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殺人遊戲第一幕 9.心理治療

在回去的車上,高競想到陳遠哲那突如其來的古怪舉動,仍然覺得渾身不舒服。

“那個人真是古怪。不過,好像還蠻有魅力的。”他聽到餘男在旁邊嘀咕。

“你家住在哪裏?”他生硬地問道。

“西林路888號,西林花苑。”餘男道。

高競皺了皺眉頭。他怎麽會跟莫蘭住在同一個小區?

“你真的住在那裏?”他問道。

“是啊,不過不在28號。我在15號。”餘男笑著說。

莫蘭住在西林花苑28號。

媽的!這混蛋什麽都知道。高競恨恨地想著,不知道他接下來還會說什麽。

看到高競沒有作聲,餘男優哉遊哉地說:“今天陳遠哲的表演真不錯,可惜你沒看。”

“我在跟餐廳經理說話。”高競淡然地說。

“我知道,我湊巧想出來找你的時候,正好碰到餐廳經理進來。”

媽的!高競在心裏罵道,這矮個子一天到晚在窺視他,究竟想幹什麽?

高競沒有說話。

“就是她,對吧。”餘男道,“我覺得她一般,身材不算很棒,雖然臉長得還可以,但腿不夠健美,臀部也不夠圓潤,總之,她不夠性感,我很想知道,她究竟是怎麽把你弄得神魂顛倒的?”

高競隻覺得一股怒氣直衝腦門,他真想在汽車疾馳的過程中,突然打開餘男旁邊的車門,一腳把他踢下去。

“你最好給我嘴巴放幹淨點!”他忍著怒氣說道。

“你曾經注意過她胸前的扣子嗎?”

高競被他的問題嚇了一跳。

“你有沒有特別關注過她**的腳趾?”餘博士繼續問道。

“我提醒你,我在開車!”

“你曾經注意過她臀部的曲線嗎?”

高競在琢磨,如果現在殺死這個混蛋,自己能不能找到不在場證明。

“你有過想要把她扔在**的想法嗎?”

這些問題象箭一樣根根射中高競的心髒,也許他從來沒有正視過這些問題,也從來沒有人曾經問過他,連他自己都忘了問自己,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些想法他的確都有過,大概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當它們突然砸向他的時候,他才會如此措手不及。

“你還要問多少問題才可以閉嘴?”他忍住火氣問道。

“直到把你變成透明為止。”餘男冷酷無情地說,

高競回頭看了一眼餘男,他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麽會對他的私生活如此感興趣,為什麽要如此逼迫他。

“我跟你有仇嗎?”他問道。

“我是在幫你。你知道別人請我問他問題,每小時要付多少錢嗎?”餘男若無其事地說,“如果你現在不回答我,我明天碰到你照樣還會問。”

的確找不到不在場證明,有無數人可以證明現在他跟這個人在一起,高競歎了一口氣,他知道現在唯一可以堵住這個討厭的心理專家嘴的辦法就隻有,回答問題。

“好吧。對,你說得沒錯,就是她。”他用平靜的口吻說。

“說下去,務必說出她的名字,這很重要。”

“莫蘭。”他艱難地開口,“你的鄰居,住在西林花苑28號12樓的莫蘭。我很多年前就喜歡她了,雖然她跟我完全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裏,她好像也並不能算完美,但是,如果你象我一樣,整天跟死屍和罪犯打交道,你就會明白,當你看見一張美麗健康,生氣勃勃的臉的時候,會有多麽心動。不過,我們沒什麽可能,她很討厭我,甚至討厭到連跟我在同一個地方呼吸空氣都覺得不耐煩,所以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我承認,你剛剛說的那些念頭我都有過,畢竟我也隻是個普通人,對自己心儀的女人產生一些想法也很正常,但我知道那些都是空想,沒有實現的可能,所以,我自己不願意再想,也希望別人不要再提。好嗎,博士,別再提了。”

說完這番話,連高競自己都感到吃驚,他可能對他自己都不曾如此坦白過,以前自尊心一直讓他羞於承認自己是在單相思,但現在他忽然覺得真的說出來了倒也沒什麽,反而他覺得好像吐出一口惡氣,心裏一下子輕鬆很多。

餘男看了他一眼,微笑地點了點頭。

“好吧,我們換個話題。”

“你說。”高競長舒了一口氣。

“我發現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依照我對你這些天的了解,我認為你是個對衣著完全沒概念的人,但是我發現你卻是我見過的穿得最時尚的警察。你的衣服質地精良,非常有品味,搭配得也相當完美,是誰幫你買的?”

高競停頓了一下。

“她買的,我所有的衣服都是她買的。”

“說出名字。”

“莫蘭,”他艱難地再次說出這個名字,“以前,每到換季,我都會給她一筆錢,叫她幫我去買一些合適的衣服。她很喜歡做這件事,穿衣打扮和逛街本來就是她最喜歡做的事。”

“你是說她幫你置辦你身上所有的衣服?”

“是的。”

“也包括皮帶、皮鞋、領帶扣之類的東西?”

“是的。”

“是她教你搭配的嗎?”

“她叫裁縫在每件衣服裏縫了英文字作標記,我隻要找到相同的英文字母就可以了。”

“所以,你隻要找到a襯衣、a外套、a褲子和a皮鞋,就可以體麵地出門了?”

“是的。”

有趣。餘男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們的這種遊戲大約進行了多長時間?”

“大概有6年吧,她結婚前一年開始的,有一次她說我穿得太土了,簡直給警隊丟臉,其實,別人還不是跟我一樣,所以我就給了她一點錢,事情就這樣開始了,後來就成了習慣。我以前的衣服都讓她扔掉了,所以現在所有的衣服都是她買的。”

“也包括內衣嗎?”

高競停頓了好久才答道:“我說過,是所有的衣服。”

“你怎麽想?”餘男露出曖昧的微笑。

“得了。她這麽做沒有任何別的意思,她隻是希望把事情進行得完美一些而已,她說如果我的女朋友看見漂亮衣服下麵是破汗衫會很掃興的,我不知道她哪裏來的怪念頭,反正她好像是完全為我考慮,我也就隨她去了,我說你喜歡就買好了。她說形象設計師是不能容忍小小的缺陷的。她把自己當作我的形象設計師,而且樂此不疲,玩得別提有多開心了。”高競的眼前出現莫蘭那張興致勃勃,笑逐顏開的臉,這大概是他這一生中做過的最討她歡心的事了。

“關於那些衣服,她問過你本人的感受嗎?”

“有啊。她問我怎麽樣?”

“你怎麽回答。”

“舒服。”他當時確實是這麽說的。

餘男再度掃了他一眼,這是他有史以來聽過的最曖昧簡短的問答,其耐人尋味的程度簡直可以寫入《花花公子》雜誌。

“你是什麽時候認識她的,你說認識她已經十幾年了,究竟多少年?”

“13年。”高競的記憶一下子回到了13年前的那個同學派對上,“那時候她15歲,我20歲,她同學的哥哥是我的一個哥們,那次好像是我那哥們開生日晚會,我老遠就看見她了,她居然在抽煙,我就走上去了。她大概以為我會請她跳舞,結果我查了她的身份證。”

“你搭訕的方法還真是不同凡響。接著呢。”

“我掐滅了她手裏的香煙,隨後,我不知道怎麽的,我把那支煙塞進我自己的嘴裏點著了,我都不知道我怎麽會這麽做。”

“然後呢?”

“她很驚訝地看著我,然後說,她沒帶身份證。”高競停頓了一會兒,“我說沒關係,我可以跟她回家看。我不知道那時候我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別說廢話好嗎?說下去。”

“接著整個聚會她都沒跟我說話,一直躲得遠遠的,我卻一直盯著她,每當她跟誰說話,我都會走到她身後,於是那些人就走開了,她好像對我的行為很惱火。反正我自始至終一直盯著她,但還是一不留神讓她溜了,她是從後門走的,我跟了出去,雖然她跑得很快但我還是追上了她,結果,我用手銬把她跟我銬在一起,叫她跟我一起走,我說我會送她回家,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怎麽搞的。”現在回想起當時自己用手銬把初次見麵的莫蘭的左手跟自己的右手銬在一起拉著她走的場景,他自己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她什麽反應?”餘博士露出笑容問道。

“她仰頭看著我,問我,你真的是警察嗎?”

“我也想問你這個問題。”

“當時我的確還不能算是警察,我在受訓。”

“後來呢?”

“她有點害怕,又無法逃脫,於是就開始跟我漫天撒謊,一會兒說自己得了艾滋病,不想害別人,一會兒又說自己的表哥是警察局的局長,反正她說了很多謊話。最後,她還假裝瀟灑地說,她知道我是好人,如果我放了她,就跟我兄妹相稱。我問她為什麽不是父女相稱?我把她拉到一家商店外麵的石凳上,叫她坐在我腿上,我對她說,人家女兒都是這樣坐在爸爸的腿上的。”

“她怎麽表現?”餘男饒有興趣地想象著當時的情景。

“她開始罵我,踢我,用自由的那隻手打我,她很生氣,但我也看出她很害怕。她說我如果敢動她一根毫毛,她就殺死我。”莫蘭又生氣又害怕的模樣,高競至今都記憶猶新。

“後來呢?”

“我從腰後麵拔出一支槍來,把子彈上了膛,當然那是空彈,我們受訓的時候用的,我偷了出來,可是她沒見過,她以為那是真的,我把槍塞在她自由的那隻手裏,叫她隨時擊斃我,接著……”高競停了下來。

“怎樣?”

“我一邊盯著她的眼睛看,一邊親了她的臉和脖子。”

“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個很平凡的人呢。”餘男終於發出一聲感歎,“後來呢?她怎麽樣?”

“起初,她拿著那把槍有點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後,她平靜了下來,她把槍塞回到我後腰的褲子裏。接著她看著我說她要回家。”當時她的舉動令高競十分吃驚,但他不得不承認,就是她當時這個大膽、冷靜又具**的舉動使他在瞬間冷靜了下來。他至今記得,她把槍塞入他後腰時,冰涼的手指劃過他皮膚的感覺。

“說實在的,我本來以為她頂多隻有80分,現在差不多有90分了。接著呢。”

“我就送她回家了。我們一路上都在瞎聊,到她家門口的時候,她父母從外麵回來了,她突然拉住我的手,用袖子遮住了手銬。”高競不禁露出微笑,“她向她的父母介紹說我是她同學的哥哥,過後,她說要是讓她爸爸看見我用手銬銬她,他會用銀針紮把我紮殘廢了。後來我才知道她爸爸是中醫。反正這就是我們第一次碰到的情況。”

“很不錯的開頭,後來怎麽會弄成這樣?”

“一開始是她年齡小,好像沒辦法談這事,後來等她上了大學,她身邊忽然多了很多追求者,所以也就看不見我了,再說,我自己也錯過了很多機會。”

“說說你錯過最慘痛的那次機會?”

高競歎了一口氣。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當時她大概是19歲,我24歲吧。有天晚上,她看完演唱會叫我去接她,我去了,她……”

“她怎麽樣?”

“她替我擦了汗,12月的天氣,我額頭上都是汗。”

“說具體點,關鍵是用什麽替你擦汗。”

“用手。”高競記得那天的情景,冬天的晚上,她笑盈盈地等在路邊,看見他一臉興奮,等他走近了,她仰頭看著他說,你都出汗了,她用手輕柔地擦去他額頭的汗珠,手指似乎是不經意地拂過他的嘴唇,他當時的感覺仿佛遭到電擊。

“那你怎麽做?”餘男冷靜地問道。

“我退後了一步,我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就這樣。”

餘男沉默了兩秒鍾。

“你不會是不知道她那是什麽意思吧?還是你根本對她毫無意思?”

“我知道她是什麽意思,但是在去見她之前我做了一件事,使我不能作出反應。”

“你幹什麽了?”

“我殺了一個人。”

餘男愣了一下。

“我擊斃了一個劫匪。一槍擊中了他的腦門,我那時候是狙擊手。雖然殺死一個劫匪不應該有什麽感覺,但那是我第一次親手殺掉一個人,我還是有點受不了,我覺得我的手上都是血,我沒辦法作出反應。我怕我會弄髒她。”提起這件事,高競仍然覺得心裏很難受。

“你過後解釋過嗎?”

“等我想解釋的時候,她已經有新男朋友了。好像解釋沒什麽必要了。”高競忽然想起,其實他跟莫蘭的關係就是從那天開始發生轉變的,一開始好像還有點朦朧的愛情,後來就變成了純粹的友誼了。總之,他錯過了。

“你幹過的類似的事還有嗎?”

“其實後來想想還挺多的。不過,都是發生在演唱會之前的。”

“再舉個例子。”

“有一次,我晚上陪她去買東西,路過一條小巷子的時候,她忽然很認真地說,不知道你跟我,誰的肺活量比較好。”說到這兒,高競的眉頭舒展了開來,“於是我就開始給她報我讀中學和受訓時的肺活量數字,她笑著說,好了,好了,你想知道我的肺活量是多少嗎?我說你哪會有我好,她停下腳步,問我,要比試一下嗎?”

“現在她可以打95分了。你怎麽回答?”

“我問她是否要跟我比悶水,因為我知道她根本不會遊泳。結果她一路笑回家。我當時根本不知道她在笑什麽。”高競想到莫蘭當時的表情,不由地笑起來。

“請問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三個月後。有一次我在喝水的時候突然想到的,結果我就嗆到了,那時候演唱會的事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高競笑著說。

“我不得不說,你是遲鈍了一些。”餘男歎了一口氣,隨後說,“最後一個問題。到目前為止,你送給她最有紀念意義的生日禮物是什麽?”

“有一次她說要看真正的法醫報告,我複印了一份給她。”高競再度露出笑容,現在他才覺得他送她的東西有多離奇古怪,但當時居然一點都沒發現。

“的確很新穎獨特。”餘男點了點頭,停頓了一下後,微笑著說,“知道嗎?說出來,是最好的心理治療方法。你已經跨出了自我恢複的第一步。”

高競沒想到今天自己會對這陌生的小個子說那麽多話,雖然回憶往事頗多遺憾,但他還是覺得心情輕鬆了很多。是的,他好多了。

“看到你笑,我很高興。”餘男慢悠悠地說,“這很好。你很快就會發現,當你逐漸正視你一直逃避的東西後,一切事情都會出現轉機,我指的不單是莫蘭,還有你的案子,比如去年7月的那樁密林謀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