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拂過媛湘的臉,繼續和皇上談政事,沒有對她有多餘的表示。聶蘭和媛湘退出來,聶蘭問道:“那位是你的父親吧?”

媛湘輕聲地嗯了一聲。聶蘭微笑道:“貴為相府千金,卻被皇後娘娘留在宮中當女官。會否感到無奈?”

媛湘恭謹地回答:“也是個體驗罷。”

“說的也是。”聶蘭有些自嘲地說,“隻有我等無背景無人扶持的人,才要在宮中待至期滿。你若想要出宮,定要容易得多。”

媛湘不言語了,停下了腳步。聶蘭見她不走,問道:“怎麽了?”

媛湘往禦書房的方向看了看。聰穎的聶蘭立刻明白過來,“許久不見父親大人,想要和他說說話是吧?”

媛湘點了點頭。“姐姐真聰明。”

聶蘭會心一笑,先回耳房去了。媛湘就站在回廊上,等著舒定安。

其實在相府的四年,媛湘見過舒定安的次數也屈指可數。除卻逢年過節,平時的日子裏,各院的人都是各自吃飯的,有時過節舒定安身有公務也不在家中,媛湘記得有一年,隻在過年的時候見過他一次。

所以,媛湘和這個養父並不親密,甚至有一點生疏。但既然在禦書房遇上了,定要見上一麵,這才不顯得她失於教養。

等了約莫一刻鍾,舒定安才出現在長廊前麵。媛湘對他福了一福,“許久不見,您身體可還好?”

舒定安柔和了神情點點頭,“甚好。你呢?在宮中是否習慣?”

他放慢了步伐,媛湘與她並肩走著。“挺習慣的。”

舒定安沒有接話,大約不知道要與她說什麽。這四年來他們的對話比見麵更加屈指可數。媛湘覺得尷尬,便開問:“母親和哥哥都好嗎?”

“他們很好。家裏的事你不用掛記,都有人伺候著。”

媛湘點了點頭。舒定安看了看天色,天邊掛著一片烏雲,有風吹來,似是要下雨的征兆。他說道:“怕是有雨,我先回府。在宮中好生保重,謹言慎行。”

“是。”

媛湘恭敬地目送他的背影離開。良久,他終於消失在視線,媛湘輕輕地籲了口氣。雖然也是名義上的父親,但媛湘並未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絲父親的溫暖。媛湘時常望著他,就想起自己的生父來。

蘇複與舒定安有些相象之處,便是他們都是模樣俊美的男子。媛湘還記得父親溫柔寵愛的眼神,將自己高高舉在肩膀上的有力雙臂……想著想著,不禁又是一陣哀淒。那種痛已經不似剛剛失去父親那般尖銳,隻是悶悶的,像個陳年的傷口,動一動還是會揪心的疼。

回到耳房,聶蘭正在解九連環。見她來了,說道:“一起來玩吧。”

媛湘心想,聶蘭倒是個愛玩的性子,宮庭沉悶的生活似乎沒在她身上找到任何影子。二人解著連環,偶爾說說話。投緣的人見麵如故,媛湘雖是第一天與聶蘭共事,卻仿佛已經認識了多年一般,二人脾性差不多,喜好竟也相差不大。

忽然,一個小宮女跑進來:“聶蘭姐姐,太子殿下來了。”

媛湘怔了怔,首先反應的竟是鍾習禹是來找她的。但隨即一想,這不是她的地盤,是鍾習禹他爹的地盤。

他定是來找他父親的。

聶蘭看了媛湘一眼:“太子喜歡普洱,你且送去。”

媛湘命宮女先煮水,自己則去選茶。選茶的過程中,無人在其左右。媛湘心中默默有了數,選茶煮茶,再將茶水捧到禦書房去。

遠遠的,便聽到爭吵之聲。鍾習禹那個暴跳的性子,不知道為什麽事和他父親爭執來了?走到書房外,屈公公就站著,朝她使了個眼色,讓她進去。

媛湘心想,現在進去,不是讓她當炮灰麽?或者,屈公公是想看她處事可有分寸?

媛湘端著茶盤進了禦書房,隻聽得皇上大怒:“你已經年有十七,為何性情還是如此頑劣!”

見到她進來,才止住了聲音。媛湘可以感覺到鍾習禹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她麵無表情地將茶送至他身邊,“殿下請用茶。”

鍾習禹直勾勾地盯著她,英俊的臉上神情莫辨。

媛湘的進來緩和了父子的爭吵,但顯然媛湘不宜久留,取了托盤後又走出來了。媛湘在書房外豎耳朵聽了聽,他們已沒有再爭吵,偶可聽見鍾習禹說太子妃之類的字眼。

媛湘抱著盤子想,看來鍾習禹是要納妃了。是皇上給他指婚的不滿意,故而來大吵大鬧麽?

鍾習禹,終究還是莽撞少年,有些太衝動。

但細想想,他與皇帝間的爭吵,更像平民的父子。比起如臣子般害怕自己的父親,他們的相處模式,或者更親和些。

媛湘還未走到耳房,便聽到身後腳步聲傳來。她皺了皺眉,不出意外地聽到了鍾習禹的叫喚:“停下!”

媛湘駐足回首,鍾習禹劈麵便問:“你怎麽在這裏?”

“我現在在禦茶坊當差。”

鍾習禹臉抽了抽,“你究竟在做什麽?一會兒在顏歡那兒當教席,一會兒跑禦茶坊來。你就不打算出宮了是不是?”

“出宮是幾年後的事情。”媛湘試著心平氣和,不要每次遇見他都吵架。

“你真是不可理喻。”他氣惱。

媛湘十分委屈:“既然不可理喻,你就不要理我了。”

“你就是看準了我非理你不可是不是?”鍾習禹重重地哼了聲,忽然緊繃的臉放鬆下來,“現在沒你差事了吧?陪我走走。”

媛湘為難,“我還要回耳房呢……”

“現在反正沒事,你就不能和我說會兒話?”

媛湘怕他的聲音驚動別人,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隻好道:“那好吧,隻一小會兒。”

他拉起她的手就走,媛湘被他拉扯得東倒西歪,“喂,我的盤子還沒有放下呢。”

鍾習禹將盤子奪過來隨手塞給旁邊的太監,拉著媛湘便往禦花園的方向走。偶有宮女太監經過,不敢張望,卻用眼角偷偷地瞧。

媛湘又羞又郝,甩開他的手,“好好走路不成麽?非要動手動腳的。別人看了像什麽樣子,還以為我與你有什麽拎不清的幹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