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點上寧修還是很相信張懋修的。

張家在江陵可謂土皇帝,張懋修想打聽清楚的事情簡直易如反掌。

既然張懋修說賈家急於將宅子出手好闔府返回老家,那便一定是真的了。

賈家有意將宅子出售,仆人們自然各自存了心思。

除了幾名貼身長隨可以隨賈家父子返回保定府外,其餘仆人大多會就地解約,成為自由身。

那門官自然也屬於此類,他正愁眉苦臉尋思著去牙行走一圈掛個號,免得被掃地出門後臨時抱佛腳。

“咚咚咚。”

張懋修上前叩了叩門,很大門便打開,門官半探出身子一瞧,直是驚訝不已。

“啊,張三公子,您怎麽來了?”

“有些事情找賈兄商議。”

“請進。”

門官立刻把二人迎了進去。

賈府分為前院、內院、後院三個部分。

前院是賈家家主會客的地方,內院是家眷居住的。後院是預備住宿區,也供女眷居住。

不得不說,賈知府很懂美學,三進的宅子被他布置的極為精巧。

亭台水榭,假山池塘應有盡有,端是一個微縮園林。

寧修有些好奇的問道:“懋修兄,小弟有一事不明。府尊大人既然官拜荊州知府,自然有府衙供其及親眷居住,為何還要單獨購置一套私邸呢?”

“寧賢弟有所不知,大明朝的地方官員大多會在任期內在當地買一套私邸,這樣會友方便許多。不然什麽事情都要在穿過府衙前衙,也太不私密了。”

張懋修說的隱晦,但寧修卻是立刻明白了。

大明的官員幾乎沒有不貪的,別的不說火耗截留是肯定有的。不然拿什麽去湊冰敬炭敬,孝敬京官?

雖然要貪,但不能吃相太難看。往在衙門後宅的話,往裏搬銀子也太明目張膽了。

故而官員們大多會購置私宅,為的就是轉移貪汙來的髒銀。

當然私宅還有一個作用那就是金屋藏嬌。

比如知府或者知縣看上了哪個歌妓想要為其贖身,便會把其安置在私宅裏。

看來這任荊州知府賈大人也不是什麽好鳥,肯定沒少貪。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些髒銀肯定已經被姓賈的轉移走了,不然他也不會這麽急著賣房子。

跟著門官一路穿堂過院,繞過垂花門來到內院,寧修大體對宅子的結構有了一個了解。

張懋修衝寧修笑了笑道:“怎麽樣,寧賢弟可還滿意?”

寧修攤開雙手道:“滿意自然是滿意的。不過還得看賈家的意思。”

不一會,賈知府的公子賈禎便踱步而出,見到張懋修,殷勤的湊過來獻媚道:“呀,懋修怎麽來了。賈某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這賈禎一身藏青色錦袍,乍一看極為英挺,但走近一看便漏了陷。

隻見其麵色蒼白如紙,眼窩深陷,兩眼無神,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也可以理解,知府公子在江陵城中肯定是香餑餑,無數美女投懷送抱,夜夜笙歌,能抬起腰便不容易了。

“藝林兄說的哪裏話。明明是張某不請自來。如有叨擾得罪之處,還請包涵。”

禮多人不怪,這些官宦子弟深諳此道,嘴巴上都跟抹了蜜似的。

“哈哈,懋修裏麵請。咦,這位是?”

賈禎見寧修麵生的緊,如是問道。

“哦,這位是縣學生員寧修,也是張某的一位好友,方才沒來及向藝林兄介紹。”

“哦原來是寧賢弟。”

賈禎並未多問,隻單臂延請,把二人讓進花廳。

三人分賓主落座,自有仆人上了瓜果點心。

賈禎率先開口道:“懋修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張懋修用茶蓋刮了刮茶末,淡淡道:“聽聞藝林兄要賣宅子,正巧這位寧朋友有意購置宅邸,張某便想牽個線搭個橋。”

“哦?”

賈禎頓時來了興趣。

父親大人走時已經交待,賣宅子的錢全歸他個人所有。

賈禎雖然不缺錢,但誰也不會嫌錢多。

如果能把宅子賣個千八百兩,還不是美滋滋?

一般的牙行掮客賈禎是不願意見的,那是自降身份。

他好歹也是知府公子,見幾個掮客太丟麵子了。

現在好了,張家三公子主動來牽線搭橋,算是給足了他麵子。

賈禎沉吟了片刻道:“既然是懋修牽線,我便給了良心價好了。八百兩,寧朋友隻要拿出八百兩銀子,這宅子便是你的了。”

我靠!八百兩,這小混蛋還真敢開口要價啊?

五百兩買的宅子,不到兩年就要八百兩賣出,怎麽不去搶?

這個價格寧修是無論如何不會接受的,老子又不傻,被你這麽宰?

“咳咳,這個價格恐怕不必再談了吧?”

寧修便起身要走,賈禎連忙道:“寧朋友這是做什麽?價格不滿意可以談嘛。你既然是懋修的朋友便是我賈禎的朋友。我可以給你一個友情價的。”

有時候買房子和買菜一樣,一定不能心軟。

誰心軟誰就是吃虧的一方。

畢竟是幾百兩的交易,免不了拉鋸扯皮。

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哦?不知賈公子給出的友情價是多少?”

賈禎咬了咬牙道:“七百五十兩,如何?”

這下連一旁的張懋修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這個價位有些高了吧?”

“啊,連懋修都這麽說?”

張懋修是什麽人,那是當朝首輔張閣老最疼愛的兒子,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被張閣老當作接班人培養的。

跟張懋修對著來那不是找死嗎?

賈禎可以不給寧修麵子,卻不能不給張懋修麵子。

“要不,就七百兩吧?”

房間內一片沉寂。

“六百兩?”

賈禎麵色鐵青。

依然無人作答。

“五百兩?”

賈禎都哭了。

見賈公子擠牙膏似的,寧修忍不住了,索性開口道:“一口價,三百五十兩。”

“啊?”

賈禎險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寧朋友莫不是開玩笑罷?三百五十兩?家父買這宅子就花了五百兩!內院的假山、池塘都是家父花錢購置修鑿的,光是這些花費也得三五百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