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他的安排都沒有異義,禦寬和另一個負了傷卻神智清醒的侍衛陸洋不放心鍾習禹,憂心忡忡:“我們留下來。”

杜錦程道:“你們身上都有傷,須得去處理。再者,萬一有人追上來,你們不但幫不了忙,我們還要分神照顧你。”

禦寬猶豫地望著媛湘。在他看來,杜錦程是個完全陌生的,不知道從何處冒出來的人,是敵是友,他不知道;但媛湘他可以信任。媛湘見他望著自己,便道:“他是我的朋友,可以信任,你放心,我會把鍾習禹平安帶到你們身邊。你們先上去養著傷再說。”

禦寬的神情非常嚴肅,他看了媛湘半晌,才沉重地點了下頭。然後,他與陸洋,還有那些漢子們一起往過了林子,往山走。

小壯將昏迷的鍾習禹抱到旁邊一片梨樹林,因為豐收季節已過,滿樹黃葉子,地上也落了不少。

他們一直走到林子深處。媛湘擔憂地問著被稱為老六的少年:“他要不要緊?”

“我還沒細看,也不知道究竟要不要緊。”老六撓頭笑了笑。

這麽個年青的孩子,能治病麽?媛湘不由地有些擔憂。杜錦程卻道:“老六跟邱先生學了一手好醫技,別看他年紀小,疑難雜症都難不倒他。”

媛湘卻覺得這話有些高捧的嫌疑。但眼下也隻能信任老六了。小壯將鍾習禹平躺著放到地上,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浸染透了,非常觸目驚心。媛湘不由十分擔心,失了那麽多血,真的對性命無礙嗎?

老六的神情忽然就變得老成嚴肅,他撕開鍾習禹的衣服,找著傷口。傷口仍在隱約地出血。他從懷裏摸出個白色布條,擦了擦傷口周圍,再從懷裏掏出個瓶子將藥灑上。媛湘看到鍾習禹動了動,似乎因為疼,眉頭皺了起來。

有感覺,就說明他沒事。

媛湘終於放了心。老六將鍾習禹中衣下擺撕掉一些,纏在傷口上緊緊綁住。“這邊太髒,隻能隨便綁一下傷口,讓它不再流血。等到了山上,好好清理幹淨再上藥。雖然他身上傷處頗多,但都沒有傷及內髒,性命無虞,這位姑娘不必太擔心。”

媛湘點了點頭:“謝謝你。”

“咱們也跟著山上吧。”老六和小壯道,“我們倆輪流背他。”

“我也來。”杜錦程道。

杜錦程先背一段,他們將鍾習禹扶上他的背,杜錦程隨即邁開步伐,走了幾步又看媛湘,“你走得了嗎?”

媛湘點點頭。

他莞爾,“那咱們快走。恐怕快要下雨了。”

小壯看了看天色,“奶奶的,剛剛還晴空萬裏,怎麽來了一片這麽厚的烏雲。他奶奶的恐怕隻想下在我們頭上。”

老六笑了:“烏雲老追著你跑!跟你出門準下雨。”

聽他們嬉鬧,媛湘有一絲困惑。他們究竟什麽身份呢?說是山賊麽,好像也不像。他們看著都像好人啊。最重要的是,杜錦程和他們之間是什麽關係?

看起來似乎交情很好。

媛湘緊緊地跟著他們後麵,走出樹林,往右邊走,才到得山路的入口,聳入天際的山階。走了大約小半程路,小壯道:“輪到我了。我來吧。”

杜錦程便小心翼翼地把鍾習禹扶到他身上,擦了擦汗,和媛湘並肩走在一起。“這些日子不見,再見麵,我們還沒有正經打過招呼呢。”

媛湘怔了怔,微笑:“要說別來無恙麽?”

他正兒八經地問:“別來無恙?”

其實他們分開也不過月餘,怎麽覺得已經過了很久很久呢?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事情……是否無恙?她的外表無恙,健康無礙,但是從心裏上說,卻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她回問他:“你呢?”

“老樣子。”

“那個……你怎麽會突然出現,並且救我們?”媛湘道出心中疑惑。世上再巧也沒有這麽巧的事兒吧?

“確實是個巧合。我正和兄弟們去打獵,沒想到就遇上圍毆。更沒有想過會是你們。”杜錦程語重心長,“看來,江山要易變了。”

媛湘的心,重重一沉,“可曾聽到什麽風聲嗎?”

“暫時沒有。”杜錦程道,“回頭我讓人到城裏打聽一下。你們就先在這兒住些時日,再做打算。”

媛湘擔憂地問,“恐怕那些人並不肯善罷甘休。他們會找到這兒來麽?”

“方才我扔了彈幕,他們一時半會兒沒法兒追上來。就算真的追到了這裏,想找到上山的路也不容易。再說,就算找到了上山的入口,他們也不能肯定我們將人帶上山了。花費幾個時辰到他們不確定的山上來找,恐怕他們也不至於那麽傻。”

媛湘聽他如是說,心裏著實鬆了口氣。至少暫時他們是安全了……她原就做好了出宮的打算,在山上剛好可以想想,將來她要往何處去。而鍾習禹……想到她,莫名的有點心慌起來。

鍾習禹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恐怕她也難辭其咎。若是她不對皇帝下毒,或許不會有政變……就算有政變,也不是今天這個模樣。畢竟,鍾習禹還不夠強大,他羽翼未豐啊。

媛湘想起對小壯他們身份的疑惑,聲音壓得很低,“他們……都是做什麽的?”

“混江湖的。”他這麽回答。

媛湘不知道混江湖是什麽概念。杜錦程道:“我們都沒有家,是一群在江湖上靠自己的能力混吃飯的。不偷,也不搶。”

“哦。”媛湘肅然起敬。她看他的側臉,“你現在還做首飾麽?”

“偶爾。”

媛湘忽然就想起他送她的那個東西來。那個他原說要送給未婚妻的隕石。她暗自慶幸,幸好自己前段時間起就將它放在身上。否則離開得匆忙,將來恐怕也不會有機會回去取。

想到這裏,臉不禁微微的有些紅了。杜錦程側臉看她:“你可要回相府去?”

媛湘怔了怔,緩緩地搖頭,“現在不合適。等鍾習禹平安了,再考慮。”

杜錦程看起來是疑惑的,但始終沒有問。山太高,爬到半路媛湘已經有些累了,再加上早上飯沒吃,又經曆一場驚險,人已虛弱無力。腳發軟,眼前發黑。再多邁幾步,便覺得虛軟地要往旁邊栽去。

杜錦程眼明手快地拉住她,“你怎麽了?”

媛湘搖搖頭,覺得頭實在很暈。杜錦程蹲下身子,“我背你。”

媛湘搖頭,杜錦程卻問:“難道要我抱?”

媛湘的臉一燙,覺得頭更暈了。杜錦程蹲到她麵前,“還是上來吧。”

她感覺自己確實撐不到山上,便隻得伏到他背上。他站起身子的時候,她怕掉下去,忙摟住他的脖子。可摟著又覺太親密,不妥當,甚是糾結。

杜錦程輕聲說:“不會把你弄摔的。”

媛湘的心有一絲溫暖,一線融化。他寬闊的背,讓媛湘想起父親來。在小的時候,父親經常將她駝在肩膀上;大一些,她就糾纏著要他背她……父親的背也像杜錦程這樣寬闊,這樣有力。

他背了一陣,身上便有了汗,媛湘掙紮道:“讓我下來吧。”

“不必,很快就到山頂了。”

再看鍾習禹,昏迷著趴在小壯的背上。要把鍾習禹那麽健碩的男兒背上山,著實是件不容易的事。

待到了山頂,才發現山頂有一大片屋子。媛湘問杜錦程,“平時他們都住這兒?”

“那倒沒有。他們在城中也有房子,隻偶爾要出來狩獵了,再住到山上去。”

“這上麵平時有住人嗎?”

“嗯,住著不願意與人相見的幾家子人。他們自己種菜種米,豐衣足食,偶爾下山以物換物,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媛湘心裏就生出羨慕來。“這是個桃花源一樣的好地方啊……”

她要找的,可不就是這麽個地方麽?

這裏的房子非常古樸,也許也已經年久了,看起來陳舊。細細的竹竿上還有未收起來的衣服在上麵晾曬著。

小壯呦喝大家:“快把這個家夥扛去,累死老子了。”

幾個人圍過來將鍾習禹抱走,禦寬和陸洋則緊緊跟隨其後。媛湘也跟著大夥兒,他們將鍾習禹抬進一間房子,老六喊著:“打兩盆清水來。”

底下有人應著,打水去了。杜錦程拉了拉媛湘,“他有老六盯著,不會有事的。去吃點東西吧?”

媛湘著實餓了,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