴他說大師兄違了昆侖三子相約戒律,私授門下弟子追魂十二劍。玉靈子驟聞之下,確很生氣,當時雖未發作,但臉色很是難看。

慧真子一看情勢不對,立時轉變說題,談起自己到括蒼山的經過來,不過,她把一陽子款款關注的情意,隱起不少,刪繁從簡的說一遍,聽起來就理直氣壯。

玉靈子聽完經過,心中很是焦急,當時就遣童淑貞獨回昆侖山的頂峰三清宮去,自己和慧真子聯袂趕來了祁連山。

那時慧真子傷勢已經痊愈,而且功力盡複,但一陽子和澄因西行未返,楊夢寰和霞琳雙雙未歸,她和童淑貞一時間行止難決,正值煩惱當兒,玉靈子恰巧尋到。

玉靈子何以能這樣巧尋到了慧真子呢?這就得歸功於楊夢寰追尋霞琳時,在饒州附近路旁留下的暗記了。玉靈子自然認出那是昆侖派中獨有的暗記,按圖索駭,找到了師妹。

師兄妹一番計議,決定先到祁連山接迎師兄。一路上,慧真子為二師兄不諒解一陽子私授弟子追魂十二劍一事,一直愁懷難開,但她又不好正麵請求二師兄不要追究,隻好旁敲側擊的婉轉進言。

可是玉靈子始終避作正麵答複,慧真子生了氣,故意找些小事情和他吵鬧,玉靈子卻處處忍讓,閑情逸致地欣賞她大發嬌嗔。直待到了祁連山,無意中遇上了夢寰,玉靈子才正麵允諾,不追究一陽子私授追魂十二劍的事情。慧真子想起一路上故意和師兄鬧的閑氣,不覺心中有些歉然,星目含情望著二師兄微微一笑。

夢寰聽兩人談話口氣,已知來人是派中掌門,玉靈子師叔到了,當下垂手侍立,不待兩人間話,立時把追尋霞琳經過,簡明扼要他說了一遍。自然有很多不便出口的地方,都被他隱了起來。

慧真子聽完話,笑道:“你和琳兒都在這裏,減少了我們一大心事,要不然找到你師父後,還得去找你們。”

夢寰急道:“怎麽,我師父還沒有回到饒州去嗎?”

慧真子道:“我和你二師叔到祁連山來,就是專門為尋你師父……”說至此一頓,又道:“你說那個替我療傷的人在這裏,快些帶我去謝謝人家。”

夢寰怔下神,笑道:“她和沈師妹一起在穀底洗澡。”

慧真子心頭一震,道:“什麽?他和琳兒在一起洗澡?”

夢寰知師叔有了誤會,急道:“她也是個女子,剛才我忘了對兩位師叔說了。”

慧真子一直為朱白衣代她療傷的事耿耿於懷,雖然事非得已,但一個女人,讓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一雙手遍觸她全身要穴,想起來,心中就覺不安,現下聽說朱白衣也是女人,不覺微微一笑,存在心裏的一點不安,頓時消失。

忽地,又一個可怕的意念,泛上了心頭,剛剛綻在她嘴角的笑容,突然失去,臉色變的十分凝重,眼光盯在夢寰身上,一語不發,那兩道銳利的眼光,似兩把利劍般刺入了夢寰心裏,隻看得楊夢寰大感不安,不自主垂下了頭。

慧真子似要問話,但她始終沒有開得出口,過了半響,歎息一聲,卻轉臉對玉靈子道:“二師兄,咱們今天是不是要到大覺寺去探聽一下大師兄的消息?”

玉靈子笑道:“去是要去,隻是去的方法,我還沒有想好,如果暗中窺探,對咱們昆侖派的聲望,大有妨害,要是堂堂正正的投刺拜山,又怕大覺寺中和尚有了準備,探不出個所以然來。”

慧真子心知二師兄不原以一派掌門之尊,暗去大覺寺中窺探,隻是不好明白說出而已,略一沉吟,答道:“師兄如不願暗人大覺寺查看,咱們就明著拜山也好。”說完,黯然垂頭。

玉靈子看師妹神情,知她心中惦念一陽子安危,對自己不肯入大覺寺查探一事,極是不滿,不覺微微一歎,道:“明去暗探,都是一樣,隻要能見到大覺寺中和尚,不管如何也要追出大師兄的下落!”說完話,又是一聲長歎。

昆侖三子問的微妙關係,並未因年歲的增長,完全消失,三個人每想起,都不覺感慨萬幹。這中間,最痛苦的自然是慧真子,她為著維係兩位師兄間的感情而甘心犧牲所愛,把一腔少女熱情,全藏心底,數十年來由少女步入中年,背地裏不知道哭過了多少次,但她表麵上卻能不偏不倚,對兩位師兄一樣看待。

一陽子避情遠走,浪跡天涯,玉靈子不得不接掌門戶,他和慧真子同住在昆侖山金頂峰三清宮,三十年來,全仗慧真子的定力,維持昆侖三子間微妙的均衡。

直到她遭受邱元金線蛇咬傷之後,一陽子剖示愛心,甘陪她十年後,濺血殉情,慧真子數十年苦心築成的理智防線,也隨著崩潰。因此,言詞神態之間,不知不覺就流露出對大師兄的偏愛和關心。

玉靈子一聲長歎,使慧真子悚然警覺,轉臉望師兄,隻見他隱透著無限的哀傷,不禁暗自警惕道:慧真子啊,慧真子!你已經忍受了三十年的痛苦煎熬,如今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難道就不能再忍受下去嗎?想起來近日中和二師兄故意鬧的閑氣,甚是歉然,也難怪他感到傷心。

慧真子想到這裏,不覺回頭對玉靈子歉然地一笑,道:“咱們既是準備明著拜山求見,那就幹脆白天找上門去好些。”

玉靈子微微一笑,仰臉看著天色,道:“現在不過未時左右,最好咱們今天下午就去。”

慧真子還未及答話,楊夢寰卻插嘴接道:“朱白衣知道大覺寺的地方,等一下問問她,弟子隨侍兩位師叔同去,以便恭候差遣。”

三人說話間,沈霞琳和朱白衣洗好澡攀上峰頂,慧真子細看朱白衣換穿女裝後,動人至極。說秀美,她似比沈姑娘還勝三分。她望朱白衣,朱白衣也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她,兩人互相打量了一陣,慧真子心頭不自覺感到了微微一震。

隻覺她秀美中,另含蘊一股逼人的高貴氣度,迫得人不敢多看,不自主垂目合掌,說道:“慧真子承蒙女英雄代療蛇毒,挽救了垂危一命,我這裏拜謝大恩了。”

朱白衣微一躬身,還禮笑道:“略效微勞,不敢當謝。”

她舉止雖然高做,但卻是那樣自然,使人覺不出她有傲氣淩人之處。

沈霞琳見到師父後,說不出有多高興,依偎在慧真子身側,不斷微笑。過了半響,她才想起問慧真子道:“師父,你的傷勢完全好了嗎?黛姊姊的本領大極啦,她救了師父,也救了寰哥哥的朋友陶玉……”

她咭吐呱呱說個不停,慧真子卻有一大半不了然。但此刻,時間珍貴,慧真子也不追問,微微一笑,把她輕輕地拉在麵前,拂去她還未全幹的秀發,臉色上無限的愛惜。

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慧真子心裏總覺得霞琳是自己另一個化身,楊夢寰在她心中也變成了當年的一陽子,三十年來,她曆盡了情感的折磨。因而她不願再看到下一代重演恨事,不知覺間,她把一顆心關注在夢寰和霞琳身上,希望這一對兒女能有個完滿的結局。

那想到半路上會殺出個朱白衣來,而且人美如花,嬌麗絕代,比起沈姑娘尤覺過之,這些已經使慧真子大為擔心,但更可怕的是,還是她那一身超凡入聖,高不測的精博武學,天真無邪的沈霞琳,實無法和人家競爭情場,看來這件事,勢將又造成一場大恨。

慧真子萬千感慨,齊湧心頭,一時間忘記了置身何處。仰望著無際藍夭,呆呆地出神。

霞琳看師父出神模樣,心中甚感奇怪,望了夢寰一眼,正待發問,突聽朱白衣一聲嬌叱,玉腕揚處,兩粒細小如豆的銀丸電射而出,但聽冬冬兩響,四丈外一株枝葉濃密的巨鬆上,跌下來兩個黃衣和尚。

玉靈子不覺臉上一熱,望了朱白衣兩眼,輕輕一聲感歎,慧真子卻從百感交集中清醒過來,這才想起沒有讓霞琳拜見掌門師伯,微微一笑,對沈姑娘道:“快過去,給你掌門師伯行禮。”

沈姑娘搶兩步,盈盈拜倒,玉靈子紋風不動受了一個全禮。

霞琳拜罷起身,慧真子又想起替朱白衣和師兄引見,她介紹過玉靈子後,卻無法說得出朱白衣的姓名,正感為難,朱白衣已接口笑道:“晚輩叫朱若蘭。”說完,對著玉靈子微一頷首,淡淡一笑,神情雖很和婉,但仍掩不住眉宇間高做之氣。

沈霞琳轉過臉兒,眼光中滿是懷疑,望著朱若蘭問道:“姊姊在洗澡時,不是告訴我說,你叫朱小黛嗎,怎麽現在又叫朱若蘭了?難道姊姊剛才是騙我的?”

朱若蘭搖頭笑道:“沒有騙你,小黛是我的乳名,你以後還是叫我黛姊姊吧!”

霞琳嬌婉一笑道:“你既然有兩個名字,我就隨便叫啦,蘭姊姊和黛姊姊,不都是你一個人麽,那有什麽分別呢?”

朱若蘭聽她說的天真,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一笑,真似百花盛放,嬌媚橫生,楊夢寰隻覺耀眼生花,不敢再看,急忙轉過身,跑到四丈外那株巨鬆下麵,順便把兩個和尚提到師叔麵前放下,垂手一側,恭候發落。

這兩個和尚,都被朱若蘭施展米粒打穴神功,用牟尼珠打中了穴道,從幾丈高的鬆樹上摔下來,兩個人都跌得皮破血流,雖然還未摔死,但傷的已是不輕。玉靈子伏身查看,隻見兩粒銀光燦爛的牟尼珠,深嵌在二僧兩處穴上,連身上衣服,也隨著牟尼珠深陷肉中,心中大為吃驚,暗自忖道:看她年齡也不過二十左右,竟身懷這等上乘神功。

不覺頓生敬佩之心。抬頭望著朱若蘭笑道:“女英雄有此神功,武林難得一見,貧道久聞米粒打穴神功,今天算開眼界了。”

朱若蘭笑道:“昆侖三子,名震江湖,晚輩這點微未之技,算得什麽?”玉靈子歎道:“米粒打穴神功,已是武林中失傳絕學,貧道還未聞得當今武林道上,什麽人有這等身手,想來令師定是一位隱在風塵中的奇人了?”

朱若蘭道:“家師已久不過問江湖是非,恕晚輩歉難奉告。”

玉靈子碰了一個軟釘子,呆一呆,又道:“這兩個黃衣僧人,想必是大覺寺中和尚,勞請女英雄代為解開兩人傷穴,貧道準備借這兩個和尚帶路,以便投刺拜山。”

朱若蘭微微一笑,緩步移到兩個和尚身側,纖指連揚兩揚,兩粒牟尼珠應手而出。

玉靈子冷眼旁觀,見她手不著實人身,竟用內家功力,把兩粒深嵌和尚穴道的牟尼珠,取下來,心中更是敬佩至極。

朱若蘭起去二僧身上牟尼珠時,順便已替他們打活了穴道血脈,不到一盞熱茶的功夫,二僧舒展了一下手腳,雙雙躍起,望著眼前幾人發呆。

玉靈子看了兩個和尚一眼,問道:“你們兩個可是在大覺寺中出家嗎?”

二僧心知不說實話,定要吃苦頭,剛才糊糊塗塗的就被人家用暗器打中穴道,由樹上摔下來,此刻滿身傷疼,更是無力抗拒,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答道:“不錯,道長是什麽人?”

玉靈子笑道:“貧道玉靈子,正要拜訪貴寺方丈,煩諸兩位辛苦一趟,替我們帶帶路吧?”

二僧久居祁連山中,從未涉足江湖一步,對玉靈子的來曆,竟是茫無所知,聽完話,怔下神,才答道:“道長既要拜會本寺方丈,貧僧等自是應當帶路。”

玉靈子望著慧真子,笑道:“急不如快,我們現在就去如何?”

慧真子點點頭,望了朱若蘭一眼,道:“朱姑娘救命大恩,慧真子永銘肺腑,他日如有用我之處,但憑一紙相召,定當舍身以報。”

說完,合掌禮,隨在兩個黃衣和尚的身後,向前走去。

夢寰躬身一禮,低聲說道:“我要和兩位師叔一起去大覺寺,探詢我師父下落,如果還能活著出來,當再麵謝姊姊諸多援手之恩。”說畢轉過身子大踏步向前追去。

沈霞琳嬌婉一笑,轉過臉兒,道:“黛姊姊,我也要去了!咱們再見啦。”

朱若蘭嘴角間浮現著一份淒涼的微笑,她似乎沒有聽到夢寰和霞琳講的什麽,神情木然,呆呆仁立,既未還禮,也未答話,她心中正在思解著一件難題:既不願奪霞琳所愛,又感到難舍夢寰,情感和理智,交織成無比的痛苦。

足足一頓飯的時間,玉靈子和夢寰等,早已走得蹤影不見,朱若蘭才像剛自夢中醒來一般,眨下眼睛,滾落兩行淚水,匆匆地躍下山穀,從簡單的行李中取出一件青衫穿好,挽起秀發,戴好儒中,一聲清嘯,召喚來靈鶴玄玉縱身跨上鶴背。那靈鶴不待主人吩咐,立時振羽騰空,向北飛去。

且說兩個黃衣和尚,強忍著身上傷疼,帶著玉靈子等,向北急奔,翻越過七八座山峰後,已是夕陽西下時分。

慧真子已大感不耐,忍不住問道:“大覺寺究竟在什麽地方,離這裏還有多遠?”

左邊一僧側臉一聲冷笑,遙指西北一座聳雲高峰,答道:“就在那座高峰上麵。”

慧真子運足目力望去,隻見那高峰突出群山甚多,晚霞映照著峰腰中皚皚白雪,峰頂卻被一片蒙蒙的雲霧封鎖。

霞琳看山勢那等奇偉,不覺歎口氣,道:“寰哥哥,那樣高的山峰上,修一座和尚廟,實在是不容易。”

夢寰笑道:“山峰頂上多有巨石鬆木,就地取材,修座寺院也不算什麽難事。”

霞琳嬌媚一笑,縱身躍到夢寰身側,道:“寰哥哥,你真是聰明極啦!”夢寰臉上一紅,正要答話,沈霞琳又搶先答道:“寰哥哥,黛姊姊真是美麗極了,性格又是那樣和氣溫柔,我真有點舍不得離開她哩。”

夢寰淡淡一笑,隻說得一聲:“她是很好……”下麵的話卻是說不出口了,隻覺眼前一片迷蒙,已湧出兩眶淚水,趕忙轉過臉去,隨手用衣袖拭去。

兩個黃衣僧人,身上都負傷不輕,在勉強忍痛趕路。但他們四道眼神,卻仍不時在霞琳身上溜來溜去,沈姑娘嬌美容色,奪去了兩個僧人的三魂七魄,使他們忘去了身上的傷痛。

那座聳雲高峰,看上去並不很遠,但走起來卻很遙長,直到暮色蒼茫時候,才到人口。

慧真子打量眼前山勢,正走到一個雙峰夾峙的人口地方,數百丈懸崖峭壁,向兩邊伸延開展,中間是一條兩丈多的狹長山穀,看形勢,宛若一雙大鵬鳥張翼橫臥,那高峰就屹立在雙峰後麵,一眼即可看出,這條狹長山道,是到那高峰的必經之路。

玉靈子看那狹穀形勢。相當凶險,兩邊絕壁如削、光滑似鏡,既無突出山石,亦無可攀矮鬆,而且峽穀愈深愈窄,三十丈後突然向左轉去,不知有多深多長,如果這兩側削壁上,伏有敵人,無論明擊暗襲,都是不易躲過,立時緊走一步,迫在左邊一僧身後,暗中運氣行功力聚左掌,隻要一有敵人施襲,立時先把身側敵人除去,或先點傷他的穴道。

慧真子回頭低聲對夢寰和霞琳道:“你們走在後麵,切不可距離過近,免得遇敵施襲時,措手不及。”說完。一個縱躍,緊隨右麵一僧身後。

兩個和尚側臉望望昆侖二子,一聲輕微的冷笑,昂首闊步,直入峽穀,夢寰和霞琳在慧真子身後一丈左右。

深入峽穀三十丈後,向左轉進,隻見兩側山壁更高,形勢也愈發險惡,昆侖二子緊隨兩僧,亦步亦趨,運勁蓄勢,一點不敢放鬆。

足足一刻功夫,才出了數百丈長的險地,幸好尚未遭受到敵人襲擊。

出了山穀,景物又是一片數百畝大小的草坪,四周峻嶺環抱,但都不及那高峰雄奇,因為天色已經入夜,隻能大略的看出來山勢概貌。

兩個黃衣僧人帶路,穿過那一片草坪,剛剛到得峰下,突聞幾聲呼喝,暗影中又閃出來四個黃袍僧人,右手銅鈸,左手鐵筆,一字排開,攔住去路。

帶路的兩個和尚,一見同伴現身,雙雙一個急縱,躍入四僧隊中。

慧真子拔出背上長劍,一振腕,劍光若虹,直向兩僧後背襲去,她心中明白,如想登山,勢必先得把攔路四僧擊敗,故而一語一發,拔劍就刺。那四個攔路和尚讓過兩個同門,慧真子已仗劍攻到,隻見四僧右手銅鈸齊揮,黃光閃閃,化成了一堵光牆,把慧真子的人劍一齊擋住。

慧真子急於登上峰頂,長劍變一招“杏花春雨”,劍若暴雨驟落,化一片銀星瀝下。

這一招,是迫魂十二劍中絕學,出手威勢極大。無如四僧都是大覺寺十八護法羅漢中人物,每人武功都極高強,四麵銅鈸齊發,一片黃光如幕,但聞得錚錚聲,金鐵交鳴,竟把慧真子一招“杏花春雨”架開。

慧真子心中一驚,她原想這一招淩厲無匹的絕學,至可把四僧迫退幾步,哪知人家寸步不移,硬架了她一招絕學。

就在她微一錯愕問,四點寒星電奔,已襲近左門前胸。

慧真子疾退兩步,長劍劃出一個半圈銀虹,把四僧鐵筆一齊**開,隨勢換劍招,隻見銀光閃動,分向四僧刺去。

四個和尚銅鈸齊舉,架開慧真子的劍勢後,又各自還攻了一筆,隻見筆影流動,劍氣森森,瞬息之間,已互拆數招。

玉靈子看四僧銅鈸鐵筆的招術,甚是怪異,不是數十合內可分勝敗,正待振劍助戰的。慧真子已打出真火,怒叱一聲,劍勢突變,施出分光劍法中追魂十二劍招,一霎時劍影縱橫,盡是進手招數。

四個和尚果然是抵擋不住,被迫不住後退。

慧真子搶得主動先機後,劍法愈發淩厲,驀的一招“白雲出岫”。震飛了一個和尚手中鐵筆。慧真子笑道:“打傷貴寺的,並非我等。再說,他們暗中偷窺人家行動,自難怪別人出手,四位如借故不肯通報,可不要怪我們硬闖關了?”

四僧剛才被慧真子一陣急攻迫得招架不住,心知絕難阻攔得住,再說慧真子已報出昆侖派掌門人親自到訪,一派掌門宗師,在武林中身份甚高,四僧倒也不敢再藉故推托,最後一人,似是四憎中的領班,聽完話,接口道:“既是昆侖派的掌門人到,我們自當通稟住持方丈定奪。不過,峰上峰下,相距不近,往返需時,幾位諸在峰下等待一陣吧!”

玉靈子見四僧對人毫無禮貌,不由心頭火起,冷笑一聲,接道:“你們大覺寺對待客人,就是這等冷漠無禮嗎?貧道自入江湖,數十年來,還未受到過這等不近人情的待遇,難道你們就認定了,我們不敢硬闖嗎?”

玉靈子話剛落口,驀聞峰腰上傳來一聲大笑,道:“什麽人這等膽大,敢來青雲岩下撒野!”隨著話聲,一條人影,流星般落下峰來。

玉靈子定神看去,隻見來人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和尚,青色僧袍,臉長如驢,手提禪杖,閃電奔來。四個黃衣僧人,對青衣和尚報禮甚恭,立時閃到兩側,讓開一條路,合掌作禮。

青衣和尚越過黃袍僧人後,停住步,掃了慧真子一眼,冷冷問道:“幾位是什麽地方來的?”

玉靈子見此人較四個黃袍僧人神態,尤為傑做,更是難耐胸中氣忿,沉下臉,厲聲答道:“昆侖派掌門人玉靈子,要求見貴寺住持方丈,有事相詢。”

青衣和尚兩道眼光盯住霞琳望了一陣,突然放下臉,笑道:“失敬,失敬,道長原來是一派門戶宗師,小僧法名一清,掌寺中知客之職,道長既是求見本寺方丈,那就隨小僧登山吧。”說完,橫捧禪杖,合手一禮。

玉靈子技高膽大,跟著一清身後,當先向峰上走去。夢寰和霞琳走中間,慧真子走在最後,四個黃衣僧人各退兩步,讓過五人。

初上一段路,山勢雖險,但還有山徑可循,愈向上走,愈覺奇險,登高三百丈後,山徑已斷,四顧山勢,盡都是皚皚冰雪,寒風似剪,冷風侵人。

一清帶路,踏冰而上,這地方非有絕好的輕功,無法走得。玉靈子、慧真子、功力既深,又走慣峭壁懸崖,舉步輕逸,走來並不費力,楊夢寰勉強可以走得,霞琳卻走得吃力,凝神提氣,直累得粉臉上香汗直滴。

玉靈子見多識廣,看一清走的路,已了然他是有意測驗幾人輕功,大覺寺和尚上下絕峰,必然有秘徑,腳下一加勁,追下一清,如影隨形般,跟在他身後趕路。

走過一段冰雪,又到了一片鬆林前麵,這片林木,甚是濃密,夜暗中看出去,隻覺一片黑黝的,不知有多深多競。

到了林邊,一清陡然停住腳步,回頭對玉靈子笑道:“鬆林中本有路可走,隻是東折西回,走起來很是遙長,不如踏著林梢而過,來得快些。”

說完話,也不待玉靈子等回答,立時一個縱身,躍上鬆樹,踏著林梢上枝葉,向前大奔去。

玉靈子冷眼看一清,竟是存心想一較輕功長短,冷笑一聲,也縱上林梢,向前追去。

慧真子握著霞琳一隻左腕,幫助她踏林梢飛渡。

幸好,這片鬆林不過隻有幾丈寬度,如果再寬上一點,楊夢寰勢必摔下鬆樹不可。

飛渡過鬆林後,又攀登了一段峭壁,才算到了峰頂,這時已經是二更天氣了。

玉靈子打量了峰頂形勢,大約有五百畝左右大小,大覺寺就在峰上,依據著山勢築成。

一清把幾人讓進寺中廂房中坐下,這座廂房,大概是專門招待客人用的,飾設得異常清雅。

這時,碧空如洗,萬裏無雲,一輪明月懸掛中天,似水光華由窗門中透射房內。室中一盞鬆油火燭,吃那月光一逼,光焰變成了瑩瑩青色。一清側臉向霞琳望去,隻見她微帶笑意,坐在夢寰身側,燈光下嬌美絕倫,不禁為之一呆。

玉靈子打量寺院形勢,隻見這座寺院和一般廟宇大不相同,房舍疏落,全依據著山勢建成。這哪裏像是和尚廟,簡直是一座堂皇富麗的山莊。

房外是片廣闊的草坪,月光下人影穿梭往來,雖然都是和尚,但服裝卻分出數種不同的顏色。看他們行色匆匆,像是很忙,但卻是一語不發,你來我往,彼此各行其事,有如陌生路人。

玉靈子等登山入寺,沿途遇見不少和尚,大都是冷冷張望,不聞不問,有些甚至連看也不看他們一眼,這種冷漠情形,造成一種神秘和緊張的恐怖氣氛,使人有置身鬼域的感覺。

玉靈子和慧真子都是久曆江湖的人物,什麽陣仗。地方大都見過,但此刻竟也覺著有一種恐怖的意念,隻覺這地方險氣森森,使人不安。

那自稱一清的知客僧人,似已看出了玉靈子等的不安神色,冷笑道:“幾位請在房中稍坐一刻,待我請示過敝寺的方丈後,再來回幾位的話。”

說罷,轉身出去,左腳剛剛跨出汀外,陡然轉過身子,笑道:“貧僧未來相請之前,幾位最好不要擅自離開這裏。”

玉靈子怒道:“我們投刺拜山,不過是依武林中規矩行事,就憑這間小小石屋,還能困住人不成嗎?”說著話站起身子,對著門口走去。

一清冷笑道:“道長跋涉遠來,還是請休息吧!”說話之間,雙掌一合一推,登時有一股潛力逼來。

玉靈子心中暗想:此刻若不給這和尚一點苦頭吃,還待何時?心念一動,功行右臂,異掌一立隨即劈出,一股掌風,應手而出。

兩股潛力一發,玉靈子凝立未動,那一清和尚卻不自向前衝了三步,借勢向前走去。

雙方這一換掌交勁,雖然分出了勝敗之勢,但玉靈子心卻是暗吃一驚,因為一清和尚不過是大覺寺中一個知客僧人而已,竟有接待自己七成的功力,其方丈、監事之流,必然要比一清和尚高出許多。看來這趟大覺寺之行,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心中雖在發愁,但表麵卻是不露聲色地退到原位坐下,暗中在籌思脫身之法。

四人足足等了頓飯時間,仍不見一清轉來,慧真子等得不耐,幾次要衝出去尋找寺中方丈理論,但都被玉靈子勸阻下來。

驀然間,三聲鼓響,劃破這絕峰上的沉寂。接著鍾聲悠悠,繞耳不絕,九響過後,始歸寂然。

鍾鼓鳴過良久,才見知客僧人一清匆匆返。此時,他已放去禪杖,空著兩手進來,態度也較和緩,對玉靈子等合十笑道:“敝寺方丈,聞得幾位造訪,甚表歡迎,現在覺生殿恭候大駕,命貧僧延請幾位入內相見。”

玉靈子回顧了慧真子一眼,一起緩緩起身,隨在知客僧一清身後,出了客室,穿過草坪,沿著一條白石鋪成的雨道,向裏走去。那甬道繞著疏落房舍,盤曲而入。

轉過了幾個彎,形勢又是一變,隻見兩側巨鬆夾道,月光下沉陰匝地,鬆道盡處,聳立著一座大殿,遙望殿內燈火通明,人影幢幢,但卻聽不到一點嘈雜之聲。

一清帶著玉靈子等,直奔那大殿中去。

這座大殿全用青石砌成,高約三丈,大有九間,殿內高燒著二十四隻鬆油巨燭,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

後壁正中間,分坐著三個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正中一人,長眉垂目,閉眼靜坐,麵色紅潤,白膚細膩,玉靈子暗暗一驚,心中忖道:就是內功精純的人,也難有這等容色,這和尚分明已修到返老還童之境。

再看右邊一僧,麵色如鐵,體胖似牛,兩腮肉直垂顎下,端坐蓮台,宛如一個大肉團。

左邊坐的一個,身材矮小,骨瘦如柴,一臉冷若冰霜神情,和右邊一個胖的,恰成了強烈的對比。

這三人,正是大覺寺的三位長老,中間的是住持方丈神佛靈遠,右麵那個胖的叫鐵彌勒海靈,左麵矮瘦的是枯佛靈空。

兩側分列著四個青色僧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握著一根鴨蛋粗細的禪杖,這四人年齡都在五旬上下,另在神佛靈遠的背後,站著兩個十五六歲、秀眉清目的小沙彌。

知客僧一清搶前一步,合掌躬身,稟道:“昆侖派的掌門人玉靈子等,已隨弟子進殿謁駕。”

靈遠睜開眼睛先望玉靈子一眼,眼光又在霞琳身上打轉,笑道:“昆侖派掌門大駕親臨敝寺,不知有什麽教言吩咐?”話雖然說的和氣,但神情卻驕慢淩人,端坐蓮台,動也沒動。

玉靈子心中雖有氣,但卻忍下去沒有發作,單掌一立,笑道:“無事自不敢驚擾清修,貧道一位師兄一陽子,半月前曾和一位空門好友澄因大師,為求一粒雪參果,聯袂拜訪貴寺,迄今未聞下落,恕特來訊問一聲。”

靈遠還未答話,左麵坐的枯佛靈空,突然冷笑一聲,答道:“雪參果豈是輕易求得的嗎?令師兄一番心機隻怕是白費了!”

慧真子臉色一變,怒道:“雪參果也算不得什麽神品,我們投刺拜山,隻為探詢師兄下落。”

隻聽枯佛靈空一陣嗬嗬大笑:“大覺寺素不和江湖上人物交往,昆侖派和我們更是毫無淵源,這地方是清靜的佛家聖地,豈能容你們撒野發狂?”

靈空幾句話,不但氣得慧真子全身打顫,就是玉靈子也忍耐不住了,冷笑一聲,道:

“大覺寺談不上銅牆鐵壁,我們投刺拜山,無非是格守武林規矩而已。今天貴寺如不能說出貧道師兄下落,豈止是撒野發狂能夠了事的?”

神佛靈遠傲然一笑,道:“這麽說起來,幾位是有心來我們大覺寺生事了?”

玉靈子疾退兩步,反手抽出背上長劍,厲聲喝道:“大師如不肯見示貧道師兄下落,玉靈子隻有動手逼問了!”

神佛靈遠縱聲一陣大笑,袍袖拂處,一陣勁風卷出,殿中二十四隻鬆油巨燭光焰立時搖顫欲熄,玉靈子、慧真子隻覺滿室潛力激**,冷氣迫人,不覺心神一震,待燭光複明時,蓮台早空,三僧已音,竟不知何時離去。

大殿上,隻餘下知客一清和四個手握禪杖列侍兩側的青袍和尚,那兩個小沙彌竟也同時隱去。

瞬息變故,大出意外,玉靈子也不覺為之一呆,心中暗暗忖道,那和尚袍袖一拂之勢,勁風隨起,分明是借勢打出了一種至高的內家氣功,隻是潛力中陰寒逼人,不知是甚麽原因,看來這大覺寺實非善地。

他這裏略一沉思,四個青袍執杖和尚,已迅速散開,分守四個方位,把幾人圍在中間。

玉靈子看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心知隻有動手一途,回頭對慧真子等說道:“你們暫時不要出手,先讓我試試這四個和尚功力再說。”說完,一欺步,振腕揮劍,猛向西邊一側刺去。

玉靈子腕力沉渾,長劍出手,急勁若風,但那四個青衣和尚,都是大覺寺八個一代弟子中人物,功力杖法,均有精深造詣,一聲金鐵大震,長劍已被禪杖架開。

玉靈子挫腕收劍,第二招尚未攻出,左右兩禪已同時攻到,杖挾勁風,力道奇猛。

玉靈子驀然一提丹田真氣,內力直透劍尖,一招“乘龍引風”卸字訣,化開了兩杖交攻,大喝一聲,展開了分光劍法,刹那間,精光電掣,劍風似輪,昆侖派分光劍法,原以巧快為主,適宜搶攻,再加上玉靈子深厚的內力,愈覺著攻勢淩厲。

夢寰一側觀戰,看師叔劍若遊龍,在四僧杖風中穿來閃去,點。刺。劈。截,靈活無比。他自學會分光劍法後,始終沒有機會觀賞揣摩,今天有此良機,自是不肯放過,凝注全神,默察變化。

隻覺這一套同樣的劍法,在玉靈子手中,卻增強了十倍威力,製機搶攻,無不妙極,這一陣觀賞,增強了他不少心得閱曆。

玉靈子劍氣縱橫,一連搶攻數劍,但始終未能把環圍四僧迫退一步,而且四僧禪杖上的勁道,愈打愈覺沉猛起來,各守方位,拒攻還擊,配合得天衣無縫。

三十回合後,玉靈子心中發起急來,看四僧內力,越打越是沉著,估計當前敵勢,自己如要衝出圍困,尚非難事,但如想擊敗四僧,恐非短時間能夠得手,敵人正主兒隱起不肯出手,分明已存了輕視之意,如再讓人家四個門下弟子走到上鋒,實有傷昆侖派的聲譽,心念一動,劍法隨變,已不再顧及造成流血慘局。

夢寰見師叔陡然間,演出了追魂十二劍的絕學,同時左手也展開天罡掌法,左掌右劍交相迫攻。劍法若滿天銀星流動,掌風似萬丈怒濤卷出,劍走巧著,耀目生花,掌發內力,勁道迫人。

這一來,四僧果然相形見拙,被迫得連連後退。

眼見玉靈子就要得手,猛聞一僧大吼一聲,杖法隨著一變,接著四僧相互移位交走,禪杖隨勢穿打,起初還見四僧交相攻守,杖影閃動,幾招逐後,愈走愈快,四條禪杖,結成一片光幕,把玉靈子淩厲的攻勢封住。

慧真子看師兄無法勝得四僧,振腕揮劍而上,出手一招“風雷交擊”,劍尖左右刺點,接過兩個和尚的禪杖,立時把四個和尚交走穿打的陣式破去。

這一來,玉靈子感受的壓力驟減,大喝一聲,挺劍急攻,刷、刷、刷,一連三招絕學,長劍若遊龍穿空,登時把兩僧迫退數尺。

這四個青袍和尚,都是大覺寺八大一代弟子中的人物,每人都有著三十年以上的深厚功力,除了三位長老之外,是大覺寺武功最高。輩份最尊的一代,全用一字排名,以風。清。月。明、雲。雷、電,閃排稱,其中一明大師,因諫觀三位長老稍斂惡行,而遭逐出門牆,已在前回表過不提。八大一代弟子,一風、一清、一月。各有職司、和玉靈子慧真子動手的,是雲、雷、電、閃四大弟子。慧真子加入助戰後,電、閃兩僧被她纏住,玉靈子對付雲、雷兩僧,卻是綽有餘裕,劍刺掌劈,十合己迫得二僧險象環生。

慧真子力拒電、閃兩僧,半斤八兩,勝敗難分。

眼看玉靈子就要得手,驀聞殿上兩聲狂吼,知客一清和另一個青袍僧人兩隻禪杖,卷著一陣狂風,向玉靈子後背攻去。

楊夢寰早已蓄勢戒備,兩僧一發動,他也同時出手,長劍“玉女投梭”直向二僧迎去。

和一清同挾玉靈子的青衣和尚,是掌理覺生殿的一月大師,這兩人功力比雲、雷、電、閃四僧還要深些,楊夢寰如何能抵拒得住,吃一清橫杖一架,把長劍直**開去,人也倒退一步。

一招接,楊夢寰已覺出和人相差太遠,如果硬擋敵鋒,難走十合以上,當下展開朱若蘭傳受的“五行迷蹤步”忽左忽右,閃擊攔刺,身形若飄風影一般,一清和一月大師,空負一身本領,卻被夢寰鬧得手忙腳亂,兩支禪杖橫掃直打,但卻杖杖落空,不到五合,一清和一月被楊夢寰逗得暈頭轉向,那樣子比和玉靈子動手的雲、雷兩僧更加尷尬危險。

霞琳看夢寰在兩僧禪杖交相掃擊中穿來閃去,起初甚為擔心,生怕夢寰被禪杖擊中,到後來看兩僧始終打不著他,不由高興起來,她胸無城府,心若晶玉,看的快樂,忘記了身在險地,拍著手:“啊!寰哥哥,那兩個和尚要累死了,還是打不到你,真好玩呢!”

玉靈子聽得霞琳一嚷,不覺轉向夢寰看去。見他戲弄二僧身法,奇妙異常,在二僧禪杖劈掃中穿來閃去,步步恰到好處,瞬息之間,攻守易勢,二僧由猛攻變成忙守,被夢寰左一劍,右一劍,逼得節節敗退,禪杖左攔右架,竟難再攻出一招,不由心中大感奇怪,看他移步身法,含蓄無窮玄機,但卻非昆侖派中武學,不知他在哪裏學得這等奇幻武功。

玉靈子這一分神觀察夢寰奇玄的身法,手中劍不自覺緩緩慢下來,被一電覷個破綻,趁勢一杖劈下,杖風疾勁,幾乎劈中左肩,心中一驚,趕緊收回心神,運劍拒敵,連攻數招,才又搶回主動。

這時,勝敗之間,已極明顯,一清、一月被夢寰用“五行迷蹤步法”,逗得暈頭轉向,險象環生,一雲和一電吃玉靈子淩厲劍風,迫得還手無力,隻有慧真子和一電、一閃兩憎鬥個半斤八兩之局。

激戰中,驀聞殿角一聲大喝道:“沒有用的的東西,六個人還打不過人家三個,都給我退下去!”

這一喝,真似焦雷驟發,震得大殿上屋瓦格格作響,幾人不自覺停下手。清、月、雲、雷、電、閃六僧,一齊躍到大殿門口,一排橫立,擋住眾人退路。

玉靈子轉臉望去,隻見剛才隱去的鐵彌勒靈海重又出現,庸腫如牛的身軀,緩步向大殿中逼來,這當兒,地麵帶怒容,暴眼圓睜,神態越發鬼惡。

玉靈子自和一清較勁,雲、電接戰之後,已知大覺寺僧侶武功非同凡響,這胖和尚既是寺中長老,武功當是更高,他哪裏還敢有絲毫大意,凝神橫劍,蓄神以待。

靈海在玉靈子五步外停住,冷笑一聲,道:“道長的劍術不錯,貧僧奉陪你幾招試試如何?”說完話,驀地欺步進招,一掌劈下。

玉靈子右腳向前疾進半步,身形斜轉,長劍上撩“迎風斷草”,斬小臂。

靈海看起來身軀肥胖,極為拙笨,那知動上手,竟是十分靈活,左腿一旋,疾退數尺,雙掌交換出手,眨眼間連劈四掌,而且一掌比一掌力道威猛。

玉靈子力貫劍尖,劃出半圈銀虹,劍風撥引開四掌後,搶攻三劍,但都為鐵彌勒隨掌打出的潛力逼開。

彼此交攻幾招後,玉靈子已感覺到對方功力深厚驚人,行氣運勁,橫劍待敵,一再搶攻。

隻聽靈海一聲大笑道:“昆侖派掌門果然不凡,再接我幾掌看看。”說完,腳踏中宮,欺身直上。

玉靈子長劍斜出一招“飛瀑流泉”,劍鋒點刺敵人左胸,暗藏一招“倒轉陰陽”的變化,隻要敵人一讓招,立時變刺為掃,追擊中盤。

那知靈海不避劍勢,左掌猛地振腕一揮,逼住劍勢,右掌一招“直叩天門”,迎頭劈下。

這一掌,是他內家真力所聚,威猛無倫,玉靈子隻得一挫腕收回長劍,躍退七尺。

靈海隨勢追襲,雙掌連綿搶攻。掌風潛力,也愈打愈強,十幾招後,大殿內二十隻鬆油火燭。全吃那激**的潛力,吹得搖擺不定。

玉靈子也把全身真氣,凝聚貫注劍身,那閃動寒光中,另含極為強烈的劍風,表麵上看去,兩人隻是各出絕學,搶製機先,其實在製機搶攻中,也同時耗著內家真力。那攻出一掌。一劍中,不但蘊藏著變化殺機,而且還含蘊了千斤真力。

鬥過十五個回合之後,王靈子漸漸覺出不敵,隻感對方掌力愈打愈猛,招術越出越怪,自己劍光的圈子,卻逐漸遭人掌力壓縮。

這時,玉靈子內力真氣,正慢慢消散,處境十分危險,再強撐下去,隨時有遭人掌力擊斃之險。

慧真子冷眼旁觀,看師兄已難再撐下去,正待振劍助戰,突聞得一聲清叱,接著咚咚兩響,擋守殿門口的六個青衣人,兩個中暗器躺下,十餘點銀芒破空飛人。大殿上二十四支鬆油火燭,被打熄一半。颯颯風響中,殿門外閃電般穿入三個人來。

刹那變故,,全場震驚,鐵彌勒掌勢一緩。玉靈子借機躍退三尺,轉眼看去,來人並排而立,中間一人道袍背劍,正是大師兄一陽子,右麵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手握一柄黑黔黔禪杖,倆人容色,都很憔悴,左麵站一個秀麗絕倫少年。卻是女扮男裝的朱若蘭。這三人這時間突然現身,當前幾人心中。都有著不同的感觸。楊夢寰搶先一步拜倒地上,沈霞琳卻嬌喊一聲,對著那慈眉善目的和尚撲去。

玉靈子單掌立胸。微=躬身,道:“大師兄好!”

慧真子卻滿臉淒然,說道,“大師兄,老禪師,你們都為我吃苦,慧真子感愧死了。”

一陽子先還玉靈子一禮道:“小兄當受不起大禮,一陽子拜候掌門人康安,小兄數月前犯了門規戒約,俟出大覺寺,當即拜領責罰。”

玉靈子淡淡一笑,道:“大師兄言重了,三師弟告訴我經過,事非得已,如何能責怪師兄。”

一陽子淡淡一笑道:“掌門人寬恕不究,小兄更是慚愧,我這裏拜受恩恕了!”

說完,合掌當胸,深深一躬,然後才扶起夢寰,望著慧真子微微一笑。

就在眾人講話之間,熄去的鬆油火燭,已重新被兩個小沙彌點燃,黃緞垂慢後,緩緩轉出來神佛靈遠和枯佛靈空。

隻聽靈遠一陣大笑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恭喜兩位脫險了。”一陽子冷笑道:“你認為那石牢真能把我們困死不成?”

神佛靈遠笑道:“好說!好說!道長言重了,區區幾根石欄柱,如何能困得兩位大俠。”

靈遠話一落音,枯佛靈空卻冷笑道:“是哪位開了石牢,放出兩位,請站出來,讓佛爺見識見識。”

朱若蘭傲然一笑,道:“是我開的石牢。放他們出來,你要怎麽樣呢?”

枯佛靈空望了朱白衣兩眼,正待發作,神佛靈遠卻搶先笑道:“幾位今天還想離開我們大覺寺嗎?”

說完,臉色突地一沉,注視霞琳,袍袖疾佛,一陣風自袖底卷出,燭影搖紅,全殿驟一暗,他身側兩個小沙彌,雙雙一躍,猛向霞琳撲去。

別看兩個小沙彌年齡不大,身法卻是快速無比,眨眼間,已到霞琳身側,澄因大師距離霞琳最近,正要搶救,朱若蘭已搶先出手,青衣飄動,兩掌左右拍出。

但聽得兩聲尖叫,兩個小沙彌各中一掌,雙雙被震退數步。

燈顫複明,大殿上已成了劍拔弩張之勢,昆侖三子和澄因大師,個個都納氣凝神,準備以本身修為功力,抗拚敵人一擊。

鐵彌勒靈海。枯佛靈空,更是已到蓄勢待發之境,隻有朱若蘭和神佛靈遠沒有凝神作態,但兩人臉色,都是十分沉重。

兩個小沙彌,功力竟都不弱,中了朱若蘭一掌後,人還沒有栽倒,緩慢退到神佛靈遠身側。

靈遠對這兩個隨侍小沙彌異常愛惜,兩人武功,也都是由他親自傳授,眼看著傷在朱若蘭的手下,乙中憤怒已到極點。當下臉色大變,一陣冷笑,雙掌相抵,不停交搓,兩目凶光,直逼在朱若蘭的臉上。

昆侖三子一看靈遠神態,已知他在運集功力,隻怕朱若蘭擋受不住他這一擊,趕忙移步向她身邊靠去。

這時,鐵彌勒靈海和枯佛靈空已到了弓滿待發之境,但卻都蓄勢相待靈遠,似是要等他一起出手。

驀聞神佛一聲大笑喝,右掌一揚劈出,但覺一股勁風挾著陰寒之氣,猛向幾人逼來。

昆侖三子各運內功,左掌同時打出,那知力道初發,靈海和靈空也隨即發動,四掌並舉,勁風若若,橫裏擊來。

澄因虎吼一聲,把畢生功力運集掌上劈出。

幾股潛力一接,立時卷起一陣旋風,大殿上廿四支鬆油巨燭,吃那激**潛力震熄大部,餘下七八支雖然未熄,但也光焰搖擺不定。

這種內家真力交打,一絲取巧不得,昆侖三子和澄因大師,合接對方三僧一擊之後,立時覺著心神一震,尤以神佛靈遠打來力道,剛中帶柔,綿綿不絕,勁道正鋒雖被昆侖三子內家罡力震開,但卻感到一陣陰冷之氣,逼人生寒。

一陽子首覺不妙,大聲喝道:“快退!”

夢寰和霞琳首先躍出大殿,緊接著澄因和昆侖三子跟蹤退出。

隻聽殿中傳來神佛靈遠嗬嗬大笑。

朱若蘭道:“那和尚掌力險寒迫人,必是一種極為歹毒的功夫,如再接他一擊,我們可能要有人受傷,幾位先走,讓我擋他一陣試試。”

她話雖說得和婉,但神態之間,卻有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昆侖三子一時間竟答不上話。

朱若蘭一揚柳眉,催道:“幾位如不聽我良言忠告,眼下就要有人受傷,那時後悔就遲了。”

這幾句,果然有效,一陽子歎息一聲,當先仗劍開路,緊接著慧真子。夢寰。沈霞琳魚貫相隨,玉靈子和澄因大師一劍一杖斷後,拒敵追兵,一行人向寺外衝去。

沿途群僧,雖然紛紛出手攔截,但如何能擋得住一陽子全力衝擊,被他傷了不少攔截的和尚。

這當兒,神佛靈遠,鐵彌勒靈海,枯佛靈空,都已追出大殿。眼看一陽子等連傷阻擊弟子,衝向寺外,更是暴怒,靈海和靈空雙雙大喝一聲,縱身躍起來三丈多高,施出輕功絕技“拔步登空”,猛向一陽子等追去。

就在靈海和靈空躍起的同時,朱若蘭已運集好本身真氣,嬌叱一聲,連人帶劍化一道銀虹飛起,迎向二僧撞去。

這是劍術中最高馭劍之法,功力到了爐火純青的時候,可傷人在十丈之外,不過朱若蘭功候還淺,隻能勉強使身劍合一。

不過,這等至高的馭劍神功,威勢究竟非同小可,二僧隻覺一大片寒芒中卷著淩厲劍風迎麵罩下,無法出手招架,不覺心神一震,同時劈出兩股強猛掌風,把急襲而來的劍氣一擋,借勢一沉丹田真氣,硬把前衝勁道收住,腳落實地,向後一躍,退出一丈多遠。

朱若蘭功力過淺,吃兩僧劈出內家罡力一擋之勢,已難再馭劍追襲,人落地上,銀虹隨劍一斂。這時馭劍之術,最是耗人元氣,朱若蘭落地之後,已覺嬌喘籲籲,趕忙凝神行功,運氣調息。

神佛靈遠雙目不瞬,盯在朱若蘭的身上,半響後,才冷冷問道:“看你年齡不大,竟能馭劍傷人……”

說到這兒,聲音突轉嚴厲,接道:“你那馭劍之術,是從哪裏學得?”

朱若蘭傲然一笑,道:“從哪裏學的,你不配問!”

靈遠冷笑一聲,陡然一掌劈去。

他借問話時,已暗中凝集了功力,這一掌劈出,實是他畢生功力所聚。

朱若蘭閃避不及,隻得運集真氣,左手拍出一掌,準備拚受震傷,接他一擊。

那知一掌劈出,竟是毫無阻力,心中甚感奇怪,不自覺把打出的勁道收回。

隻感一陣陰寒之氣,隨著慢回力上,浸人體內,不由大吃一驚,急忙運氣護住內腑,自閉要穴,把侵入體內寒氣逼住。

靈遠陰森森一陣冷笑,道:“你已被我太陰氣所傷,縱有精純內功,也難熬過七日。

現下你隻有一條生路,那就是以你馭劍之術,換我療治之法。”

朱若蘭冷笑一聲,轉身一掠數丈,疾向寺外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