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時珍號起脈來不發一言,眉頭深鎖神情肅然。看的寧家父子倆十分緊張,生怕診治出什麽惡疾來。

寧修也知道在這個時代醫療條件十分有限。即便是李時珍這樣不世出的神醫也不能保證醫治百病。

許多在後世能夠輕鬆治愈的疾病在明代卻可以輕易的索人性命,這當然讓寧修憂心不已。

“無大礙,令堂隻是染了風寒,故而會咳的厲害。李某開一記方子,寧公子照著去抓藥,連服十日令堂的病定能好轉。”

李時珍突然發聲嚇了寧修一跳,但聽到李時珍說娘親隻是染了風寒,他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

風寒並不是大病,隻要調理得當按時吃藥是一定能夠好轉的。

看寧劉氏咳的那麽厲害,寧修生怕她是得了肺癆。肺癆也就是肺結核,在後世都不一定能夠治的利索,在大明更是絕症了。

寧修感激的衝李時珍拱手道:“多謝李神醫。李神醫大恩,小子沒齒難忘。”

李時珍推了推手道:“寧公子說的哪裏話,治病救人,這是醫者之心。”

說罷他坐在桌前開起藥方來。

不多時的工夫李時珍寫好了藥方,將其遞給寧修囑咐道:“令堂的病雖然並無大礙,但這些日子切不可受風。不然病情恐怕會反複加劇。”

寧修連忙點頭應下。

李時珍跨起藥箱便往外走,寧修跟著出去,把李時珍送到了府門才折了回來。

“臭小子,去給你娘抓藥,你娘這裏有爹照顧呢。”

“哎,兒子這便去。”

萬曆六年,臘月二十三。

趕在年關之前,新任湖廣巡按禦史賀文程抵達武昌。

賀禦史今年五十有一,本來要任職吏部文選司主事,結果朝廷一紙調令把他派到了湖廣來。

若是放在一般時候,賀禦史早就炸了。

可他被張閣老私下叫去囑咐了一番,立刻轉怒為喜,與同僚做了交割,馬不停蹄的就趕來湖廣了。

朝廷的意思是賀禦史不必那麽急著走馬上任,但賀禦史急於表現給張閣老一個好印象,竟然連年也不過了。

巡按禦史官職為七品,看似不起眼,但其權力很大可以稽查官員品行,隨時寫奏疏檢舉。故而便是封疆大吏,方麵大員也對巡按禦史頗為忌憚。這屬於大明官製中典型的以小治大,小官大用。

在忌憚巡按禦史這一點上湖廣巡撫孫振也不例外。

大明的官沒有多少幹淨的,大明的官也都不能查,一查絕對一屁股黑賬。

心中發虛的孫巡撫專門叫人收拾好了一套宅子以作察院,供賀禦史住下。

誰知賀禦史才住了一晚便啟程前往荊州府。

孫巡撫氣的吐血卻也無可奈何。巡按禦史的職責就是巡查整個布政司,賀禦史也是職責所在,他能說什麽?

卻說賀禦史一路風風火火的趕到荊州府,立刻在荊州官場掀起了一波風浪。

上至知府,下至小吏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做事畏手畏腳,生怕被這位巡按禦史抓住把柄。

好在賀禦史到了荊州住進察院後並沒有什麽明顯的動作。

這也可以理解,一路舟車勞頓,總要休息一下。

不過賀禦史接下來的舉動就有些怪異了,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連李知府設下的接風宴也不參加。

荊州府的一眾官員心裏開始打鼓了。

賀禦史這究竟是鬧哪樣啊。

眼瞅著就要過年,他這時候趕來荊州不是給大夥兒心裏添堵嗎?這個年還能不能過好了?

無奈之下,被一眾官員奉為領頭人的知府李瑞隻得硬著頭皮親自去察院拜訪賀文程,看看這位禦史大人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當然是以故友的名義,他和賀禦史曾經在京師短暫共事過,勉強算的上朋友。

賀文程聽說知府李瑞來了,便叫察院內侍奉的仆人把李知府請到偏廳。

他也不急,換了一身便服施施然踱步而去。

“哈哈,熙寧,咱們好久不見了。”

賀文程一進偏廳便笑聲道。

李知府愣了一愣,連忙拱手道:“憲鬥兄別來無恙啊。此番來到荊州,應是有要事吧?”

他這話半是試探,賀文程如何聽不出?

若換做別人說這話,他早就叫人送客了。

朋友是朋友,規矩是規矩。

不過既然說這話的是李瑞,也就罷了。

他來湖廣前,張閣老曾特地囑咐。

在荊州有兩人可以信任,其一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總旗官沈彥,他會暗中帶人來到荊州配合賀文程查案,其二便是荊州知府李瑞。

換句話說賀文程是張閣老的人,李瑞也是張閣老的人。

他們既然都是張閣老的人,自然可以算是自己人。

張閣老的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彼此間又缺乏聯係,若不是張閣老的那番囑托,賀文程還真不知道李瑞是自己人。

“賀某領受皇命,自然要巡查湖廣,監察官紀。”

賀文程捋了捋胡須,幽幽說道:“至於某此來荊州,確是有一樁要事。”

李瑞喉結微微聳動咽下一口吐沫,賀文程也不打算繼續遮掩了,索性壓低聲音道:“賀某此來是為張閣老查一樁大案,還請熙寧全力配合。”

張閣老?

李瑞微微一愣,方是反應過來。

原來賀文程也是張閣老派來的人啊。

方才把他緊張的冷汗直流,現在看卻是自己嚇自己了。

二人說開了,氣氛一時融洽鬆了不少。

他們分別坐定,賀文程一邊品著茶一邊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與李瑞聽。

李瑞聽罷直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遼王殿下竟然暗中搜集張閣老的黑材料,結果這黑材料輾轉到了張閣老的手上......

雖然賀文程的話中沒有責怪他的意思,李瑞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張閣老當初派他來荊州任職,為的就是以防後院起火。

但他卻沒能完成好這個任務,眼睜睜的看著遼王搜集張閣老的黑材料。

若不是有義士相助,恐怕現在他們都還蒙在鼓裏。

李瑞並不知道這份‘賬本’是誰遞送到張閣老手上的,也許是張閣老安插在荊州的一枚暗棋?

好在事情盡在掌控,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全力配合好賀文程除掉遼王,在張閣老的麵前展現自己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