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沁成親那天,鞭炮聲響從天剛亮起就一直未停歇。轟轟隆隆,響徹雲霄。然而舒沁才出門迎親,天公不作美,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滂沱大雨也擋不住喜慶的氣息,好熱鬧的老百姓不辭辛苦,打著傘跑出來看熱鬧。媛湘望著相府喜氣洋洋地結著紅色彩綢,每個人都沾染了喜悅和幸福,她臉上也在笑著,隻有心越來越冷。

舒沁今天開心嗎?人生的大日子,他的臉上一定是久未出現過的紅潤吧?他和他的新娘今天是最幸福的人兒,以後也會白首不相離的,是嗎?

“回來啦回來啦!”幾個嘈雜聲響,有人揮舞著手從外麵奔跑進來報喜,“少爺和少夫人已經到前門巷子啦!準備炮竹!要最響的!”

更大更響的鞭炮聲響起來了,震得她耳朵隆隆響,震得她連眼眶都發熱起來。她跟在程澤雪身邊,望著舒沁用紅彩綢牽著新娘子一步步進門。舒沁皮膚白皙,穿紅色顯得煞是好看;隻是,眼尖的媛湘發現,他裙擺上的金色鳳凰,沒有了。

她再細細地看舒沁,身上的大紅喜服和之前的雖然無異,但顯然不是她親手繡上鳳凰的那一件。

怎麽回事呢?

他是故意不穿她繡的喜服麽?

大夥兒的注意力都不在他的衣服上,而是在新娘子的身上。新娘的喜服與舒沁的相互輝印,上麵繡著的明黃色鳳凰,囂張又耀眼。隔著鳳冠霞帔,人們也能感覺得到新娘子此時的喜悅與嬌羞。

媛湘跟著大夥兒起哄,拍掌笑,笑得臉都僵硬了。朵梅奇怪地看著她,“小姐,你怎麽這般興奮,臉和打了胭脂似的。”

媛湘做鬼臉,“我開心啊。”

“送入洞房——”隨著喜娘高聲叫喚,夫妻大禮結束了,新娘子送入新房之中,舒沁則留著和大夥兒寒喧,照顧賓客。

“得,禮成了,咱們還是到後廳去坐著,這會兒大家都湧進來,到處濕漉漉的,小心髒了新衣裳。”清遠和她說。

媛湘的目光透過喧鬧的人群,遇上了舒沁。他似乎有些不太舒服,臉色白得令人觸目驚心。他的目光幽漆深沉地望著她,似乎有話說,卻終於別開了頭,望向某個角落。

媛湘默默地和自己說,如此甚好。他成親了,往後他就真的隻是哥哥了。

賓客雲集,她身處熱鬧中卻覺得孤寂,便帶了朵梅回紫洲去。幸而,雨已經停了。

經過即墨軒,她駐足望了望。

在屋子裏安靜等待的新娘子,會是長得怎樣模樣?傾國傾城嗎?文采非凡嗎?

無關嫉妒,她單純地好奇新娘子的樣子。

“小姐,怎麽不走啦?”朵梅推推她,笑道,“傻盯著即墨軒幹什麽?如果想看看新娘子,就去看唄,又沒有小姑子不能去見嫂嫂的道理。”

媛湘勾了勾唇角搖頭,正欲走,忽然間看到朵梅瞪大眼睛,捂住嘴巴想尖叫,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整個人已經被揪進一堵懷抱,一隻有力的手勾著她的脖子,脖間透來一股涼意和幾絲疼痛。

“別動!否則讓你立刻斃命!”低低的嗓音,帶著幾許脅迫的意味。

“小姐——”朵梅尖叫。

“閉嘴!”那個人惡狠狠地對朵梅說,“要想你家小姐平安無虞,你最好閉上你的嘴,不要發出任何聲音。”

奇異的是,媛湘竟然一點兒都感覺不到害怕。當那隻冰冷的劍刃抵在她的脖子上,隨時可能讓她斃命的時候,她想的是,如果她死了,能見到爹和娘嗎?她慢幽幽地開口,“這位兄台,我隻是相府裏無足輕重的一個小角色,你抓我有什麽意思?”

“少廢話!”他一邊低喝,一邊四處張望,“新娘在哪裏?說!”

媛湘的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他居然是來找新娘子的?“告訴你新娘子在哪裏可以,但你也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哼!你憑什麽和我談條件?”他手下的刀用了用勁,媛湘頓時覺得一陣疼痛。“快說!絹瑩在哪兒?”

絹瑩?媛湘愣了愣,方才想起,她曾經聽過新夫人的名字,就叫沈絹瑩。看來是個美人兒吧?不然怎麽引得成親當日,還有人上門劫親?

媛湘說:“你看我一點兒也不怕死,其實我現在還一心想死呢,你若是真想殺了我,就殺了吧。如果還想留著我的命,那咱們就做交易,我回答你問題,你也回答我問題,如此公平得很,是不是?”

媛湘感覺到身後的人明顯愣了愣。也許他不曾見過如此傻冒的人吧?

然而很快,他的刀子向她更逼近了:“真的不怕死?”

“不要!”朵梅驚慌大叫,“不要傷害小姐。新夫人在那邊……”

媛湘朝朵梅搖搖頭,身後那個人卻已經看到朵梅望向的方向。他忽然放開了媛湘,一手揪著她,而身形迅速地繞到朵梅身後,在她還來不及躲閃的時候,一紀手刀劈向朵梅,她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媛湘驚叫,“朵梅!”她怒目瞪著那個男子,“你把她怎麽了?”

“死不了。”他繞到她身後,用匕首抵著她的後腰,“帶我過去那邊!”

媛湘的背挺了挺,回頭看了他一眼。這認真的一眼讓她震驚了。他是個英俊的年青人,二十三四歲上下,身著一襲錦衣,看起來出身不錯,一雙眸子警覺地四處張望,卻一點兒看不出來緊張。媛湘忽然有點羨慕沈絹瑩,有一個愛她到搶親的男人,應該也是件幸福的事吧?

媛湘被逼著往前走了幾步,“我說,你想幹什麽呢?搶新娘子?”

“那不關你的事!”他冷冷地回。

“怎麽能不關我的事呢?你要是搶新娘子,搶了人就放了我了。你要是是新娘子的仇人,不是宰了她還要搭上我嗎?”

他冷冷地哼了聲,“你不是不怕死嗎?怎麽,現在又怕了?”

“怕倒也不怕,就是覺得死之前怎麽也該讓我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吧。如果無端端死了,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死,不是太冤枉了嗎?”

“……”那個人無語了,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