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看了眼仍在熟睡的旭兒。這個孩子睡著的模樣尤其可愛,小嘴一動一動,仿佛正在夢見吃什麽好吃的東西。

沈絹瑩站在她身後,微笑道:“你很喜歡旭兒啊。”

“嗯。我的侄兒,我如何能不喜歡呢?”她望著沈絹瑩。沈絹瑩莞爾一笑,點著頭:“你說的是,親情是斬不斷的。”

又說了幾句話,沈絹瑩便拿了個出宮的牌子給她,將媛湘送出仲夏宮。“旭兒快醒了,我就不送你,讓朵梅陪你走一段吧。”

一直到出了皇宮,媛湘才重重籲了口氣。她到東樓租了匹馬,疾速回家。

忠叔正準備出門,見她回來,拍胸口道:“謝天謝地,媛湘你終於回來了。”

媛湘聽他這麽說,還以為錦程已經回來了,麵露笑容問道:“我回來了。他也回來了嗎?”

忠叔麵露凝重之色,“沒有。你可有他的消息了?”

媛湘搖搖頭,樂觀地道:“但他一定會很快就回到我們身邊的。”她必須有這個信心!否則沒有這個念頭支撐著她,她會崩潰!“老六可曾過來?”

“哦,昨兒晚上來過。見你不在,又匆匆地走了。”

媛湘點點頭,先回房將自己收拾整齊,換了身淺綠色的雙繞曲裾。杜錦程喜歡她穿這身衣裳,淺淺的綠色,清爽幹淨,上麵綴著幾絲不規則銀色紋路,如同一株雨後的竹子,修長、清新。

妙鈴見她回來就忙著梳妝打扮,很是奇怪。她問:“錦程哥回來了?”

“快了。”媛湘笑意盎然。

鍾習禹幾時會來?或者,他會直接他讓錦程回來?她想不透,但她深深期待。她從早上等到中午,告訴自己,下午他就會回來了。

但是從下午又等到天黑,一點兒動靜都沒有。連妙言都來問她:“媛湘姐,你不是說錦程哥今天會回來嗎?”

媛湘心裏開始忐忑不安,卻自我安慰:“他會回來的。”

門外突然傳來叩叩聲,媛湘驚喜地跳起來,忠叔比她先了一步,笑道:“我去開我去開。”

然而打開門,欣喜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老六,怎麽是你。”

老六嗬嗬一笑:“是我。怎麽了?瞧忠叔這樣兒,很不歡迎我啊。”

“沒有沒有,”忠叔笑道,“我還以為是錦程回來了。哎。”

“先別歎氣,我可是打聽到了些消息的。嫂子呢?”

媛湘就站在不遠處,看到來的不是杜錦程,神情比忠叔更失落。她強打起精神走向老六,簡單的寒喧過後,問他:“風影樓那邊可有消息?”

“有。我來可就是要和你說這事兒。聽說我們要查鍾習禹,風影樓一口就拒絕了。”

“啊?”媛湘還以為是好消息,沒想到……

老六接著道,“所以就托他們打聽錦程哥的消息。打聽到那天中午他錦程哥從李老板那兒回來之後,被幾個黑衣人偷襲。聽說當時就受了傷。”

媛湘的心懸緊了,“受傷?嚴重不嚴重?”

“不知道。”老六說道,“最可喜的是,我們打聽到了那個黑衣人的下落。”

“真的?”媛湘眼睛冒出欣喜的光芒。“他在哪兒?”

“住在城郊一處廢棄的屋子裏。”老六說,“說不定他就把錦程關在那裏。昨兒我來的時候,隻是想告訴你有一絲眉目了,沒想到剛剛就有這樣的好消息。我和你說一聲讓你先寬心,現在帶幾個兄弟到城郊去看看。”

媛湘立刻道,“我和你們一起去。”

老六知道她心急,就同意了。二人出門,去借了匹馬,媛湘跨、騎馬上,揮動鞭子立即策馬往城郊跑。老六追上她:“你先別急著走,我去鋪子裏叫兄弟們一起去啊。”

媛湘的心怦怦地跳。

錦程會順利回到她身邊的,一定會。

他們披星戴月地趕到城郊,天越發地黑了,雲層很厚擋住月光,前方霧氣朦朧,能見度極低。他們不由降低騎馬速度,直到有個人低低地說:“是那裏了。:”

媛湘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

那是一個在田野旁邊的屋子,破破爛爛的,年久失修,大風一吹,仿佛就要倒塌的模樣。它沒有點燈,孤獨淒涼又破爛地站在天地間,仿佛早已被人遺棄。

錦程,真的會在裏麵嗎?

媛湘忽然有些不確定起來。這種感覺讓她害怕。

他們一齊下了馬走過去,有個心急的兄弟直接踹了門,大門轟然塌倒,揚起塵土無數。裏麵黑洞洞的,大家都不說話,四周也就變得靜悄悄地。

老六忽然說了句:“我有火褶子,我去燒個火把來。”

媛湘望著黑暗的屋子,大步邁了進去,“錦程,你在不在?”

回應她的,是一片靜悄悄。

這種安靜,像陰冷的毒蛇趴上肌膚,讓她發抖。

屋子隻有這麽大,她感覺不到任何人的氣息!錦程不在這邊是不是?還是……

火光驟亮,是老六取著個火把來了。他拿著火把在不大的屋子裏繞了一圈,神情嚴肅:“沒人。”

媛湘的心猛得下沉。雖然已經猜到這個結果,可是親眼目睹房間裏空無一人,還是非常沮喪。

“會不會不是這裏?”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風影樓給出的地方就是這兒。”老六拿著火把,忽然指著個角落說道,“看!那裏有一根繩子。你看,繩子還打著結,像是拿來綁著手又被掙脫的。”

媛湘撲了過去。那塊地陰冷潮濕,別的地方都有厚厚的塵土,唯獨有一塊地方幹淨無塵,像是曾經有人在這裏坐過。媛湘的眼眶熱了起來,“如果他真的被綁在這兒,現在人去哪裏了?”

“大家到外頭去找找。”老六吩咐了一聲,那幾個兄弟依言去外頭尋找,老六則安撫媛湘,“別擔心,錦程哥吉人自有天相的。”

媛湘不相信這句話。她的手指冰涼,身體止不住地感覺到虛浮。她不敢想象,如果錦程不在了,他也離開她了,她要怎麽辦?

有人說:“外麵什麽人也沒有。”

老六說:“天黑,你們打著火把在這附近找一找。”

媛湘在屋子裏慢慢地踱步,想象錦程曾經在這裏待過的場景。他是被綁起來了嗎?反綁了雙手,被按坐在地上。爾後呢?這掙脫的繩索,說明他已經解開了繩子,可以逃跑了?可是,他為什麽沒有回家……

她心驚膽戰地想,會不會是在他正準備回家的途中,遇到了外出返回的鍾習禹……

她用力甩了甩頭,不敢再想。老六見她情緒激動,連忙說道:“嫂子,別擔心。我們總能找到錦程哥的。你也知道他了,經常在外麵雲遊,哪種風險沒經曆過呢,不是每次都化險為夷了?而且還娶了你這麽個天仙一樣的妻子,他的福份多好啊!所以他一定會平安的。再說,”他指了指屋子,“這裏很幹淨,沒有一滴血,可見錦程哥一根手指頭都沒傷到。”

“那他會去哪裏了?”他的話給了她力量。

“我們接著找,接著打聽。”老六輕聲安撫,“他不會有事的。”

簡單幾句話,給了媛湘勇氣。她必須相信杜錦程沒事!錦程與鍾習禹沒有仇恨,如果有,也是因她而起,他若還有點良知,應該不會傷他才是。

兄弟們打著火把在四處掃了一圈,卻沒有任何結果。媛湘不禁想,也許今晚鍾習禹會來找她。

就像那夜偷偷潛入她的房間時一樣。

他們在附近又認真搜尋了一圈,確實沒有發現杜錦程的蹤跡,才決定回城。老六說:“我們會繼續叫風影樓幫忙打聽,絕不會讓錦程哥有事。你回家去等著消息。”

媛湘點點頭。也許,今晚鍾習禹會來!

策著馬回城,已經戊時五刻。城門口戒嚴,隻許進城不許出城。媛湘疑惑地蹙眉:“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

“不論發生什麽事,我們都先回家。”

他們進城,也經曆了好一番盤查。老六忽然叫道:“喲,這不是二棟子嘛!”

那士兵看了他一眼,也笑了:“六哥。”

“你怎麽到城門幹這個活兒來了。”

林家棟嗬嗬一笑:“我爹娘怕我在軍營裏太苦,便使親戚花了點錢,把我安置到城裏來了。”

“好差事好差事。”老六嗬嗬笑著,湊近他,“查這麽嚴,城裏發生了什麽事?”

林家棟低聲道:“昨兒宮裏出了大事,夏將軍又受了重傷。”

媛湘離她老六很近,自然聽得清楚。她的心咚咚打鼓。他所說的夏將軍,定是夏正亭了?他怎麽會受了重傷呢……難道是回家途中遇襲?

老六和林家棟又交談了幾句,才拍拍肩膀道:“有空來找我喝酒,哥倆很久沒喝了。”

送媛湘回到他們家的巷子中,老六忽然感慨地說:“皇帝的位子不好當啊,龍椅雖寬,卻不見得不會硌屁股。”

媛湘問他,“城裏有什麽傳言嗎?”

“沒有。誰敢傳?那都是死罪。”老六小聲道,“皇帝的位子來得名不正言不順,正怕落人口舌呢。雖然減免賦稅,終究怕輿論。前陣子有個人不知死活在茶樓中講了段影射舒定安奪位的故事,就被抓了,現在都不知死活。”

媛湘聽得一陣恍忽。她覺得,她從未懂過舒定安。

老六將媛湘送到家門口,又安撫她幾句,才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