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夜深沉

遠方傳來更鼓聲,薛尚清緩緩抬頭,隻見繁星滿天,之前行人如織的街道早已經空空如也,連在他對麵坐著的乞丐都已經不在了。

時間何時過去的,行人何時散去的?遠方的歡聲笑語,熱鬧喧嘩又是何時停歇的?

她也回去了吧,愛熱鬧的她定為著今日歡喜著,盡興而歸後又定是一夜好夢,月光如此明亮清幽,明日迎接她的又是一個豔陽天……一切都如此美好,那個找到她家門,說要娶她的男人不過是過眼之煙雲,不會在她心頭留下一點印跡。

一切都結束了,薛尚清,夢醒了,一切都結束了……

他拿出那隻比翼鳥玉佩來,將它舉在眼前端詳。這是她唯一留在他身邊的東西了,原本看見它,再怎樣無望的心都會平靜一些,再怎樣艱難的情形都能咬了牙挺身往前,但現在再看它,卻越看越陌生,越看,越弄不清當時收這玉佩的情形到底是夢還是真。

久久地,他看著眼前的玉佩就像是化作了雕塑一般。

“他娘的,這麽早就打烊,老子還沒喝夠呢!”

“那飛鴻樓倒是不打烊,可沒錢啊!”

……

前方,傳來一陣高亢的說話聲,卻是三個大漢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往前走著,滿身酒氣,衣衫不整,其中一人解了衣服敞著胸膛,又有一人直接光著膀子,將衣服搭在肩頭。

走在最前麵一人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直直看向前方,他旁邊兩人也疑惑著停下,隨著他的目光看向那個坐在牆角裏的人。

初七的月亮隻有一半,這樣的光亮裏看不到牆角那人的樣子,但他手上的玉佩卻在月光底下散發著碧綠的光輝。這樣一個無人的夜,這樣一塊隻被一人拿在手中的玉。

玉的價值,可算是最不好確認的了,看上去很普通的一塊玉,它可能有著非凡的價值。

三人前後看看,以眼神互相示意,然後同時輕輕點頭。

下一刻,脫了衣服那人將衣服往腰間一纏,如兔子一般衝上前去,奪了那隻玉佩就跑,而另兩人也早已跟在了他身後。

“站住!”薛尚清想也未想地從地上起身往前拚命追去。這一刻,他忘了自己之前是怎樣的將玉越看越陌生,是怎樣的遲疑要不要將玉扔掉,隻是像被奪了食物的猛獸一樣往前跑著,目光灼灼看著那個將衣服纏在了腰裏的人,他手上有她給的玉佩,玉佩在他手上!

他對京城的街道並不熟,卻跟著那三人追了好幾條街。

“他娘的,這人怎麽還在後麵?”

“賺大了,這一定是個寶貝,拿到了哥幾個就發了!”

薛尚清在後麵大喊:“捉賊,捉賊了”

三人立刻嚇了一跳,旁邊都是居民,萬一他們以為是入室的盜賊而出來看呢?其中一人膽怯道:“要不要算了……”

方來緩頭嘩。“哢”地一聲,旁邊一間屋子裏傳出響動來,唯一一個好好穿著衣服的人陡然一驚,隨後看著後麵追來的人影,臉上一冷,狠狠拔出腰間的匕首,一言不發地對著追來的人怒喝:“別不識好歹!”

然而薛尚清並沒有因為他的匕首而懼憚,甚至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往最前麵的人追去,拿匕首的人再不遲疑,上前一刀刺入他胸膛。

“要錢不要命!”

丟下這句話,三人頭也不回地跑開。13acv。

腳步聲越來越遠,夜又恢複寧靜,天上的月亮如此看上去,璀璨,清幽,而又遙遠,朦朧。

他能聽見鮮血流淌到地上的聲音,能感覺到那滾燙的**一點一點從自己的身體裏湧出。

周歲時,小小的孩童爬上桌子,無視眼前琳琅滿目的金銀珠寶,各色玩物,隻是緊緊握住了那隻紅木毛筆,這讓薛家大喜過望,早早地替孩子備好筆墨紙硯,找好私塾。

弱冠時,太爺說,尚清,爺爺會好好活著,一定要活到你考上個進士爺爺才能閉眼,才能高高興興地去見薛家的列祖列宗,告訴他們爺爺這輩子沒做出什麽大事,卻讓薛家有了個好孫子啊!

高中探花回鄉時,當著所有鄉人,所有親人的麵,他說,我薛尚清此生之願,是為國盡忠,不負皇恩,光宗耀祖,不負先人,此一生,但求忠孝兩全。

八年後,他沒有為國,沒有為宗祖,隻是為了自己,辭了官,棄了前程,隻身一人破釜沉舟來到京城,隻為見她一麵。

心願,它就似是頭頂明月,美麗,卻永遠不可及。

七夕之後,天雖然晴朗,卻涼快了很多,倒是比以往更加怡神靜氣。秦悅才進後院就聽到一陣歌舞絲竹聲,不禁疑惑,隨意找了路邊一個丫環道:“這是哪裏的聲音?”

丫環忙回道:“是東邊花廳裏的,好像是王妃在裏麵。”

秦悅疑惑著往東邊而去,一見之下,不由含笑,在窗開四麵、涼爽多風的花廳內,一群舞伎擺動身姿跳著舞,兩旁是各種樂師,而鬱青青則倚在坐榻上打著絡子,十足的閑散婦人,卻還拉了舞伎來陪自己閑散。

“王妃好興致。”秦悅走進去,隨手拿了她桌邊的葡萄剝了吃起來。

鬱青青原本沒看他,繼續忙著手上的活,卻在打過幾個結後突然想起了什麽,朝前麵道:“你們都退下吧。”

待舞伎樂師加上丫環全數散去,花廳內隻剩了他們兩人,她才問:“我今天才聽說,昨天好像是吳郡那個人來過了?”

聽她提起這事,秦悅神態略略難看了些,足以顯示他對那人的不喜,“不錯。”

“他不是在吳郡的一個縣城裏做縣令嗎?怎麽突然過來京城了?你之前不是說調他去狄州的?”

秦悅在各種水果盤裏逡巡著,隨意答道:“辭官了。”

鬱青青直起身子來,“你是說,他是因為要來京城才辭的官?換言之,他反抗了你,偏偏不去狄州,而是辭了官來王府見兒的?”

秦悅沉默半晌才回答:“這些你不用操心,已經過去了。”

鬱青青沉起臉來,抓了他胳膊道:“什麽叫我不用操心,他找過來,您怎麽也不讓我見見他,自己就亂作決定了?”

秦悅似乎也有不悅:“他有什麽好看的,況且也不隻我見了,正好兒自己也見了,連兒自己都說了對他無意,那自然就趕他走了,有必要再去叫你過來麽?”

“說來說去,你就是鐵了心要阻攔了。兒什麽都不記得,她當然說不喜歡他了,但我能知道她當初是動心了,要不是她出了這樣的意外,你看她會不會同意你趕那人走!”

“不錯,我就是不會讚同,他趁兒受傷之際如此欺侮兒,我沒殺了他已是手下留情!娶兒?做夢!”秦悅冷聲道。

鬱青青看著他那決絕的樣子,忍不住歎一聲氣:“可他能為了兒找來京城來便說明他對兒是有情的,萬一他與兒真是一對良緣呢?這樣拆散他們就真的好?”

“那照你說,把兒嫁給一個年老的鰥夫就是好麽?”

鬱青青看他那樣子,不禁嘀咕:“你當初也好不到哪兒去。”

秦悅的眉緩緩沉下來,“你竟把我和他比?”

鬱青青知道他是十分的生氣了,抬眼看到小兒子朝這邊跑來,便更加囂張地往榻上一靠,不屑道:“你還比不上他呢!”

秦悅正要把這話好好問一問,沐一下子就撲到了榻邊,“娘,快去看,前院裏那條狗生了五條小狗,都和它一個顏色,這麽小,真好玩!”他一邊說,一邊比著。

當著兒子的麵,秦悅當然什麽也不說了,鬱青青倒聽得有些興趣了:“五條麽?都是黑白花的?嘿,那娘也去看看!”

“不行不行,等一下再去,現在那五隻小狗都在睡覺呢,不要吵它們!”沐拽住她,著急道。

鬱青青一笑:“好,等一下就等一下。”

沐一邊也往榻上爬,一邊問:“娘,為什麽它會一下子生出五條一模一樣的小狗呢?”

“因為……因為它懷了五條一模一樣的小狗嘛。”對於這樣的問題,鬱青青真的覺得很難回答。

“可是為什麽上一次那條黑色的狗就隻生了兩條小狗呢?而且還不是長一樣的。”

“這個要看運氣的,運氣好,生的就多,運氣不好,生的就少。”

“那娘生大姐二姐的時候運氣好,生我的時候運氣不好嗎?”

鬱青青看著兒子那雙充滿求知欲的眼睛愣了半晌,如果解釋:首先大姐和二姐不是一起生的,其次人和狗是不一樣的。他一定又會問那為什麽娘每次運氣都不好,人和狗為什麽不一樣等等問題,而這每一個問題都不是什麽簡單問題,想了想,鬱青青再次靠下來,十分簡短地“嗯”了一聲。

稚嫩的聲音又傳來了:“那要不要我把我脖子上這個說能讓我運氣好的瓔珞圈給娘帶上,然後讓娘再生一次,也生五條……啊,是五個妹妹或是五個弟弟?唔……三個妹妹兩個弟弟也可以,或者一個妹妹,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再一個弟弟……他們五個擺在一起一定比小狗還有趣!”

秦悅在後麵雖然無聲,卻笑得十分開懷。

鬱青青瞥他一眼,摸著沐柔軟的頭發道:“兒啊,娘年紀大了,生不了孩子了,不如你和爹說,讓他找個年輕的姨姨來生五條一模一樣或者各不一樣的小地弟小妹妹擺在一起給你看好不好?”

“這樣嗎……”沐想了想,正要回過頭去,秦悅已經從身後一把將他抱起來,“爹問你,爹最喜歡的那隻杯子怎麽不見了?”

沐立刻就掙紮著從他身上下來,腳一著地就往外跑去,“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爹我幫你去問問姐姐啊”說著人就不見了。

秦悅這才看向鬱青青,鬱青青早已因為沐勾勒的景象憋不住大笑起來。

今日更新完,明天繼續~~~~

下麵,薛薛要開始逆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