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修再次來到府衙,知府李瑞很是驚訝。

雖是如此他還是接見了寧修。此人畢竟是張三公子特地囑咐照拂的,張家的麵子必須得給。

李知府是在書房接見寧修的,二人不論公事隻敘私誼。

寧修雖然被李知府賜座,但隻半邊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傾一副恭敬狀。

李知府看在眼裏樂在心中。這個年輕人很懂得進退嘛。雖然李瑞有意照拂寧修,但你自己也得上道啊。

寧修的表現讓李瑞覺得如沐春風。

“賢生此來又是為了何事啊?”

李瑞呷了一口茶,微微笑道。

“啟稟府尊,學生此來是將上好的葡萄酒送予府尊。”

說罷便從褡褳裏取出裝好的葡萄酒,獻給了李知府。

李知府看到這些精美的瓷瓶眼睛不由得一亮。

“恩,賢生有心了。”

他對這葡萄酒的味道確實是難以忘懷。與白酒、米酒、黃酒、果酒都不同,葡萄酒的味道讓人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府尊大人,學生聽說江陵城外有一處砂礦,是官府開采的。不知學生能否被授權開采一小部分,亦或者出錢購置一些成砂?”

李瑞神情一滯,心中已是了然。

好嘛,這小子果然不是光來送酒的,他是有事相求啊。

李知府沉默了片刻,捋著胡須道:“賢生怎麽突然想要買成砂了?”

他早聽說寧記製出了一種叫做水泥的黏合劑,這水泥在修繕遼王府的時候大放異彩,他十分感興趣。

莫不是這寧修對水泥的配方進行了改良,需要成砂加入?

“府尊有所不知,學生在試製一種新的琉璃,便需要用到成砂。”

製作玻璃的事情寧修並不想隱瞞。將來玻璃量產後,肯定會大麵積鋪售,怎麽可能瞞得住?

若是他現在找個由頭騙了李知府,到時李知府不會有心結?

人嘛總是要換位思考的,李知府待他不錯他卻也不能濫用這種感情。

“哦?琉璃啊。”

李瑞對這個答案顯然有些驚訝。

“琉璃的製作十分繁複,賢生可找好師傅了?”

雖然李知府並不懂琉璃的製作工藝,但也聽說琉璃的製作方法十分複雜。寧修突然想要製作琉璃,應該是已經聯係好製作琉璃的師傅了。

寧修笑了笑道:“府尊,學生要做的這新式琉璃和傳統琉璃有很大不同。不但製作工藝不同,就連做出的琉璃品樣也完全不同。”

李瑞越發的有興致了。

“哈哈,被賢生這麽一說,本官對這新式琉璃卻是無比期待了。你將來做出這琉璃後,一定要拿來給本官看看。”

寧修連聲稱是。

“不過嘛......”

李知府眼睛眯作一條縫,聲調刻意的拉長。

寧修的心直是提到了嗓子眼,李知府究竟是怎麽想的誰也不知道。

萬一他不同意,之前的努力豈不是都白費了?

“這砂礦的開采必須由官府出麵,民間是不得介入的。但你若是想買一些成砂也不是不可以。就按照市價好了,你可以直接去找府衙工房的杜工書,就說是本官的命令。”

寧修總算長出了一口氣,這個李知府說話大喘氣,真是嚇死人了。

其實寧修並不是一定非要獲得開采權不可。

他也知道在明代像鹽鐵、礦產這些東西都是被朝廷嚴格把控的。李知府若是給他開了這個口子,等於是把自己架到火上烤。萬一再遇到政敵的彈劾,丟了烏紗帽都有可能。

隻要李知府答應出售給他成砂便可以了。

“多謝府尊大人。”

寧修衝李知府深施一禮,喜聲道:“等到新式琉璃做好,學生一定第一時間送到府衙來。”

“恩。”

李瑞又端起了茶杯品起茶來。

寧修連忙拱手道:“府尊公務繁忙,學生便先告退了。”

李知府也不說話,隻微微頜首以作示意。

寧修退出了書房並沒有直接離開府衙,而是去了六房之一的工房。

明代各府州縣仿自朝廷六部設立六房,分理一應俗務,知縣、知州、知府隻是抓總,對具體情況不需要太了解。

六房的長官叫作經承,但這是文雅的說法。通常情況下便用各房之名加一書字稱呼。

舉個例子,這位掌管工房的吏員頭目便稱為工書,又因為他姓杜,便稱之為杜工書。至於各房中的其餘辦事的人則稱之為胥吏或者書吏。所有吏員統稱為典吏。一般各房的典吏在十人到二十人之間,編製如此臃腫,辦事效率自然不算高。

六房分列大堂兩側。大堂左側為吏、戶、禮房。大堂右側為刑、兵、工房。

寧修要去找的杜工書就在工房。

工房的主要職責是工程營造,也包括開采礦山,權力不可謂不大。

寧修來到工房後見大門開著便拔步走了進去。工房是一間低矮的屋子,裏麵大約擺了六七張公案,十來名書吏兩人一桌,正自閑適的聊天喝茶。

寧修見到此種景象不由得苦笑,古往今來國人做官任吏的習慣果然是沒有變化啊。

“咳咳,不知哪位是杜工書?”

寧修不認識杜工書,隻得抱拳環了一圈朗聲問道。

一個身著青色棉袍的男子應了一聲:“杜某便是,這位公子有何貴幹?”

寧修定睛瞧去,隻見這位杜工書三十來歲,身材高挑樣貌也算俊秀,不由得心生好感。

“在下寧修,乃是江陵縣學生員。方才寧某求見府尊,獲得府尊允準可以用市價購買成砂,府尊叫某直接來找杜工書。寧某此番叨擾了。”

“大老爺的命令?”

杜工書愣了一愣,連忙起身迎了過來。

“寧公子坐。”

杜工書拉著寧修坐了下來,就像多年未見的好友似的攀談了起來。

“寧公子且放心,前兩個月開采的成砂現在就存在倉庫裏呢,寧公子想買多少都行。就按照府尊說的,寧公子出市價即可。”

衙門中辦事是極為講究規矩的。不該問的事情一定不要多問。

杜工書深諳此道,他倒不擔心寧修假傳命令。寧修即便要買也不可能立即買,怎麽也得等年後了。這種事情他肯定是要和府尊大人確認的,到時候一問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