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修聽到這首詩卻是心中一沉。倒不是他認為劉文廣作的這首詩有多好,而是感受到了此人的心機。

這簡直就是一個心機婊啊。

原先寧修還以為劉文廣請鄭前輩來隻是為了站台壯一壯聲勢,現在看來恐怕不那麽簡單。

劉文廣恐怕早已製定好了策略,那就是借詩詞諂媚鄭,以求得印象分。

這世上沒有聖人,鄭自然也不例外。鄭當初被嚴嵩革除功名,不得不回鄉過著隱士一般的生活。

你說他有氣節也好,有操守也罷,但他絕不是甘心的。

讀書人寒窗苦讀數十載,為的不就是金殿傳臚,跨馬遊街嗎?

正所謂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鄭歸隱實是無奈之舉,越是如此便越需要獲得他人的認同。

劉文廣正是看出了他的這個心理,這才會以詩諂媚,給鄭戴高帽。

而且這廝十分會把握人的心理,若他稱頌的是鄭別的方麵,鄭前輩或許不會領劉文廣的情。但偏偏劉文廣稱頌的是鄭的氣節,以竹林七賢的嵇康作比,端是讓鄭爽了一把。

在如此舒爽的情況下,鄭會不會飄飄欲仙寧修可心裏沒底。

人非聖賢,不可能做到絕對的公允無私心。

隻要兩人作的詩詞水準相差不是太多,鄭很可能會偏向劉文廣。

這就需要寧修必須作出高出劉文廣一檔甚至兩檔的詩作來。

在絕對的實力碾壓麵前,想必那鄭老前輩也不會睜著眼睛說瞎話,替劉文廣幫腔了。

劉文廣被一番吹捧也有些膨脹,他輕蔑的掃了寧修一眼,輕佻道:“寧朋友,該你了。”

雖然詩會上所有人都能夠作詩切磋,但大夥兒都心知肚明,這實際上是劉文廣和寧修之間的對決。

故而眾人都默契的沉聲不語,靜靜看著二人鬥法。

現在劉文廣已經率先作出詩作,壓力自然就來到了寧修這一邊。

眾士子齊齊朝寧修望去,眼神中的意味不一而足。

寧修知道這些武昌府的士子等著看他的笑話卻也不惱,淡淡笑道:“既如此,寧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罷他也站起身來,踱步沉吟。

踱了七步,寧修朗聲吟道:“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這詩作罷,寧修徑直返回席間坐定,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神中滿是自信。

劉文廣直接傻了。

這,這寧修不是妖孽吧?為何七步之內就能作出如此佳作?

雖然他不願承認,但寧修作的這首詩絕對比他那首要強。無論是詞語的選用,還是整體結構立意都要高出不少。

一眾方才叫囂的武昌府士子也都沉默了。

大家都是讀書人,基本的品評能力還是有的。

如果說方才劉文廣作的那首詩算作佳作的話,寧修的這首詩便可以算的上神作了。

當然,站在他們的立場上是絕不會捧寧修的。

但讓他們昧著良心去踩寧修,他們也做不到。

現在就得鄭鄭前輩出麵了,唯有他老人家才有評斷詩作高下的權力。

柳如是則是興奮不已。他雖然作詩水平不行,但品詩的水準卻不差。

方才那些武昌府士子在那裏聒噪,替劉文廣造勢,他早就不忿。現在他正好替寧修造造勢,把氣勢奪回來。

“寧朋友這首詩簡直絕了。竹生石中,立根破岩......任爾東西南北風!吾輩當以竹為榜樣,用心做事本分做人,遵循本心,不輕言放棄。”

他這話明顯是衝著劉文廣說的。劉文廣的詩本身水準不差,但因為有了攀附諂媚鄭的成分在,經由柳如是這麽一點反倒顯得落於下乘。

劉文廣麵頰上登時染了緋紅,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這黑胖子的皮肉。

鄭則幽幽捋著胡子默然不語。

若單獨拿來看,兩人作的詩都很好。但擺在一起有了比較就看出差距來了。

劉文廣的詩過於追求用典,以至於整首詩的結構性不是太好,有拚湊的感覺。

而寧修的詩更像是個整體,相比較於前兩句,鄭更欣賞的是後半部分。‘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這真是豪氣幹雲呐。

年輕人就應該如此,以竹為榜樣,堅韌不拔遵循本心。

鄭覺得血液都沸騰了,他攥緊拳頭評判道:“就這兩首詩而言,寧小友的詩作更勝一籌。”

此話一出,在座眾士子立時炸了鍋。

劉文廣麵色青紫不堪,喉結上下聳動,雙手攥拳似是隨時準備暴起幹架。

便在這時寧修笑吟吟道:“劉兄可還要來?”

這一句神補刀直是把劉文廣氣炸了。

若不是被身邊的同窗及時拉住,他怕是真要在這一袖居內上演全武行。

他自問無法作出匹敵寧修的詩作,卻不甘心咽下這口氣,便環視了一周身邊的人,希望他們中有人可以站出來。

誰料這些人一個個都垂下頭去,無人敢應戰。

劉文廣隻覺得眼前一黑,差點背過氣去。

“劉公子作不出詩來,小女子卻可以。”

尺素適時的發聲,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哦?那便有請尺素姑娘吟誦一首了。”

寧修配合的說道。

說罷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繼而嘴唇微微張合用唇語衝尺素念起了詩。

原來那日寧修答應幫助尺素的條件便是叫她放棄那個槍手,而讓寧修親自來為她做槍。這是因為寧修不放心槍手的實力,畢竟題目是現出的,萬一作的不好可就無法挽回了。

寧修叫尺素叫來那個槍手,教會了他唇語,便跟尺素商量好在詩會上隨機應變。

寧修幫尺素也是在幫自己,畢竟讓一個歌妓擊敗心高氣傲的劉文廣可以徹底摧毀他的信心。

尺素本就站在寧修身前,大部分的武昌府士子看不到寧修的唇語動作。即便看到了,想必他們也不會深想。

很尺素便讀完了唇語,稍稍頓了頓,柔聲吟誦道:“新竹高於舊竹枝,全憑老幹為扶持。下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龍孫繞鳳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