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湘皺起了眉。當年他們進宮的時候,怎樣血洗皇宮,鍾習禹大約隻會雙倍奉還。一想到那樣血腥可怖的場麵,媛湘忙捂了捂眼睛。
“小姐是在想旭兒不知是不是少爺的骨肉,是嗎?”
媛湘搖頭,“幹娘來托付我,必然已經調查清楚了。旭兒應該是舒沁的孩子。否則以她的性子,怎麽可能替別人的孩子找退路。”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更應該收養他啊……”
媛湘心裏並不是不願意,但她要考慮的是更多的問題。首先,杜錦程與旭兒沒有任何關係,他若不依允收養,媛湘完全能理解。畢竟,他們將來會有自己的孩子;其二,就算收養了,杜錦程能將旭兒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疼愛麽?其三,養育孩子,他們都沒有經驗,更何況旭兒的身份敏感,倘若有朝一日,他將萌生出要奪天下的念頭來,豈不可怕?
為這事,媛湘整天都食欲不振。妙鈴奇怪地道:“你前幾日吃不停,怎麽這兩天一天比一天不能吃了?是菜不合胃口麽?若是不喜歡,和忠叔說啊。”
“不是。興許是怕胖了,不想吃。”
杜錦程說:“怕什麽胖?想吃什麽菜,明天讓忠叔給你做。”
媛湘勉強吃了幾口,就回房間去了。杜錦程隨後跟進來,“怎麽了?悶悶不樂地。”
媛湘依入錦程的懷裏。他樂嗬嗬地摸摸她的頭發,“人不舒服?”
“也沒有,沒什麽勁。”媛湘在他懷裏窩了會兒,抬頭看他,“今天誰來找我,你能猜得到嗎?”
杜錦程望著她的眼睛,“你沒什麽熟人,更沒什麽親人。是誰來找,我還真的猜不到。”
媛湘說出是程澤雪來找她的時候,杜錦程也有些許驚訝。媛湘拉著他坐下,然後坐到他腿上,“你喜歡孩子麽?”
“喜歡。”
“那,不是你的孩子,你喜歡麽?”她望著他的眼睛。
杜錦程的濃眉輕輕一蹙,“你想說什麽,不用拐彎抹角。”
“如果鍾習禹大軍殺將進來,你覺得,舒家的人會怎麽樣?”
“要麽逃,要麽死。”
“舒沁的兒子,如今快要三歲了。”
“她來,是為想讓你收養他?”
如此聰慧機敏的錦程。媛湘聽到他說:“難為她,會想到這一步。他們雖說對你有撫育之恩,但終究也是意圖不軌的。”
媛湘望著他的眼睛,“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公平。”
“如果是我,我會答應。”
“真的?”媛湘驚訝地望著他。
“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不答應了嗎?”
媛湘沉默了,過了半晌才說:“我也不知道。覺得很意外,毫無準備。畢竟撫養別人的孩子,我們的責任比養育自己的孩子更重。”
杜錦程點點頭,“或者,也未必一定要到那一步。雖然西秦的軍隊連勝了好幾場,但近來兩場戰爭,都是我們險勝,守住了鎮地。也許會逆襲也未可知。”
“真的嗎?”
“戰爭的事,說不準。”杜錦程道,“等到局勢穩定了,我們就離開楚都,去滇河。至於那個孩子,如果他來了,與我們就是有緣分。”
“你不會介意嗎?”
“為何要介意?隻是家中多一個人而已。”杜錦程說得很認真,“我怎麽長大的,你應該知道。所以我能明白沒有親人的孤獨。我不博愛,但那個孩子你在乎,我便和你站在一個陣線。”
媛湘心頭一鬆。如果有一天旭兒一定要來他們家,她想,杜錦程一定也會善待他的。她撲入他懷中,“你真好。”
他吻一吻她的發梢,“在家悶了一天,出去走走可好?”
“好。”
若說戰爭對楚都的影響,最大的應當就是晚間楚都冷清了許多。以往一些街鋪到戊時才關門,但現在,除了食肆,大部分鋪子入夜就關了門,故而街上顯得清冷寂靜。
徐徐微風吹拂在臉上,一洗白天的浮躁。現在天氣漸涼,太陽落山,便顯得涼爽了許多。
兩人絮絮說著些家常,媛湘問他:“咱們去滇河,浣彩樓怎麽辦?”
“留著。我們還是東家,給蔣林多些分紅,讓他替咱們多操點兒心就是了。”
“哦。”媛湘說,“到了滇河,我們開一間西洋貨的鋪子。滇河附近有大港口,往來商人許多,咱們找熟悉的船家幫忙帶貨,你看這個主意可行?”
杜錦程笑了笑,“不愧是我家夫人,很有點生意頭腦。”
媛湘被吹捧得頗為高興,“是是是,不單我家相公經商厲害,我爹也不差啊。”
不知不覺,就走到老六的鋪子了。入了夜,沒什麽人,老六正在對著燈看書。見到他們來,忙放下書笑道,“怎麽大半夜地來了?”
“這哪是半夜?天還未黑透。”媛湘笑道,“這會子沒有病人呢?”
“除了急症,晚上鮮有病人的。坐坐坐,我去給你們倒茶。”
“不必了,我們坐會兒就回去。”杜錦程說。
“好吧,”老六望著媛湘,“嫂子吃了我開的藥,感覺可好一些?”
“咳,你醫術不精啊,我前幾天胃口好的很,這兩天飯卻吃不下飯了。”
老六瞥了杜錦程一眼,說:“是嗎?再給我診一診,按說給你開的都是補氣血的,劑量很少,就算不補身,也不會起了反作用啊。”
媛湘將手放在藥枕上,老六按著她的脈搏好半晌,臉色沉重:“大事,大事!”
“怎麽了?”媛湘瞧他那模樣,心猛得一沉。該不會,她得了什麽不治之症了吧?
“老六,別嚇著她。”
老六笑得擠眉弄眼:“生兒育女,豈不是大事?恭喜程哥,恭喜嫂子。是喜脈!”
媛湘一時間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有了身孕了?這……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平坦得沒有絲毫變化的小腹,又看了一眼杜錦程。他似乎了然於心的模樣,漆黑的眸子裏笑意點點。
“有了身孕,近幾個月嫂子小心著些,等過了頭三個月,胎兒穩了,就好了。”老六道。
媛湘還是有些不大相信,“真的是有了麽?”
“千真萬確。”老六道,“我的醫術,你還能信不過?”
媛湘此時方有了一些真實感。肚子裏,真的有一個小生命在孕育了麽?她是如此感覺不到TA的存在啊。
杜錦程問了老六一些事,方和媛湘慢步走回家。媛湘側頭望著杜錦程,“你怎麽好似了然於心的樣子?”
“有嗎?”他的眼裏滿是笑意。
“有。”
杜錦程老實交待,“前幾天老六給你診脈的時候,已經有一點滑脈之相,但因為不明顯,他不敢確認。我也怕你空歡喜一場,就沒有告訴你。”
“哦。”媛湘的心情歡快起來,“嗬嗬。”
見她笑得孩子一般,杜錦程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一些,“老六說了,前三個月可不能走遠的路,不能勞累。你就吃了睡睡了吃,偶爾走走就是了,針線活什麽的,不要再碰。”
“那豈不無聊壞了,”媛湘柔軟地道,“你放心吧。寶寶來得不易,我會善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