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錦程便走在她前麵,拂去蛛網替她開路。媛湘覺得後脖子癢癢的,伸手一摸,觸到一隻蜘蛛,她尖叫一聲便往杜錦程身上躲,邊叫著:“蜘蛛,蜘蛛!”

“在哪兒?”杜錦程也被她嚇到。

“後背。”

那隻蜘蛛被媛湘一震已經往衣服裏鑽,她恐懼難耐,杜錦程隻得道:“得罪了。”他把媛湘的衣領一解,伸手到後背,迅速抓出一隻蜘蛛往地上拋,順便踩了兩腳。

媛湘又羞又驚,攏著自己的身體。杜錦程忙問:“有沒有被它咬到?”

媛湘搖了搖頭,臉上發燙。她伸手扣起衣領的扣子,垂著頭。杜錦程便也感覺到幾分不好意思,清清嗓音:“我看看有沒有蠟燭可用。”

媛湘害怕得很,也顧不上羞澀,一直跟在他身邊。杜錦程拿著小蠟燭轉一圈,便找到一對大紅燭,他把它放到長了厚厚的灰塵的桌麵上,點燃了,瞬間周圍便亮起來不少。

然而燈光驟亮的意鳴宮看起來更加寒磣人。白色布條四處掛著,好似隨時都能從布條後麵鑽出個骷髏來。

媛湘大氣都不敢出,小臉嚇得蒼白。杜錦程握了握她的手,冰冷透骨,掌心濕濕的冒汗。瞧她剛剛的硬氣模樣,現在知道害怕了吧?杜錦程問她:“來做什麽的?我幫你。”

媛湘這才緩過神。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神,她的娘親也在這裏,她有什麽可怕?娘一定會庇佑她的啊。

她深吸了口氣,杜錦程驀然用絹帕捂住她的口鼻,“長年黴味,恐有變異,對身體不利,還是莫要大口吸氣的好。”

還是他想的細心。媛湘點了點頭,按照宋祿給過她的指示,自己到廳堂的角落裏,找出一個瓷壇子。

媛湘軟軟跪下,眼淚無聲地掉落。

四年前,娘將她送出蘇府,叮囑她快點逃!她還記得映著火光的娘,嬌美的容顏滿是焦切,眼裏含著眼淚;媛湘怎麽能想得到,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娘呢?

她抱著沾灰的白瓷瓶子傷心到不能自己,哭得肝腸寸斷。以前溫軟的身體啊,現在隻能是冰冷的一個瓷壇子!

杜錦程無聲地站在她後麵,眉頭皺得很緊。他很疑惑媛湘究竟進宮來做什麽的?她抱著那個瓷壇子做什麽?

那裏麵是什麽東西?

她哭得那麽傷心,仿佛和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似的。他雖然有疑惑白瓷瓶子裏裝的說不定是她的親人,但……那可能嗎?她的親人又怎麽會逝去在皇宮裏。

一堆的疑問,但他不能問。

媛湘哭了許久,跪下磕了三個頭,又將瓷壇子推回去。然後她站起來,臉上全是眼淚。她鼻音厚重地說,“不宜久留,我們走吧。”

杜錦程吹熄了蠟燭,媛湘又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幾眼,才走出意鳴宮。杜錦程說:“我知道附近有一股從別處引來的山泉,我們去洗洗手。”

媛湘吸吸鼻子,點點頭。果然按他說的,他們找到了那股山泉,由於連日下雨,那股泉還不小,冰冷沁手。兩人洗淨了手,也洗幹淨了顏麵。媛湘用絹子拭著臉:“你怎麽好似對皇宮很熟悉似的?難道夜裏不睡覺,整個皇宮裏跑?”

“要不我豈不是要在屋中無聊至死?”

“你幾時出宮?”媛湘問道。,

“快了。約莫下個月吧。”杜錦程眸若星辰,“剛進宮時度日如年,恨不得馬上就出宮。現在又希望出宮的時間能遲一些。”

“為何?”媛湘問道。

“因為,有了想多待些時候的理由。”

“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正如她方才哭得那般淒慘,他也不問緣由。媛湘呆呆地望著地麵,“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回去的路,媛湘走得很慢。她還沉浸在憂傷裏,所以也不愛說話。一直到玉圓殿的分叉路口,媛湘道:“我回去了。你也回去吧,莫要被人看到了。”

杜錦程點了點頭。“你先走。”

“多謝你今晚相伴。”說罷,對他福了一福,媛湘便回玉圓殿了。到了屋子中,她才發現衣服多有髒汙,連忙脫換了衣裳。解衣服的時候,想起杜錦程將手伸進她衣內……刹時臉頰發燙,口幹舌躁。雖說是不得已,但杜錦程也太大膽了……

到此時她回過神來,才覺得有些懊惱。但轉念又想,杜錦程也非有意輕薄她,那樣的情況下,他不伸手進去捉蜘蛛,還能怎麽樣呢?

想起毛絨絨的蜘蛛,感覺一陣頭皮發麻,連忙甩了甩頭,想將那畫麵甩出腦海。細想想仍然覺得惡心,隻得夜半自己打了冷水,沐浴一番。

夜色水涼,媛湘衝了澡,第二天早上便有些頭重鼻塞,到午後漸漸有些體力不支,昏昏發起燒來。

媛湘身體強健,在相府的四年,除了那次與舒沁一同掉入河中,她幾乎沒怎麽生病過。久不生病的人,病來便如山壓倒,躺在**十分不能動彈。

睡得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用冷汗巾擦拭她滾燙的額頭,又不斷摩擦她的手。那雙手略略粗糙,帶著幾分薄繭。媛湘用力撐開眼睛,那張臉在眼前重疊了半日,她才看清楚。

她瞬時坐了起來,並往後挪了幾分。

他微笑起來:“你醒了。頭還疼嗎?”

“你怎麽會在這裏?”媛湘不禁有些惱。難道因為他是太子,就可以隨意進入她的房間麽?

“我聽說你病了,所以來看看。你燒得這般滾燙,怎麽不叫禦醫來瞧瞧?”他伸手想探向她的額頭。

媛湘避開,冷淡地說:“我沒事,你走吧。往後也別再來了——你如此這般,讓別人怎麽看我?”

“我又不曾對你怎麽樣,”鍾習禹不由也惱。他就如此不入她的眼?他對她的好,她不但不領情,還一副“誰讓你來!”的厭惡模樣。他也不知自己為何犯賤,非要對她好。“如果在意他們流言蜚語,你答應當我的太子妃不就好了?還有誰敢對你亂說話?”

媛湘拉下了臉,“我若答應,上次便答應了你。既然不答應,你為何又來說,豈不是讓我們倆都難堪?你的好心好意,我心領,但我誌不在此,我並不想當什麽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