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氣氛還算融洽。

寧記酒樓中,兩隻火盆燒的正旺。劉惟寧已經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了,他麵色潮紅拍著寧修的肩膀道:“寧朋友,這次劉某人算是出了一口惡氣啊。劉某人本以為將蹉跎一生,誰曾想枯木逢春啊。”

“額,汝安兄喝的太多了。”

寧修從劉惟寧手中奪過酒杯,無奈的勸道。

看不出來,這劉惟寧還挺能喝的,雖然米酒的度數很低,但十幾杯酒灌下去還是會醉人的。

“酒,酒......寧朋友把酒杯還給我,喝酒當盡興啊。”

劉惟寧站起身來想要搶奪酒杯卻是醉意發作腦子一昏醉倒在桌上。

唉,不能喝就不要逞強嘛,現在好了寧修還得伺候他。

醉酒的人可不好伺候啊。

正自想著,一輛馬車在酒樓外停了下來。

張懋修溫文爾雅的從馬車上走下,施施然走了進來。

“寧賢弟,恭喜恭喜啊。”

張懋修衝寧修拱了拱手,真誠的祝賀道:“愚兄聽說寧賢弟獲得了科試第五的好成績,真是可喜可賀啊。”

寧修連忙道:“這還得感謝懋修兄啊,若不是懋修兄竭力相助,幫助寧某查漏補缺,強化文章水平,恐怕我很難取得這麽好的成績。”

寧修畢竟不是那些酸腐的儒生,在他看來好就是好,壞就是壞。沒有必要故作謙虛。

科試第五的成績對他這個穿越客來說已經是十分好的成績了。換作原先的小秀才也未必能考出這麽好的成績吧?

吃水不忘挖井人,寧修當然要好好感謝一直幫助他的張懋修。

“哈哈,寧賢弟真是太客氣了。你有大恩於我張家,該是愚兄代家父感謝你啊。”

張懋修雖然說的雲淡風輕,但寧修立刻明白是‘賬本’那事有消息了。

果然,張懋修頓了一頓沉聲道:“實不相瞞,家父已經主動向陛下和太後請罪了。”

什麽?

張居正主動向皇帝和太後請罪?還有這種操作?

寧修直是一臉懵逼,難以置信的盯著張懋修。

張懋修咳嗽一聲道:“是啊,這種事情是包不住的,越是藏捏越容易惹人懷疑。與其被人捅出來倒不如對陛下和太後主動坦誠來的好。”

寧修還是不能理解,那‘賬本’裏記錄的都是張居正滔天的‘罪行’啊。諸如府邸修建僭越禮製,這可是殺頭抄家的罪名,張居正就一點也不怕嗎?

他卻不知道張居正雖然弄了一出‘主動請罪’,卻是對遼王搜集的‘罪證’進行了一番篩選,將細節進行了修改。

就是這麽一番篩選修改,讓原本看起來‘十惡不赦’的‘罪行’變得沒那麽‘惡不可赦’了。

“家父向太後和陛下請罪,主動請求辭官。陛下和太後一再挽留,家父這才答應留在朝中。”

“張閣老這是以退為進嗎?”

寧修雖然也讀過不少權謀的書,但骨子裏畢竟是一個現代人,政治敏感度還是有些偏低,隻能細細忖悟。

張居正這麽做隻能說他對自己很自信,以退為進逼皇帝和太後先開口。

可他就不怕萬曆皇帝一拍腦袋允準了他的辭官請求?

那樣的話不就尷尬了?

“算是吧。”

事涉父親,張懋修也不好說的太多,隻淡淡一句帶過:“索性陛下隆恩,挽留家父繼續擔任內閣首輔,這件事算是揭過去了。”

寧修心中卻是暗暗發苦。張居正的反應和他的預計相差很多。

他本以為張居正震怒之下會當即發動反擊,授意門生故吏彈劾遼王。再配合著錦衣衛前去荊州搜查罪證,要想弄倒遼王不是易如反掌的嗎?

遼王雖然行事一向謹慎,但畢竟是個藩王,總會有行為不檢點的地方,錦衣衛隻要想找是一定能夠找到證據的。

可張居正沒有這麽做,他仿佛裝作這件事沒有發生,對遼王並沒有采取任何的回擊。

這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

也許張居正有他的考慮,也許首輔大人想要放長線釣大魚。可寧修卻慘了。

張居正這麽一鬧,遼王八成知道‘賬本’已經落入張居正之手,他奈何不了張居正,豈不是會對寧修動手?

一想到楚汪倫和盧佑安設計扮作馬賊綁架他的事寧修就是一陣膽寒。

見寧修麵色慘白,張懋修關切的問道:“寧賢弟你怎麽了,可是不舒服?”

寧修搖了搖頭喟然一歎道:“寧某是擔心張閣老打草驚蛇卻不主動出擊,那遼王狗急跳牆找我的麻煩啊。”

遼王畢竟是藩王,要想弄死寧修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哈哈,若寧賢弟擔心的是這個,那麽大可不必。”

“哦?張閣老可是已經有了計策?”

寧修身子向前一探,好奇道。

“朝廷已經派出一名巡按禦史到湖廣巡察了。”

“原來如此,妙哉妙哉!”

張懋修輕輕一點寧修便了悟。

原來張閣老是想利用巡按禦史來搜集遼王的罪證啊。

比起錦衣衛來,這個方式更光明磊落,查出遼王的罪證那就是鐵證。而錦衣衛畢竟臭名昭著,即便查出罪證也會被認為是‘偽造’出來的,難免往政治鬥爭上想。

張居正這是看重名聲,要讓百官心服口服啊。

廟堂之上的大人物果然比他們這些小蝦米考慮的周詳。

當然,遼王是藩王,巡按禦史不能直接查他。但可以切換一個思路,從與遼王結交的官員上入手啊。

楚汪倫的那個賬本不就是一份記錄向遼王送禮官員的明細簿子?張居正看到那些用‘隱形墨水’書寫‘罪證’的同時,想必也把那些向遼王送禮官員的名字印入腦中了吧?

這位巡按禦史按臨荊州,恐怕會按照名單一一去查。送禮的事情本就是事實當然一查一個準。

遼王收取禮物是小,主動結交地方官員是大。

要知道此時不是明初,藩王被削的已經隻剩一個空架子,沒有任何實權。朝廷忌諱藩王才會把藩王圈養,這種時候藩王不安分結交官員,可供想象的空間就太大了。

這麽看來,寧修覺得錦衣衛恐怕也會暗中配合這位巡按禦史。一明一暗,巡按禦史是給朝中官員看的,錦衣衛才是完成致命一擊的。

趁你病要你命,以張居正的性格絕不會讓遼王有絲毫喘息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