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二狗用餘光瞥了一眼身旁的陳麻子,見對方也是一副手忙腳亂的樣子,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

不管咋說,法不責眾。既然新兵們的表現都是手足無措,便也沒啥了。訓導官便是再嚴苛,也不可能把大夥兒都拉下去打軍棍吧?

要說這訓導官還真是會折騰人,隊列訓練完了又整出了陣列訓練。與隊列訓練相比,陣列訓練人數更多也更複雜。除了一開始擺出的滿月陣外,還需要根據訓導官的口令迅速變換成其他的陣型。

雖然他不明白為啥要練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陣列,但訓導官說了,誰要是陣列擺不好,當天就沒晚飯吃。

當兵吃糧,天經地義。

若是連飯都吃不飽,那當兵還有啥意思?

吳二狗盡量把槍杆端平,收腹挺胸,跟著袍澤的步子一起往前移去。

“轉牛角陣!”

訓導官一聲令下,眾人連忙變換起陣型來。

滿月陣是防守陣型,而牛角陣卻是純粹的進攻陣型。

陣列的兩翼向後退去,而中軍則向前一挺,雖然看起來不那麽齊整,但牛角陣的樣子算是擺出來了。

崔貴實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眾人的操練結果。一旁的戚文卻眉頭緊鎖。

“變換陣型的時候太亂了。不是說過了嗎,叫他們看旗語!”

“總訓導請息怒。”

崔貴實賠上了一萬分小心,在他看來,這位總訓導比與他們日常打交道的訓導官還難相處。

那位爺雖然要求也很嚴苛,但該鬆弛的時候還是會鬆的。可這位總訓導大人,仿佛上天派來懲罰他們的,有些要求他們真的難以做到。

“這還是他們第二次演練陣型變換,出點紕漏也是難免的。”

“崔火長,話可不能這麽說。”

戚文眉毛一挑道:“如果你一直以這種標準要求下屬的話,他們是不可能有進步的。你知道九成效應嗎?”

“九成效應?”

崔貴實張大了嘴巴。

“這是縣尊說與我的,我便也說給你聽聽吧。”

戚文清了清嗓子道:“從前蘇州有個秀才,因為屢屢不能中舉,為生計所迫前去給一家布店做賬房先生。”

他稍稍頓了頓,換了一口氣道:“起初布店的掌櫃十分欣賞信任這秀才,將全店的賬本都交給了秀才打理。這秀才也許覺得自己是讀書人,比別人高一等,故而十分的驕傲,每次算賬都十分敷衍。結果一個月之後,這個秀才被辭退了。理由就是他記得賬和實際支出收入差距甚大。縣尊大人說了,如果你每一次都隻能做到九成,多次積累下來可能連一半都達不到。這就是九成效應!”

崔貴實聽的目瞪口呆。

按照他的理解,一件事情能夠做到九成就已經十分不錯了,畢竟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不可能每件事都做到盡善盡美啊。

但如果每件事情都做到九成,積累起來竟然連一半都達不到。看來還是得力求完美啊。

“訓導官大人博學多識,小人佩服。”

崔貴實送上一記馬屁。

“這都是縣尊大人講給我的,本訓導也隻是借花獻佛。隻是以後一定要對他們嚴格操練,你現在對他們要求鬆懈,就是對他們生命的不負責任。要知道戰場之上情況瞬息萬變,一個動作的失誤便可能釀成大禍。”

戚文說完一通後便一甩袍袖,繼續向前走去。他還有其他陣列需要視察,崔貴實這一塊隻是一小部分。

“哎呦,累死老子了。這陣列訓練比他娘的隊列訓練還要累。一天下來腰酸腿痛,這麽下去老子非得成個廢人不成。”

當崔貴實吹響牛角號時,吳二狗一屁股坐到地上,罵罵咧咧道。

陳麻子也盤腿坐下,呼出一口濁氣道:“誰說不是呢。本以為苦日子熬到了頭,誰曾想這才剛剛開始。早知道當兵這麽苦,咱老子當初就不應募報名了。”

吳二狗哭喪著臉道:“要怪就怪那個招募士兵的小校。他說招的是團練鄉兵,鄰縣的鄉兵咱也見過,根本就是混飯的,咱一想待遇那麽好,傻子才不去呢。誰曾想是這個樣子。”

“現在是上了賊船了,想要下船是不可能了。”

陳麻子嚎了一聲,隨即便覺得臉上一熱,扭頭去看,卻是崔貴實狠狠的瞪著他。

“哎呦,崔火長,好端端的你幹嘛打人呢。打人也就算了,你別打臉啊。”

陳麻子見不是訓導官,心下稍稍鬆了口氣。別人怕這個崔貴實,他可不怕。二人是一個村的,原先小的時候都是一起撒尿玩泥巴的。

“哼,你小子要是管不好這張嘴巴,遲早得栽在上麵。”

崔貴實又瞥了一眼吳二狗,見吳二狗把頭別了過去,便又數落起陳麻子來。

“馬上就開晚飯了,你們兩個到底是去吃還是不吃?不吃的話,我可跟夥房的人說了,不給你們開門!”

崔貴實使出了殺手鐧,陳麻子可急了。

這操練了一天,早就是餓的前胸貼後背。若到頭來連晚飯都吃不上,真是要撞牆了。

“哎呦,崔火長,瞧您說的。咱不是累的不行想坐地上歇一會嘛。現在我們也歇夠了,馬上就去排隊打飯。”

說罷他踢了吳二狗一腳。

吳二狗十分不情願的擠出一抹笑容:“是陳哥哥說的這個理兒。”

說罷當先站了起來,陳麻子也跟著站了起來,二人一齊朝食堂走去。

見二人走遠,崔貴實搖了搖頭,呸的一聲道:“爛泥扶不上牆!”

“你說啥子,今晚隻有稀粥和饅頭?”

吳二狗難以置信的對打飯的食堂火兵問道。

“是,今天陣列訓練的效果不好,總訓導說了,隻有稀飯和饅頭。”

那火兵卻是並沒有被吳二狗誇張的表情嚇到,淡淡答道。

“他娘的!”

吳二狗當即炸了:“皇帝還不差餓兵呢。既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這個姓戚的還把咱老子當人嗎?”

陳麻子連忙拉了拉吳二狗,小聲道:“二狗兄弟,慎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