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震驚之太妃

“王爺。”這時,一個五十上下,眉目端莊的女人從裏麵走了出來,朝秦悅屈身行了一禮,微微含笑道:“知道王爺要來,太妃一早就親自做了王爺愛喝的甜湯呢。”

甜湯?原來這家夥一把年紀都奔三的人了,還喜歡喝甜湯呢!鬱青青在心裏好笑,隨後又看那婦人,隻見她臉上略施著粉黛,發髻、眉毛、衣著首飾,樣樣都整理得一絲不苟,看上去自有一番風姿。

她應該也是宮裏出來的吧,幾十年前,說不定也是像鳴瑤那樣風華正茂的女子。

此時,女人覺察到了鬱青青的目光,側過頭來看向她,又看看秦悅,這才說道:“這位……是王妃?”

她說得十分不確定,鬱青青對她頗有好感,馬上回道:“正是,不知姑姑如何稱呼?”

“原來真是王妃,太妃見了王妃一定很高興的。”女人又朝她施了一禮,這才說道:“王妃叫我采萍就好。”

在這當口,秦悅已經往裏走去,鬱青青隻朝采萍笑了笑便跟上,心裏對這位婆婆,有一百分的疑惑。

進了裏麵,鬱青青才知道剛才在外麵看到的一切什麽也不算,這玉瓔宮,竟然修得跟皇宮一樣!

別說她亂拿皇宮對比,她可是親自去過皇宮、見過太後的宮殿的,那宮殿氣派,柱子都是足能讓一人抱個滿懷的粗,布簾紗幔都是上好的綢緞布料,可是這太妃住的玉瓔宮,卻比那太後的懿祥宮還要好!

好倒不是好在華麗上,而是風格上。那懿祥宮是一個適合老人住的沉舊壓抑的地方,可這本來被老人住著的玉瓔宮卻是個婉約麗致的地方。

水晶的珠簾,還帶著露水、暗吐芬芳的橙黃月季插在細頸白瓷花瓶內,淡藍色的幔子與相同顏色的窗紗,同樣又鋪了淡藍色碎花的桌布、黃花梨木的桌椅床榻,雖然可能沒太後宮裏的檀木那樣貴重,但色澤鮮豔無比,樣式又十分精巧,看上去更使人歡欣。窗內還掛著碎玉片所製的風鈴,有風吹來時,就像彈奏樂曲一樣好聽。

鬱青青開始有些為太後不值,連一個老人都能住這樣清新明快的房間,可她明明正值青春年華,卻要縮在那黯淡的陰涼宮殿裏一天天老去容顏。

“娘娘,王爺來了。”采萍的聲音打斷鬱青青的悵惘,抬頭看去,隻見采萍已經走進了裏麵,不一會兒,一名女子從裏麵走了出來。

看到這女子,鬱青青再一次震驚,真正的震驚!

這叫駐顏有術?太妃,太妃啊,少說也是五十吧,可她看上去卻像三十幾的年紀,而且最最關鍵的事,這太妃可真是生得風華絕代啊,臉形、眼睛、鼻子,嘴唇,甚至是身材,樣樣都沒有瑕疵,放到現在,當明星或是做整|容模版都可以,現在都是這樣,那年輕時隻怕更美了!這時候,鬱青青才知道秦悅為什麽有這副還看得過去的臭皮囊了,因為他有這樣一個母親。他們母子長得很有幾分相像,隻是太妃多了幾分古典與婉約,而秦悅則多了幾分棱角與銳氣,也許是同時有父親遺傳的緣故,所以才沒有顯得女氣。

“母親。”秦悅喚了一聲,隨後道:“母親近來身體可好?”

太妃走到他身旁拉起他的手,看著他道:“自然好,隻是你總也不來看一看我這娘親,讓我時常都掛念。”

“這不是來了麽,手上的事有些多,所以就沒來了。”秦悅說著,扶太妃到榻上坐下。

“采萍也是這樣說,你忙你的吧,男兒還是要在外麵忙的。”太妃說著走到榻前,卻沒有坐下,而是轉過頭來看向還站在原地的鬱青青。

沒等她問,鬱青青就馬上走上前,進禮道:“舜英給母親請安。”

聽到這話,太妃立刻上前一步,驚喜道:“你叫我母親,你是悅兒的王妃?”

鬱青青點點頭,“是的,母親。”心裏卻在罵著秦悅:是啊,王妃,你那兒子可沒把我折磨死!

太妃高興地扶了她的肩道:“早想讓悅兒帶你過來看看,誰知道他現在才帶來,怎麽你額頭上傷了麽?”

鬱青青轉頭看向秦悅,得到秦悅一個“你知道怎麽說”的目光,不露聲色地白他一眼,隨後才看向太妃回道:“是的,不小心摔了。”

“那也太不小心了,傷得應該不重吧,若是重了以後留了疤可不好。”

這一下提到鬱青青的傷心事,她卻隻能很肯定地搖頭:“很小的傷,大夫說了不會留疤,母親不用擔心。”

太妃便放心地露出一笑來:“小傷就好,不過也還是要注意。”隨後又盯著她看了好久,略有憂心道:“明明生得好看,卻讓自己瘦成這樣,臉都要瘦沒了,可是在悅兒的王府不開心麽?悅兒待你不好?”

呃……

聽到這話,鬱青青感動得都要哭了起來:不是吧,她竟然遇到了一個好婆婆?一開始就看出秦悅對她不好?如果她回答是,這婆婆是不是要為她主持公道?

當瞟過秦悅一眼時,鬱青青那一顆激動得要飛起來的心立刻就沉了下來,就算婆婆好又有什麽用,她可是跟著秦悅在過,得罪了秦悅不怕秦悅回去削她麽?婆婆雖好,卻是山高路遠沒什麽用啊!

鬱青青忍著一把辛酸淚,微笑著搖頭:“自然沒有,王爺待我極好,是我小時候挑食才這樣的,現在大夫也在說我呢,我每天都努力吃好多,肯定一下子就養好了。”

“這樣就好。”太妃舒心道:“成親了更要養好身體了,這樣才有精力懷孕生子,要不然做母親的可是很吃力的。”

鬱青青笑,然後在心裏想:放心,你兒子的女人很多,環肥燕瘦的,要怎麽生怎麽生,隻是很可能……他生不出來。

太妃又看了看她,然後拉了她的手道:“隨我去外麵吧。”

鬱青青心中疑惑著隨她出去,一直穿過道道簾子到了外麵種滿花草的院子裏,太妃走到角落裏同樣種著的薔薇花前,輕輕摘了兩隻花過來抬手簪在了她頭上。

然後微微笑著看她道:“是不是因為來見我才打扮得這樣端莊?其實不用如此的,女子年輕的歲月就那麽幾年,自然要穿戴好看些。不用怕我不高興,我也年輕過,當然知道女子都是愛好看的,這樣穩重的打扮,全把你的年輕美麗掩蓋了。”

這一回,鬱青青真的感動了,她想,要是太妃不是遠住在這裏,而是住在睿王府,也許姚舜英就不會受那樣的冷遇,也許這個太妃可以為她主持那麽一點公道,也許,她不會走到那一步。

低頭忍下心中的萬般感慨,鬱青青沉聲道:“母親,舜英知道了。”

“舜英……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太妃沉吟道:“也是木槿花的意思吧,早就聽聞姚尚書不愛菊不愛梅,卻酷愛木槿,沒想到真是如此,連幾個女兒都是取的同樣意思的名字。”

原來,舜英是木槿的意思嗎?還有舜華,這也是這個意思?鬱青青在心裏想著,原本她對舜的理解實在稀薄,除了知道以前有幾個賢帝“堯舜禹湯”什麽的就再不知道別的意思了,沒想到舜英卻是這個意思,這樣一想,舜英倒是一個十分美的名字了。

“天氣暖了,蝴蝶也出來了。”一旁的太妃看著前麵一隻翩翩飛舞著的蝴蝶,情不自禁走上前去,緩緩伸手撫上蝴蝶盤旋著的薔薇花,沒想到那蝴蝶竟然也不驚,就那樣繞著她的細指飛起來,沒一會兒,索性歇在她指頭上。

太妃臉上帶著受寵若驚的笑,如一個小女孩般雀躍地看著指尖上的白色蝴蝶,手指也小心地一動不動。

鬱青青也站著沒動,靜靜看著麵前的女子。

原來,美麗並不隻屬於少女。

這樣的太妃,佇立在粉色的薔薇花前,蝴蝶在她指上似飛未飛,陽光自薔薇花上照過來,在她潔白的臉上描出一道金邊,她一笑,長長的睫毛便如蝶翼一樣顫動……那樣美,那樣美,那樣的寧靜與恬淡,仿佛她也是一株花兒,伴著這惷光,與薔薇、與蝴蝶一起享受著陽光。

背後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鬱青青回過頭去,正好看見秦悅從後麵走來。

他卻沒看見她。

他停下了腳步,一動不動看向太妃,臉上帶著安詳與……那天她從他臉上發現的,一閃即逝的感傷。

白色蝴蝶終於飛走了,太妃一笑,看著遠去的蝴蝶柔聲道:“原本,我是不願在院子裏種薔薇的,總覺得它是野花,又有刺,我不太喜歡帶刺的花,可皇上卻非說好看,非要栽上,我拗不過他,隻好同意了。結果到了來年春天,薔薇花在院子裏開得茂盛,看著看著,我卻比他更喜歡了,還有些嫌當初栽得太少。春天裏,皇上喜歡在薔薇花下喝茶,還喜歡看蜜蜂在花上忙著采蜜,所以一到薔薇花開的日子總是天天過來,現在卻不行了,國事忙,他來得一年比一年少了。”

爺爺爺端端。聽著這話,鬱青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太妃,還和現在那是九歲還是十歲的皇上關係這麽好?可看她笑著的樣子根本不像在說一個小孩子,倒像在說自己的丈夫一樣,但秦悅的父皇不是早就不在了嗎?而且都不在十多年了,連他後來繼承皇位的兒子都死了,現在做皇上的都是孫子輩了。

鬱青青看向秦悅,秦悅上前一步來朝太妃輕輕開口道:“這些年邊疆不太安寧,父皇實在是忙,他身體又不好,母親還是照顧好自己,也避免父皇擔憂。”

太妃點點頭,臉上升起一絲愁容來,隨後才一笑,“我知道的,不能為你父皇分憂,怎麽也不能讓他來擔憂,我如今吃得好睡得好,過得十分悠閑呢,采萍還說過兩日要去外麵弄一隻鳥兒來給我解悶,才要問你,是要會叫的好,還是要會說話的好。”

“就要會叫的吧,會說話的鳥嗓子都粗,說得難聽。”

太妃掩嘴笑了起來,“好,就聽你的。”說著回過頭來看向鬱青青,“我回房去,你陪舜英在宮裏轉轉吧,如今陽光好又不熱,多走一走好,我讓人把甜湯給你們盛兩碗來,你們在外麵看看花兒,喝喝湯。”說著,早已候在後麵的采萍扶她進屋去,秦悅站在原地目送她離去。

而最後麵的鬱青青,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想到……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太妃……

這樣美,這樣看上去與世無爭的太妃,竟然……

用現代的話說,是精神病,用古代的話說,大概是瘋子,或是失心瘋……

十二年了,據她所知,秦悅的父皇已經死了十二年了,可太妃卻一直以為他活著,以為他因為忙著國事而不能來看自己。

她終於知道為什麽這一個朝露庵裏要建一個和它差不多大的玉瓔宮,因為在太妃眼裏,這就是皇宮,所以這就是一個騙太妃的假宮殿。

她也終於知道,為什麽這個庵堂裏有太監,為什麽會聽到采萍叫太妃娘娘。

她想,這個玉瓔宮一定和太妃十二年前在皇宮裏住著的寢宮一模一樣,也有著精致的匾額,有著婉約的陳設,還有著皇上非要種下的薔薇花。

太妃還活在十二年前,或者更久,這朝露庵的一切,都是騙她的假象!

鬱青青相信,做這一切的,一定就是秦悅!興許就是他為太妃建下的朝露庵,就是他為她布下的這一切謊言!

她知道,某些事,她不該管,某些不相關的事,她也不能去管。

可她還是忍不住看著秦悅脫口而出:“這樣隻會讓她的病越來越重,隻會讓她再沒有好的可能!”

秦悅隻淡淡回道:“閉嘴。”隨後,他的眼裏出現了真正的危險,不帶一絲笑容,不帶一絲情感,一字一句道:“若在她麵前說了一個字,死。”

“王爺,王妃,瓔妃讓奴婢送來甜湯。”後麵一個宮女模樣的人出現,似乎是騙太妃騙了太久,以至於當著她們也叫著太妃多年前的封號。

鬱青青沉默著,看著宮女拿著托盤走到不遠處的石桌前放下甜湯,看著宮女低了頭離去,看著秦悅走到石桌前坐下,拿起調羹,舀起一小口。

鬱青青也走到石桌坐下,開始喝自己的那一碗。

兩人都沉默著。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秦悅這個樣子,甚至在麵對姚舜華時也沒有表現出的模樣。

也許,他也是痛苦的,從他修建這假玉瓔宮來看,他是愛他母親的,知道母親的精神有問題,他當然不會太高興。

鬱青青真的想勸他,要治病首先就要讓病人麵對自己的病,太妃還這麽年輕,為什麽要讓她活在過去?人生那麽長,為什麽要剝奪她一一經曆的權利?

可是她不敢說,她相信,真的相信秦悅不會對她留情。

沉默,沉默,在鬱青青默默將自己碗裏的甜湯喝得要見底時,秦悅將自己麵前那碗推了過來。

鬱青青抬頭看他,隻見他以命令的眼光看著自己。

原來如此……他,並不喜歡喝甜湯,而且似乎還很討厭喝。大概是他十幾歲時喜歡喝,然後就被太妃記住了吧。

喝就喝唄,反正這甜湯味道好,她也不怕養胖。

當然,最大的問題是,這是秦悅的命令。他老人家一聲令下,別說是讓她喝甜湯,就是讓她喝苦湯,喝那什麽什麽,她也不容拒絕。

鬱青青一臉不服地移過湯碗,正要喝,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現在的情況,她是不是有可能做點什麽?

食物,現在就是可以放藥的食物!秦悅什麽時候走她不知道,午飯怎麽吃她不知道,就算吃,她有沒有機會放藥她也不知道,至少現在看來,機會是很渺茫的。

她沒有理由去廚房,也不知道哪份飯菜是屬於秦悅的,而且恐怕再不會有現在這樣除了他們兩人再沒有別人在一旁的場合了。

鬱青青一邊慢慢拿起調羹,一邊從腰帶裏抓出一些早就被她碾成粉的藥丸。

藥在手,湯在手,她現在需要將藥放進碗裏,再將碗交到秦悅手上,而且還要讓他喝下去。111cc。

很快,機會就來臨。

一隻從薔薇花叢中飛出的蜜蜂來到了鬱青青身旁,鬱青青一副害怕的樣子躲了幾下,結果蜜蜂離她越來越近,甚至就在她耳邊飛起來,鬱青青便“啊”地一聲驚叫出來,嘴裏也大聲喊著:“怎麽辦怎麽辦,它會蜇我的,啊——”

秦悅十分淡然地伸手,不知怎麽一弄,等鬱青青反應過來時,他已經以兩指將蜜蜂夾在了手中。15019264

這時候,果然按鬱青青所料,采萍的聲音極近地傳了過來,“王妃,怎麽了?”

鬱青青立刻以兩手拿起碗,一邊灑下指間的藥粉,一邊在秦悅側頭看向采萍與太妃時以極快地速度攪了兩下,將碗放到秦碗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