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範的消息確實很靠譜。

四月中旬,朝廷派往江陵的提督織造太監便到任了。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已經足夠孫悟範疏通關係,上下打點,張家也成功的站台成為了和織造局合作的唯一家族。

至於織造局的外包事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寧修堅信有孫悟範在,他可以分得一杯羹。

朝廷此次下旨在江陵和湖州兩地增設織造局十分突然,江陵縣和荊州府的主官看到邸報後直是驚得說不出話來。

荊州知府李瑞還好,接替陳縣令的姚琛接到朝廷調令千裏迢迢從南直隸趕到江陵上任,屁股還沒坐熱就得知了這個消息,簡直如五雷轟頂一般。

他原本在金陵城中做縣令,和鎮守太監、提督織造太監都有過接觸,知道這些閹人性情古怪極難打交道。太監是天子家奴不能有任何衝撞得罪,必須陪著笑臉侍候著,簡直比侍奉雙親還累。

接到調令之時他暗自慶幸終於可以不用再忍受閹人的鳥氣了,誰知道跑到千裏之外的江陵還得和閹人打交道。

若不是李知府好言安慰,姚縣令沒準真得找塊豆腐撞死了去。

李瑞倒是對這位提督織造太監很感興趣。此前他在京師時從未有過與太監打交道的經曆。荊州不設鎮守太監,故而到江陵赴任後他也沒有與太監共事過。

此番卻是可以讓他有零的突破了。

這位鎮守太監姓高名震,三十有一。

和他霸氣的名字不同,高太監是標準的宦官身材,水蛇腰,俏臉蛋,麵白無須,走起路來一扭三捏。

高太監抵達江陵後暫時住在了之前給巡按禦史準備的察院裏。沒辦法,天子下旨太突然,等到李知府收到邸報時肯定來不及替高太監修建府邸了。

雖然有一個現成的遼王府,但現在已經被查封,一眾遼王親眷盡數被發配。

話說回來,即便遼王府沒有被查封,高太監也不敢住進去啊。

他畢竟是天子家奴,這種踩到君父臉上的事可不能做。

好在察院的環境也還不錯,高太監住進去並沒有抱怨什麽,反而誇讚了李、姚二人。

高太監來江陵是建立織造局的,自然不能光享受不幹活。

那蘇州提督織造太監的下場就在眼前,高太監每每想起都感到不寒而栗。

說老實話,在江陵設置織造局並不是一個太好的選擇。江陵雖然紡織業也很發達,但大多是棉紡,絲織業的水準比起蘇杭、金陵相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天子估計也是顧念到老師張居正張元輔,這才把一個名額給了江陵。

既然天子已經下了旨,那就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一定要把織造局建起來,還要搞好。

雖然江陵在這一方麵底子薄,但換個角度看潛力也大啊。

隻要扶持到位,想要速發展追趕蘇杭並不是沒有可能。

有朝廷的扶持織機方麵沒有大問題,最麻煩的地方是織工。

江陵絲綢織造之所以不如蘇杭,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缺乏優秀織工。

這些織工大多不願意背井離鄉,到千裏之外的江陵去。

高太監想到的辦法是花高價去挖,給這些織工一大筆安家費,並允諾豐厚的月錢。

他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誰又會和錢過不去呢?

但是他錯了。

派去江南的人嘴巴都要說幹了,但那些織工就是不願意前來。

高太監簡直不敢相信,這些人究竟是怎麽想的,放著數倍的高薪不賺,非要窩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裏,有甚的出息?

無奈之下,高太監隻得向李、姚二人求助。

李知府與姚縣令被請到了察院中落座,高太監無奈苦笑道:“兩位也看到了,咱家初來乍到出了不少昏招,如今竟連織工都招不到。”

李瑞連忙道:“高公言重了。這時間尚早,下官相信耐心一些總會招到人的。”

高太監卻是連連搖頭:“話不能這麽說啊。雖然朝廷要求上繳絲綢的時間是年關前,但十一月就得製成成綢吧?剝繭、煮繭、繅絲就極為耗時,製成絲後還要進行織造。那一匹絲綢不知道要用多少根絲啊,咱家現在心裏真的是沒底,還是越早開始越好。”

姚琛經常和這些閹人打交道,早已總結出了一套應對法子,立刻順著高太監的話頭道:“高公所言甚是,這種事情趕早不趕晚。早些把朝廷規定的份額完成,也好交差不是?”

“咱家就是這個意思!”

高太監朝姚琛投去讚許的目光,心道這江陵縣令倒是比荊州知府會說話的多。

“隻是不知道朝廷需要江陵織出多少匹綢子呢?”

“這個嘛。”

高太監沉吟了片刻,覺得這種事情也沒有必要瞞著二人,便拖長聲音道:“一千匹。”

“一千匹?”

饒是織造事宜和姚琛沒有太大關係,他還是驚呼出聲。

“這未免,未免有些難吧?江陵絲織底子薄,要慢慢來啊,第一年五百匹還差不多,一下子要求一千匹確實有些難了。”

“哎,咱家又何嚐不知呢。可陛下金口玉言,既然已經定了這個份額,咱們便是硬著頭皮也得扛下來。”

高太監哭喪著臉道:“兩位也幫忙想想,有什麽好的法子?”

李瑞沉吟了片刻道:“高公不若找張家的人來問問,或許他們有法子呢?”

“是啊,府尊說的不錯,張家的人一定有辦法的。”

高太監死馬當活馬醫,無奈的點了點頭道:“那便叫人去喚張家的人來商議商議吧。”

卻說高太監找張府管事商議招募織工的事宜,之後消息傳到了孫悟範那裏,又通過孫悟範傳到了寧修耳中。

“寧賢弟,你也想想,有什麽好的法子沒有?”

嘖嘖,織一千匹綢子就把這個高太監急成這樣了,也太誇張了吧。

他心道這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但細細一想高震確實是太監,也確實該著急,不禁笑出了聲。

“法子當然有,不過我總不能就這麽說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