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妾身聽說這寧修很有本事啊。他家不但開了酒樓,還做出了肥皂、水泥,前段時間還承包了遼王府的修繕工程。要妾身說啊,他現在也是家財萬貫的豪商巨賈了。”

小妾段氏咯咯笑道。

“夠了!”

何一卿眉毛一挑,怒聲嗬斥道。

他這一喝可是把小妾嚇了一跳。好端端的老爺發的哪門子火?

“身為讀書人,竟然經商。老夫本以為他不來縣學讀書是外出遊學,誰知竟然是做這等末蠅逐利之事。真是浪費了這身天賦!”

“老爺,這經商有啥不好啊?咱江陵城中的縉紳哪個沒有點產業?遠的不說,張家光開的綢布鋪子、米行、車行、當鋪就有好幾處。他家可是書香門第吧?張閣老還是內閣首輔呢,也沒見人有人說道什麽啊。”

“放肆!讀書人的事情豈是你一個長舌婦能置喙的。孔夫子果真沒有說錯,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何一卿拂然起身顯然十分生氣。

段氏被嚇得不淺,不敢再頂撞低低垂下頭去。

何一卿冷哼一聲,心道得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寧修了。年輕人心高氣傲容易走偏路,若是沒個人引領指不定膨脹成什麽樣了呢。

其實何一卿自己也經商,不但經商還放印子錢。

但是他不能容許他的學生也這麽做。

這就是典型的雙重標準。

人有雙重標準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雙重到何以卿這個地步確實很可怕。

“哼,三日後就是老夫規定所有生員返回縣學備考的日子,老夫倒要看一看這個寧修究竟是何方神聖!”

三日轉瞬即至。

寧修和所有生員一樣前往縣學報道。

科試臨近,縣學方麵要求大家提前返回縣學也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外出遊學的很多讀書人需要時間沉下心來。

要是一回來就立刻參加科試,狀態一定會受到影響,難以發揮出最佳的水準。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某些生員的絕對實力高出所有同窗一大截,即便剛回到縣學參試也能力壓群雄取得佳績。

但那種情況畢竟是少數,絕大部分的生員還是需要時間調整狀態的。

寧小秀才之前一共隻去過兩次縣學,基本就是報道辦手續,故而對於縣學的教諭、訓導並沒有太深刻的印象。

這次是寧修穿越後第一次前去縣學難免有些緊張。不過在看到同來縣學報道的其他生員後,緊張感也漸漸減弱。

“寧朋友,我們又見麵了。”

“原來是劉朋友,你也剛剛返回縣學報道嗎?”

“這縣學明倫堂中隻剩下十幾人,連三位訓導都不屑授課了,我留在這裏有何用?還不如獨自在家中溫書來的效果好。”

不知為何,劉惟寧說話總給人一種夾棍帶棒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寧修心道他又沒欠這劉惟寧什麽,為啥這廝這麽針對他啊。

不過他還是不打算招惹這廝。脾氣古怪的人一般都有驚人的能量,會做出許多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不要主動招惹的好。

“哈哈,劉朋友請!”

劉惟寧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寧修對他的態度會如此之好,愣了一愣,隨即微微頜首,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寧修心道原來這廝還是會笑的啊,不容易,不容易。

二人前後腳進了縣學,繞過一麵影壁便來到明倫堂前。

明倫堂是縣學生員上課考試的場所,也是縣學之中使用頻次最高的地方。

寧修是第一次來,難免有些好奇,站在明倫堂外盯著匾額看了良久。

劉惟寧見他止步不前,不由得一愣:“寧朋友怎麽不走了?”

“呃,寧某有些好奇這牌匾上的字是誰提的。看筆法倒是有幾分顏真卿的風韻。”

劉惟寧一臉黑線,隻得用咳嗽掩飾尷尬:“咳咳,這有什麽好看的,些進去吧,一會何教諭就要來訓話了。”

寧修刻意觀察劉惟寧的表情變化,發現他在提到何教諭時眼皮跳了跳。看來他和這位何教諭之間的過節不淺啊。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劉惟寧就是前車之鑒,他千萬不能得罪這何教諭。

閻王易惹,小鬼難纏。越是這種有點權力的小人物越是難對付,稍有不慎就會被他們生吞活剝了。

寧修和劉惟寧進到明倫堂中發現堂中已經坐滿了人,看來何教諭還是很有權威的嘛,規定了返回縣學的截止時間,眾生員都嚴格遵守。

也是,明年就是鄉試,沒有人敢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這就相當於世界杯年前,足球俱樂部的明星一個個都老老實實裝孫子,訓練中分外刻苦就是怕惹了教練被雪藏,從而錯過參加世界杯的機會。

雖然領域完全不同,但道理都是那個道理。

寧修和劉惟寧無奈隻得在最後一排坐下。

寧修從布包之中取出文房四寶以及一套批注的滿是‘補丁’的朱子集注。

這是他第一次在縣學上課,哪裏都覺得新奇。寧修回想起前世在大學上第一堂課時的場景,心中直是五味雜陳。

明倫堂中坐了近百人,難免有些聒噪。

寧修發現縣學生員們明顯有小團體的傾向,要好的一批人坐在一邊,另一批人坐在另一邊,可謂涇渭分明。

倒是他和劉惟寧哪邊都不屬於,顯得有些紮眼。

何教諭還沒來,寧修卻不打算浪費時間,他翻開朱子集注,從昨夜溫習過的部分開始繼續研讀。

劉惟寧無意間瞥了一眼,發現朱子集注被寧修批注的密密麻麻,大為驚訝。

“寧朋友,你的朱子集注上怎麽有那麽多的批注?”

也難怪劉惟寧驚訝。要知道朱子集注本身就是一個批注解讀的書。朱子集注的全稱叫四書章句集注,是朱子他老人家對於儒家經典四書的解讀注解。

朱子老人家都注解好了,寧修再批注,難道是認為朱子的觀點不夠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