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湘胸口湧起一絲兒溫暖,又夾雜著幾分苦澀。他信任她,那是在懷疑沈絹瑩了?他亦是個聰明人,何必追問?就算沈絹瑩從前與程威互相傾慕,她不是已經嫁給他了麽?難道他像所有男人一樣,完全不能容易妻子在感情對他不貞?

他又說:“沈絹瑩的過去和誰相好,都不關我的事;但相府裏丟了重要的東西,我卻不能不管。”

媛湘驚訝地瞪大眼睛,“丟東西了?丟了什麽?”

“我的機密文件。”他望著媛湘的眼睛,“所以你要告訴我,他是誰。”

媛湘沒有立場再幫程威。他不是她的誰,她沒有落井下石已經很對得起他,所以麵對舒沁的追問,她告訴了他他的名字。“你們要接著追嗎?”

“那是必須的。”

媛湘忽然覺得有些蕭索。原本今天喜洋洋的的氣氛,頓時被陰霾籠罩。她早上還在想,也許婚後多病的舒沁會好起來,新婚能令他紅潤和豐滿起來;但現在,似乎並不樂觀,她甚至覺得,他還未了解沈絹瑩,就已經將新娘子打入了冷宮。

兩人默默無言了半晌,舒沁才啟唇,“我走了。”

“往哪兒去?”她下意識地問。

“書房。”

她的猜想是真的,是嗎?忽然覺得有點悲哀,替沈絹瑩。將來沈絹瑩會不會恨程威?如果不是他,一切或者都將朝美好後的一麵靠近。媛湘輕輕地歎了口氣,“你這樣對她,不公平。”

舒沁沒有說話,徑直走了。媛湘叫住他,“如果不想娶她,當時就該拒絕;別娶了人家,又負她的青春。”

“有多少人的婚姻隻能如此,天下大同,何差我一個。”舒沁說完就離開了紫洲。

媛湘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目送他離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都隻能如此不幸嗎?天下大同……她感覺到兔死狐悲的蒼涼。將來的她,要麵對的又何嚐不是如此命運?後天就要進宮的她,對未來感覺到的是無際的迷茫。

會麵對什麽,該麵對什麽,她全然不知道。

是夜,相府大宴賓客,鼓樂聲聲,歌舞升平。舒定安交往的皆是朝中大臣,故舒沁的婚禮更惶如朝臣大聚,攜家帶眷,把相府擠得滿滿。

媛湘做為相府女眷,隻參與朝臣女子喜宴,身邊鶯鶯燕燕,個個爭相豔麗,金釵玉環唯恐被人比了下去。連媛湘也被程澤雪全副武裝一番,光是脖子上的項圈便沉甸甸令她脖子生疼。

一個個婦人圍著程澤雪和媛湘,摩撫著她:“哎喲,這就是您家的千金啊?真是出落得標致!進了宮,你們家相爺想必要更加官運亨通了。”

媛湘勾著嘴角陪笑,這種虛偽的客套她聽到發膩。若不是看著程澤雪的麵子,她早就回屋了。回屋子蒙頭大睡,也比在這聽他們吹捧要強。

“後兒就要進宮了吧?”一位貴婦摩著她說,“若是選秀沒選上,指給我們家做媳婦就好了。”

媛湘看了她一眼。是個長相雍容的中年婦人,微胖,卻白皙地像皓月,皮膚緊繃繃的,吹彈可破模樣。

程澤雪笑道:“那自然是好的——可惜他們的婚事,咱們都做不得主,隻得由皇上指婚了。”

媛湘心裏一陣荒淒。不是皇上,也是任何一個王候將相,嫁給素未蒙麵,不知性情何如的男子;也許在兩看相厭中渡過一生……

這不是她要的命運!不是!

然而她是如此微渺,什麽也做不了主。她就是等著被人操控的棋子,來去全不由自己。

被人撫摩了半天,媛湘實在煩了,對程澤雪做出一臉疲倦模樣:“我已經累了,能不能先回屋歇息呢?”

“去吧,去吧。”程澤雪微笑道,“今兒也夠忙壞你的了。”

媛湘也溫言勸道:“您今日一早就醒來,此時也必也乏了,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我哪裏能抽得了身呢?不等她們散去,我也沒有的閑。”程澤雪讓丫鬟們打燈籠,仔細送媛湘回去。

天空又飄起細雨,入了夜,雨水就顯得冰涼,哪怕將要夏日,也覺得微冷。媛湘確實也覺得困乏了,行步匆匆回到紫洲,換了衣服卸了妝,倒床就睡。

入夜時分,她覺得有聲音近在耳畔,悉悉索索的。睜開眼睛,驀然發現有人在屋裏踱步。

頎長的身形,柔和的輪廓。

媛湘立刻從**坐了起來,直勾勾地望著他。“你……你來幹什麽?”

新婚之夜,舒沁不在自己的新房,來她的房間幹什麽?不,他就是什麽都不幹才奇怪,似乎有心事似的,負著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哦,你醒了。”舒沁的聲音很低,“別大聲說話,別驚動別人。”

媛湘的心頓時怦怦地跳動起來。孤男寡女,半夜同處一室,他叫她噓,輕聲。聽起來如此曖昧。

可是她知道,若是他真的有心,在她不久前的眼淚,在她哭喊著要他娶她的時候,他已經心軟了。不是來與她卿卿我我,便是他有事。

他拿起她床頭的外衣遞給她,“起來。”

“要做什麽?”她接過衣服慢騰騰地穿。她不怕他,隻是不知道他葫蘆裏賣什麽藥,打的是什麽算盤。

許是覺得她穿衣服太慢,舒沁幹脆過來幫她拉袖子。黑暗中,兩人靠得很近,她可以聞到他身上好聞的氣息,和他溫柔的呼吸。媛湘閉了閉眼,還是拉開一些距離,“我自己來。”

她穿好衣裳下床,和舒沁一起摸黑出門。丫鬟們都在睡覺,紫洲沉睡了。下過雨的空氣濕潤冰涼,花香更顯濃鬱,上弦月倚在天邊,半明半暗,欲訴還休。媛湘還是忍不住問舒沁,“要去哪裏?是要與我私奔麽?”

自己說罷,就自嘲地笑了。他若是要和她私奔,何需等到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