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好看她的樣子,低喃道:“妹妹是傷心極了麽?”

“沒有,我很好。”媛湘說道,“隻是睡久了,難免有點回不過神來。我且去洗漱洗漱,萍依念竹,你們給我打點兒水來。”

萍依打水去了,念竹跟著她回到屋中,媛湘問道:“你們怎麽不早點叫起我來?”

“夏茉姑姑說她親自服侍你,讓我們去她那兒幫點兒忙呀。”萍依打水去了,念竹說道。她疑惑地看著媛湘,“姑娘不是剛從惠儀殿回來麽?”

“惠儀殿?”那是選秀的地方。她明明在睡覺,何時去了惠儀殿了。

“是啊,”念竹臉上難掩失落,“原先奴婢想,依姑娘的容貌才情,必定能夠留定宮中的。沒想到落了選,但是姑娘放心,將來一定能指一門好親事的。……”

媛湘心一顫,“你說什麽?”

“姑娘?”念竹被她弄糊塗了。怎麽姑娘的樣子看起來竟像完全不知事?難道皇上沒有留她的牌子,她竟然不知道?是真的傷心地傻了麽?

可姑娘平日不像是如此受不住的人啊。她正想著應該怎麽委婉安慰她,媛湘卻拉住她低聲地道:“今天早上你們哪兒去了?”

“去夏茉姑姑那裏了啊。”

媛湘凝眉思索了會兒,把她們前後說的話貫通起來。想來,早上萍依念竹來喚她起床的時候,夏茉來過,並聲稱會親自服侍她洗漱,命萍依念竹到她的屋子裏去幫忙做點兒事。

可是,夏茉沒有叫醒她,更不知道從中做了什麽手腳,使她連麵選這一關也略去了。夏茉為何這般做?為何沒有事先和她說?

就算是程澤雪授意,她也應當也和媛湘事先說好才是。

她未去親自去麵選,不知夏茉是找人頂替亦或幹脆讓她的位子空著?不論哪一種,都是欺君的大罪,她難道就不怕媛湘鬧將起來?難道她不應該及時地來和她說一下原由嗎?

“姑娘?”念竹小心翼翼地叫喚她。

“哦,”媛湘回過神來,心已如明鏡一般,她笑道,“想來今兒天熱,我有些中暑了,犯糊塗呢。是剛剛從外頭回來,頭昏得很,拿點兒冰鎮的茶水給我吧。”

她話音才落,便聽到萍依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夏茉姑姑。”

終於來了?

媛湘倒是很想知道,夏茉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隻見夏茉穿著銀紅女官服飾走進來,臉上笑意盈盈,整個人神光煥彩,她望著媛湘,點一點頭,又和萍依、念竹道:“你們倆下去準備些點心,姑娘忙活半日,想必此時已經餓了。”

她們應了是,忙恭身退下去。媛湘心想,夏茉倒比別人更像個主子,那氣勢,得壓過多少嬪妃呢?

萍依念竹帶上屋門,屋子裏便靜得出奇,媛湘隨意坐下,輕笑道:“夏姑姑不覺得有話和我說麽?”

“正是因為有話說,才支開了她們。”夏茉亦坐下,“皇帝未留牌,姑娘是如釋重負,或是失望?”

媛湘直直地望著她:“是覺得可怕。你對我下了藥,使我昏睡麽?”

夏茉誠懇而認真,“姑娘長相美貌,若皇上麵選,必留你。依你之性子,你會留麽?”

媛湘心中一動。看來,夏茉對她倒是很了解啊。她輕輕一笑,“那你究竟使了什麽法子,把皇帝蒙混過去了?”

“你隻需知道,皇上未留你牌,便好了。”

媛湘的眉蹙了起來,“然後呢?我等著出宮便罷?”

“是。”

一切竟這般順?順得讓媛湘覺得都有些出乎意料了。個中原由,夏茉為何不告訴她呢?這其中又有什麽秘密?

就算程澤雪有叮囑過她照料媛湘,如此欺君之事,如果沒有更強硬的後台替她撐著,她怎敢?媛湘心中想,想必,這背後還有許多不知道的秘密了。

夏茉低聲道:“你父母也是為著你的將來著想,故出此下策。此事事關重大,你也當明白個中厲害關係才是。我想你是個聰明人,不必我事事都提點的那麽明了,是吧?”

媛湘當然明白,但是她也不願意糊裏糊塗地就被蒙過去。“雖如此說,但你至少也該讓我知道在我昏睡的這個早晨,都發生了什麽事吧?”

夏茉微笑道:“不過找了個與你相像的人,臉上發滿了疹子,因此未當選罷了。”不顧媛湘的驚愕,她起身拿了麵銅鏡與她,媛湘看到鏡子裏的自己,臉上間歇分布幾個紅色疹子,看起來很是滲人。

“我怎麽了?”媛湘的眉擰了起來。

“無礙。不過花粉過敏罷了。”

媛湘覺得一陣發冷。夏茉的笑容春風和煦,此時她看起來卻仿佛毒藥幽幽,泛著寒光。她可以在媛湘的茶飯裏下藥讓她昏睡,更可以讓她在昏睡時任動手腳……夏茉,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她背後那個使她膽大妄為的人物,又是誰?!

夏茉道:“你應當覺得慶幸,將來指婚給你的,必定能是令人豔羨的良緣,比在宮中要好得多。”

媛湘隱忍地不言語,她怕出語便要發泄她此時的憤怒。夏茉哪怕是受人所托,是為她好,這麽晦暗不明的方式,她叫她覺得受了欺辱。

夏茉看出來她的不悅,起身道:“事已達成,話也帶到,我便先走了。”

礙著臉麵,媛湘送她出來。夏茉回頭微微一笑,說道:“比起舒夫人形容的你的樣子,你此時著實沉靜可愛。”

在相府人的眼中,她這位便宜千金是野蠻任性的,絲毫沒有寄人籬下的自覺,脾性強硬,對於欺她之人,從不手軟,心情好壞,全寫在麵上。今番沒有直接發作,確實對她已是難得。

隻是夏茉不知道,媛湘自進了宮開始,性情已有所改變。適者生存,性情收放得宜,才能走出成功的第一步。

萍依念竹一個打著水,一個用托盤捧著茶果點心,進屋時見夏茉已不在,不禁問道:“夏姑姑呢?”

“走了。”

媛湘神情淡然地望著她們,“我的臉看起來嚇人麽?”

“不嚇人,”念竹看起來愧疚,“都是奴婢們伺候不周到,讓姑娘過敏如此,我們……”她與萍依互望一眼,便要跪下。

媛湘攔住她們,“不必。沒有被皇上選中也是極好的事,我心裏很自在。”

她們看起來很疑惑。怎會有不被皇上選中而感到開心的秀女?至少她們未曾見識過,但心裏都隻當媛湘是在自我寬慰。

媛湘問她們道:“既沒被皇上選中,我應當很快就能出宮吧,是麽?”

“是。約莫兩三日內,領了恩典就可以離宮了。”

媛湘點了點頭,也分不清心中什麽感覺。他走了,離她進宮的目的已然越來越遠,回去舒府後,等待她的便是指婚。

指給一個陌生人。

她的人生隻能如此了,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