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該如何是好?

如果劉惟寧真的在殿試策論中將萬曆皇帝罵的狗血噴頭,甚至罵了天子的祖宗十八代,那可是純粹的找死啊。

海瑞罵嘉靖罵的再狠那也是上奏疏罵。劉惟寧倒好,直接在殿試策論中罵......

實在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不過要講道理的話,劉惟寧作的策論倒是切合題意。

戚繼光見寧修沉默不語,上前拍了拍寧修的肩膀,用一種長者的口吻安慰道:“賢婿即將入仕,這種時候一定不能走錯路啊。”

戚繼光是官場過來人,對於大明王朝的為官之道自然參悟的徹底。

真的按照戚繼光說的做個冷眼旁觀的局外人,顯然是最符合寧修利益的。

但寧修卻搖了搖頭道:“老泰山恕罪,小婿已經決定全力營救劉兄。”

戚繼光微微一怔,顯然不敢相信寧修會選擇營救劉惟寧。

“你打算怎麽做?”

戚繼光十分不解的問道。

“無外乎內外聲援。”

寧修淡淡道:“於內,可以集合本科考生聯名上疏,請求天子寬恕劉兄。”

戚繼光不以為然,心道你以為世間都是和你一樣的傻子嗎?

在這即將放榜的時候上疏聲援劉惟寧,不是等於在打天子的臉?

而打了天子的臉,還想在官場好好的混下去?怕是被趕到南京養老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對那些政治鬥爭失意的老家夥來說去南京尚且難以接受,何況乎這些即將踏入官場的新人?

無論如何,他們是不會站在天子的對立麵的。

寧修繼續說道:“於外,則是發動整個輿論的力量,靠百姓替劉兄聲援。”

戚繼光蹙起眉來,質問道:“靠科場同年尚且說的過去。靠什麽百姓輿論簡直是荒唐。賢婿切莫做那等裹挾民意,以臣議君的事。”

這番話他說的極重,等於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寧修極為失望。

他本以為自己老泰山能夠站出來替他運作一二。即便不能親自出麵,表示一下支持鼓勵兩句總歸是可以的吧?

誰知戚繼光卻是這番態度。

聯想起曆史中戚繼光個人品德方麵確實不如一些直臣,寧修還是有些遺憾的。

不過卻也沒關係。

隻能說人各有誌,寧修也不能用自己的思想要求別人。

“如此便不勞老泰山費心了。”

寧修衝戚繼光抱了抱拳,毅然離去。

他離開戚府便直奔張居正京邸。

若是能夠說服張居正,那劉惟寧就一定有救。

寧修將來意說明,門官卻出人意料的說張居正不在府中。

寧修思前想後卻是恍然大悟。

今日是殿試讀卷的日子,張居正當然不在府中了。

這可該如何是好?

劉惟寧在詔獄中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險。

那些殺千刀的錦衣衛校尉個個都是惡鬼,天知道他們會對劉惟寧做什麽。

不行,不能就這麽等著。

以寧修現在的實力隻有先靠聯名上疏引起朝廷的重視了。

以萬曆皇帝早期勤政的現象看,少年天子未必不會因此更改旨意將劉惟寧從詔獄放出來,從而撈得一個明君納諫的好名聲。

思定之後寧修徑直返回湖廣會館。

因為他是解元的緣故,在一眾同鄉之中極有聲望,稍稍一番召集,眾人便聚在花廳聽候寧修吩咐。

寧修將前因後果種種與眾人說明,自然引起了一番熱議。

這也在寧修的意料之中。

遇事自保者肯定會有,他不會勉強。

但他相信湖廣的士子肯定不都是隻掃門前雪的庸人。

果然一小部分士子表態,願意追隨寧修上聯名奏疏,聲援劉惟寧。

寧修大喜。

他粗略算了下,願意追隨他的有十幾人,雖然不算多,但總比他一個人好太多。

他立刻取來紙筆在案上鋪好,信筆揮毫洋洋灑灑寫開來。

寫完之後他署上了自己的名字,那些願意追隨他的士子也紛紛將名字附在了寧修後麵。

他們這樣做雖然也有風險,但比寧修的風險卻要低過太多了。

畢竟奏疏是寧修寫好的,他們隻是署名附議罷了。

從主從關係來講,寧修才是主導。

但他們獲得的收益卻不會少。若是陛下真的赦免劉惟寧的罪過,他們便成了仁人之士。

“寧朋友,這請願的奏疏是寫好了,可如何送至禦前呢?”

這一個問題也是一眾湖廣士子想要問的。

他們雖然都已經板上釘釘的拿到了進士功名,但畢竟還沒有宣布。即便宣布了,在授官之前他們也不是官,沒有上疏天子的渠道。

寧修這封聯名奏疏想要呈遞至天子麵前,走通政司的路子是肯定不行的。

“這個韓兄不必擔心,寧某自有辦法。”

寧修信誓旦旦的說道。

眾人見寧修胸有成竹的樣子,便紛紛放下心來。

翌日金榜的結果下來了,果然沒有劉惟寧。

狀元是張三公子張懋修,張家大公子位列榜眼,毫無懸念。

寧修位列二甲第二十名,相當好的成績。

不過寧修卻沒有太過高興。他的好朋友現在還在詔獄中受苦,他如何高興的起來?

他再次去了張府!

昨日張居正在和一眾大佬批閱殿試試卷,自然不在府中。即便回到家裏為了避嫌也不會見寧修。

但今天金榜結果已出名次已定,可謂塵埃落定,張居正自然可以見寧修了。

寧修被門官領到張居正的書房中,見過禮後遵從張居正的命令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

“賢生考得二甲二十名,真是大喜事啊。”

張居正一邊捋著自己下頜美髯一邊說道。

“多謝首輔誇獎。”

寧修衝張居正拱了拱手以示感謝。

“但寧某的一名同鄉好友卻不在榜中,學生鬥膽問首輔一句,他可是被革除了功名?”

張居正麵色一沉道:“你說的這人可是叫劉惟寧?”

寧修毅然答道:“正是。”

張居正大手一揮道:“他雖未被革除功名,但已被陛下打入詔獄,榜單之上自然沒有他的名字。”

寧修慨歎道:“劉兄不過文章言語稍有不妥,何至於如此懲處。晚生寫了一封奏疏,聯名湖廣諸士子,懇請首輔呈遞至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