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湘叩了叩門,忠叔和妙鈴姐妹帶著希望的眼神來開門,見是她獨自回來,不免落寞地追問錦程的下落。

媛湘強顏歡笑:“雖然還沒有找到錦程,但我想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嗯,錦程麵相好,都說他是富貴的相,不可能會出事的,”忠叔似是說給她聽,又像在說服自己。

媛湘也道:“對啊,吉人自有天像。所以你也不必太擔心了。”

直到回到房間,她才掩不住失落,失神坐在床畔。錦程離開太多天,枕頭上屬於他的獨特氣息已經快要消失了。他到底會在哪裏呢?雖然她一直安慰別人勸說自己,他會回來的。可是媛湘現在感覺到空前的無助!

如果他不回來怎麽辦?如果她再也見不到他了怎麽辦?

巨大的悲傷湧上心頭,她鼻間一酸,淚已盈睫。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鍾習禹。他若不來找她,她也必須找到他!也許現在隻有他才知道錦程去了哪裏!

這一夜,媛湘無比期待有人偷偷摸摸潛入她的房間。可是,沒有。一整夜,世界像死了似的安靜。

媛湘忽夢忽醒,直到到了天亮。

鍾習禹沒來!他不可能不知道西秦使者已死消息吧?他為何不來?

他為何說話不算話!

媛湘急不可耐,天一亮就跑到老六那兒去,老六彼時正在呼呼大睡,見是她,揉著睡意惺忪的眼睛道:“我的好嫂子,你就不能遲點兒來嗎?我才睡下沒多久呢。”

媛湘問他:“風影樓與你接頭的人在哪裏?我要見他。”

“哎?”老六清醒了一點,隨即道,“那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你不方便去。而且他們都是夜裏活動的,這會子也正在睡覺呢。等遲一些有消息了,我就告訴你。你現在先回去歇著,瞧你眼睛烏青,這幾天都沒怎麽睡好吧。如果錦程哥回來了,見你這樣,豈不是心疼壞了?”

媛湘說:“我坐不住了!你與錦程是好兄弟,你自然也能明白我的感受。我不能坐著等。”

“不坐著等又能怎麽辦?楚都這麽大,我們不可能每個地方找過去啊。更何況,他可能不在城中。”

“他已經消失了好多天,若是綁他的人不給他水和糧,他現在性命堪憂!”媛湘隻要想到這種可能,就止不住激動和顫抖。

老六沉默了。過了半晌,又揉了把臉,“好,我帶你去風影樓。”

媛湘鬆了口氣,柔聲道:“辛苦你了,老六。多虧了有你。”

“都是我該做的。錦程哥和我那是別人幾輩子都趕不上的情誼。”

兩人騎馬往荷裏坊而去。荷裏坊是楚都中最混亂的地方,妓院、堵坊,賣線報的,買命的,應有盡有。風影樓就坐落在混亂之中,獨立的兩層小樓,看起來格外的別致優雅。藏青色雕花飛簷,屋角各掛一串風鈴,風一吹,就叮當脆響。

媛湘跟著老六拍風影樓一側的小門,半晌也無人應聲。

老六無奈道:“大約都還在睡。要不你先回去,我等著,等他們一有消息了,我就過去和你說。”

“你回去,我在這裏等。”

“不行。不安全。”老六道,“你回去,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或者我們自己再想想,錦程哥有沒有可能自己去了哪裏。”

媛湘不肯走,二人便杵在原地。

杜錦程不可能去了哪裏而不告訴她,他不是那樣的人。他做事從來都與她有商有量,有交待。更何況,鍾習禹坦承杜錦程在他手中!

當務之急,就是要先找到鍾習禹!

她默默地出神,猜測著鍾習禹會待在什麽地方。

他身份敏感,哪怕已經過去兩三年,估計朝廷對他的通緝依然沒有停止。那麽他在楚都中的行事就會格外小心謹慎,而且隨時都有被發現、暗殺的風險。

或者,他並不住在城中。

如果不住楚都,他會住哪兒?楚都之外不遠就有村莊,也許她需要去問問看。

身後,風影樓的門忽然開了,一個白衣男子走出來,看也不看他們,飄然而去。媛湘正要開口,老六拉拉她,搖頭道:“他從來不和人說話,別討沒趣。”

“他是誰?”

“不知道。隻知道是風影樓的人。”老六又拍了拍門,一個滿臉倦意的人打著哈欠開門,見是老六,沒什麽好語氣:“怎麽大清早地就來了!什麽事兒能急成這樣。”

老六賠笑:“托兄台辦的事,確實太急了。不知道有最新的消息麽?”

“沒有。”那人頓了頓,道,“隻能確定他不在城裏。郊城有我們兄弟去查了,大約下午或者晚上會有消息。屆時派人將消息送達給你,在下午之前,你們就不要再來了。”

那人沒有再多說話,砰得聲就把門給關了。媛湘眉尖微蹙:“打開門不是做生意的麽?他怎麽像是我們欠了他錢的模樣?”

“如今我們有求於人,他自然要拿些架子。”老六說道,“你也聽到了,他們要晚些時候才有消息。你先回去休息,隻要他們給我傳了消息,我立刻就去找你。”

媛湘點點頭。和他說:“吵了你睡覺真是不好意思,你回去再接著睡,我回去了。”她翻身上了馬。

老六目送她離開,卻不知道她從另一個巷子拐個彎,直往城門外而去。

雖然她現在做的未必有用,但比她在屋子裏坐著幹著急要強!出城的時候,受了好一番盤查。那個叫林家棟的士兵認得她,走過來和查她的同仁道:“是兄弟的朋友,出城探親的。”

有了熟人好辦事,媛湘謝過林家棟,順利出了城。昨晚那間廢屋所在的方向,媛湘還有印象,她又重新到那個屋子裏走了一圈,仍然什麽也沒有發現。

走出那個廢棄的屋子,往前走幾丈的路,就是個村莊。幾個孩子在村口子跑來跑去,玩捉迷藏。見媛湘拉著馬走來,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好奇地望著她。

“爹,你看!有驢啊!”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女孩兒突然新奇地喊道。

媛湘雖心中焦燥,聽她如是說,也忍不住笑了。

一個中年男子從不遠處走來,摸了摸女孩兒的頭,說道:“那是馬,不是驢。”他的目光朝媛湘投來,隨即點點頭。

媛湘也點頭問好:“先生一直住在此處嗎?”

“兩個月前剛剛搬來。”

他一身青灰儒衫,難掩書卷之氣。他問道:“我見姑娘一直在張望,你是找人麽?”

媛湘從懷中掏出此前給錦程畫的丹青,問道:“先生可曾見過他?”

那男子認真地看了看畫像,搖頭:“不曾見過。”

她又拿出鍾習禹的畫像,那中年男子仍然搖頭。

意料中事,媛湘不氣餒。挨家挨戶去問,或許會有消息。她謝過那男子,就準備到別人家去問問。

然而一整個村子問下來,唯一一個說:“呀,我認得他。”

媛湘神情激動,血液頓時都熱了。那人卻說:“我成親前在浣彩樓買首飾,見過他。”

一腔希望,瞬間又破滅。

她走出這個不大的村落,有一絲迷茫。但她很快就給自己注入希望:堅持去找,才有可能找到他!

“別做無用功了。”有道低沉冰涼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

媛湘緩緩轉過身,眼神掠過一絲訝異。那是個白衣男子,神情冷漠,仿佛什麽事都不與他相關。

他是風影樓的人,老六口中從來沒見過他開口的男子!媛湘不禁暗想,他肯張開尊口,看來她還很“幸運”啊。她望著他。他是風影樓的人,出現在這兒,莫非也是為了調查錦程一事?或許,他已經有了什麽消息?她急切地問,“你怎麽知道是無用功?”

那男子神情淡淡的,“若他是被關起來了,村民當然不會有人見過他。”

“那可難保會有一兩個人見過他。”她咬了咬唇,“你可有什麽發現麽?”

他的眼睛眯了眯,“我的發現恐怕不是你願意聽的發現。”

媛湘的心猛得一沉!麵色都白了三分。“你說的是什麽……”

“不是死,你放心吧。”他唇角升起一抹笑,眼神卻是冰冷的,讓人感覺不到他的絲毫笑意。

她瞪他:“那你為什麽說是我不願意聽的發現?!”

“他自己掙開繩子走了,走的不是回家的路,是去了別的地方。你說,你願意聽嗎?”

媛湘迷茫了:“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說他活著,而且自由了,卻不回家,去了另一個不想讓我們知道的地方?”

“大約如此。”

媛湘瞬間被激怒了!“你憑什麽這麽說?”

“你不相信?”他瞥了她一眼,“不信,你就別找風影樓。”

“我,”媛湘壓下心中的憤怒和委屈,讓自己平靜些,“我隻是不能接受你的判斷。你有什麽證據?”

“沒有證據,靠的隻是我個人的經驗。杜夫人可以不信,請便。”

媛湘深深吸了口氣,又吐出幾口悶氣。因為找不著錦程又沒有她的消息,近來她頗受煎熬,連脾氣也變得容易焦躁。她說:“我不是不信。隻是有疑惑。你既然打開門做生意,也要讓雇主滿意不是麽,你總要告訴我你的理由,讓我相信風影樓不是浪得虛名。”

他低低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