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端著茶進禦書房時,媛湘下意識地就想逃跑。

因為鍾習禹在裏麵。

可是,她不能跑。而且還要淡定地再泡一杯茶進來。媛湘在奉茶的時候一直低著頭,對他不理不睬連看都不看他的臉。但是眼睛卻能看到他的腳。

似乎她那一腳踢得有點狠,他的腿看起來有點怪異,連站著都不大平衡。

皇帝語氣不悅:“你先下去吧。已經做了決定的事,朕不會改變。”

鍾習禹看起來像是壓製著怒氣,但他仍然很聽話地走了。媛湘輕輕籲了口氣。以前她覺得鍾習禹胡攪蠻纏,現在除了覺得他任性外,還多了一分厭惡。或許是因為那天的那個吻激升了她對他的厭惡程度。

“舒司儀,陪朕下一盤棋。”皇帝說道。

媛湘怔了怔,隨即應了是。

禦書房中便有棋盤,上好的玉製成的棋盤,黑白棋子也是以玉製成,質地堅硬,聲音清脆。

光是製這一副棋恐怕已經價值不菲。媛湘的眼底折射出一絲冷光!也許書房之中許多添置,都是以蘇府的金錢易來。草草將她的父母定案為謀反,實則呢?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皇帝吧?!

她的表麵卻不動聲色,陪皇帝默默下棋。

兩人都不言語,盯望著棋盤廝殺猛烈。放下最後一顆棋子,媛湘微笑說道:“皇上,你輸了。”

“你的棋藝比起朕還要高出一籌啊。”皇帝也露出笑容。

媛湘笑道:“是皇上有心事吧。”

皇帝抬眸來看她,“哦?你怎知道?”

“皇上下棋出神,才讓媛湘有機可乘。下棋躊躇,偶有歎息,難道不是有心事嗎?”

“舒司儀果然蕙質蘭心。”皇帝道,“再來一盤。”

媛湘執著棋子,聽到皇帝接著說:“太子年已十八,到了要立太子妃的年紀了。”

媛湘暗忖,果然猜的沒錯。鍾習禹是因為不想納妃所以與皇帝起衝突了吧?媛湘不知道要感到慶幸還是壓力,鍾習禹這般那般,似乎都是為了她。偏偏她又難以消受他熾熱的感情。

“給他定的人選,竟然千萬個不中意。隻說他還不立妃,就是要立,也要找個他喜歡的。朕要他說出個喜歡的人來,若是家世妥當,便依他就是。他又說不出來,分明就是不想成親,找借口推托。”

媛湘暗暗籲了口氣。幸好鍾習禹沒有直接求皇帝將她指婚給她,否則她是在嫁難逃了!她說道:“婚姻大事,本就該父母做主,若都依著兒女,就要反了天了。”

“倘若你父母給你定一門你喜歡的親事,你可嫁不嫁?”

媛湘說道:“在家從父。既是長輩作的親,一定有他們的道理,他們吃過的飯走過的路都比子女要多,想的也比我們遠,再者,父母總不會害自己的孩子。”

皇帝落下一子,笑道:“正是這句話。”

隨即他不再說話了,專心下棋,但心情顯然開朗了些許。

媛湘在煮薰衣草茶時,將幾滴透明的**混入其中,再將它端到景陽宮。

由宮人將茶端給皇帝,她則回到玉圓殿。坐在桌子前,她估算著計量,估計著時間,想下一步她要怎麽去走。

她心裏是濃稠的悲涼。

也許,她的人生也快要走到盡頭了。

呆坐了會兒,她拿出杜錦程給她的那顆石子。輕輕地握了握,又放到桌麵上,趴著端祥它。

她開始想,如果她離開人世,誰會為她流一滴淚?

舒沁會嗎?

認識這些年,她沒有見過舒沁流眼淚。有一段時間她甚至覺得舒沁是個沒有感情的人。她死了,舒沁會不會哭?

她不知道。

那,杜錦程呢?

他如果知道她死了,會是什麽反應?

她忽然很想知道。

是隻淡淡一笑,還是皺一皺眉頭便算了?

程澤雪會不會哭?

為了表示他們曾經有過母女之情,媛湘相信程澤雪會為她掉幾滴眼淚吧。

她的人生,也就如此而已了。

每天,她都如同往常在禦茶坊服侍,皇帝也偶爾會與她下幾盤棋,說幾句話。一切都甚為和平。

唯一的波瀾,是皇帝替鍾習禹指了婚,太子妃人選已定,鍾習禹雖然來鬧過一次,卻被狠狠地回拒了。

終究認了命。鍾習禹曾經找過她,媛湘見到他調頭就跑,他追趕上來,狠狠地拽住她的手:“你跑什麽?”

媛湘甩開他的手,“放開!”

“現在你開心了?我馬上就要大婚了!”

“恭喜。”

他怒目相瞪,媛湘垂著頭故意視而不見。兩人一時無話,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媛湘看了看來人,連忙屈膝:“參見娘娘。”

“喲,”懿妃的眼睛在她和鍾習禹間穿梭,“太子也在啊。”

鍾習禹臭著臉抱一抱拳算是招呼。

“太子殿下怎麽了?”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轉,“難道是舒司儀哪裏得罪了你?”

“沒有,”鍾習禹回答得極爽快,“是我自己心情不好。我與舒司儀還有話要說,娘娘請自便吧。”

“哦。”她臉上含笑,目光頗有深意地掠過媛湘的臉,隨即點點頭,帶著一眾宮女去了。

媛湘沒好氣地道,“我也走了。”

“舒媛湘,”鍾習禹恨得牙癢癢,“我不知道你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你是怎麽做得到這般鐵石心腸的?”

媛湘隻冷冷地回應,“不愛,已經足矣。”

鍾習禹點點頭,忽然冷靜了:“我真是可笑,一次次在你麵前自取其辱。父皇給定了親事也罷,至少死了這份心。讓我徹底看清楚,你沒有心。”

媛湘想說,我有心,隻不過不是對你有心!她怎麽可能對一個仇人有情有心?換個角度說,即使他對與她沒有血海深仇,她也不會嫁給他。她輕聲地說道:“能夠看清就好。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