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兒……”這一聲輕而微弱的叫喚飽含了關懷與複雜的感情,隱藏在他清澈眸光中的話語,不曾滑出唇舌間,便化作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淒惻與痛惜。

靈玥早已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她萬沒有想到自己用身體和感情的代價為他們所求來的竟然是這樣的結果,玉樹子逸全身的傷口亦如利刃一般割著她的心髒,對他是無法言喻的痛,對她卻是一種巨大的諷刺,諷刺著她的天真,諷刺著她的愚昧可笑。

“對不起,子逸表哥,玥兒對不起你……”

錐心的痛仿佛壓抑許久,陡然間如同山河決堤,靈玥痛哭著,無力的跪倒在了玉樹子逸麵前,纖細的手指帶著恨的力量狠狠抓著自己的膝蓋,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才能表達自己內心的愧責與悔恨。

“是我害了你,是我靈玥沒用,害了你們……是我沒用,是我……”

靈玥一聲一聲的啜泣流盡了心中對於那個人僅存的一絲敬愛與感激,同時她也恨著自己的懦弱與無能,她曾經什麽也沒有奢望得到過,可就是因為少了這一點的奢望,她所有的親人、朋友、愛人都在意外的得到後又很快失去。

不爭取,反而會失去的徹底,這便是上天對她的教訓麽?

玉樹子逸微微張開唇角,剛想要說什麽,雲折煙卻忽然跳了起來,一雙美目怒瞪向了靈玥,怨恨的厲聲斥道:“原來你就是月主靈玥,就是你害得子逸入獄,是你害得他吃了這麽多的苦,受了這麽多的罪,現在隻剩下半條命了,都是你害的,你還害得飛城哥哥變成了朝廷通輯犯,你害了多少人,你自己知不知道,你簡直就是一掃把星!”

雲兒心直口快,尤其是一想到玉樹子逸所遭受的牢獄之苦,一股怒氣衝斥胸臆,更是無法克製,靈玥何時受過這等斥責,但雲兒的這一番話卻是真正的給了她當頭一棒,大腦在清醒的瞬間,又痛至麻木。

“你給我滾,從今以後,你不要再接近子逸了,也不要再接近任何人,不要害得每個男人都為你而死……”雲兒的話毫不留情的痛擊著靈玥的心靈,無話可說的她唯有沉默的愧責,沉默的抑痛,在雲兒的推拉下,她的身子竟然弱不禁風似的向後倒了下去,心好似猝然間裂開了一般,她痛得捂住了胸口,唇角邊漸漸溢出鮮血來。

“雲兒,住手,不要碰她——”

玉樹子逸突地提高了音量,並伸出手來阻止,雲兒見他望著靈玥的眼神含滿了擔憂殷切,不免心生妒意而難過道:“不要碰她?子逸,和她呆在一起那麽久,你是不是也如飛城哥哥一樣愛上她了?”

靈玥一驚,張唇想要辨駁,玉樹子逸搖頭道:“雲兒,她是我妹妹,而且她現在已有身孕了,她所遭受的痛苦並不會比我少,所有事情都與她無關,她是最無辜的——”

雲兒的身子震了一震,不敢置信道:“孩子?誰的孩子?”

她看著玉樹子逸的眼神充滿了疑惑與失望,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出雲兒必是誤解了玉樹子逸,而玉樹子逸卻沉默著不再爭辨,靈玥也雙手捧著自己的腹部,嚶泣不語,這時,與她一起來的高挑宮女小霞也就是易容後的雨天扶起了靈玥,啟唇道:“月主的孩子自然是未來月君華澈的,雲兒,不要多想。”

“你是誰?”雲兒心中仍然很難受,嬌聲問道。

“和月主在一起,我自然是月主身邊的丫鬟。”雨天微笑著作答,並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她提著竹籃走到了玉樹子逸身邊,揭開籃上碧紗,取出一碗還在冒著熱氣的菜肴,放置在了玉樹子逸手邊,道,“玉公子,這是月主命我們這些奴婢們專門為你準備的菜,月主說這些都是你平時最愛吃的,希望……你能好好吃上這最後一頓。”

雨天一邊說著,一邊向玉樹子逸使著眼色,手中挽著青竹簽頗藏深意,而雲兒聽到此話後卻更是怫然不悅起來,將雨天推向了一邊,她撫著玉樹子逸,大怒道:“你在說什麽?什麽最後一頓,我不許你胡說——”

雨天冷靜的笑道:“就算不是最後一頓,但飯還是要吃的,雲兒,你總不會讓你心上人餓死在天牢裏吧?”

“那也不用你們管,還不知道你們這菜肴裏有沒有下毒呢!”雲兒氣衝衝的說著,突地用筷子夾了一塊肉吃進腹中,閉目良久,眼角滑出眼淚,確信無事後,她才睜開眼睛,拾起碗筷,將一顆肉丸喂至玉樹子逸嘴邊,哭道,“子逸,你一定很餓了,雲兒一直以來沒有機會照顧你,今天,就讓我來侍奉你吃這一頓,好麽?”

玉樹子逸雖全身已頹然無力,卻緊握住了雲兒的手腕,笑道:“謝謝你,雲兒,其實我一點也不餓,讓我和月主說幾句話,好麽?”

雲兒眼睛一酸,本想發脾氣,但見玉樹子逸眼神是許久未曾見過的溫柔,雖心有不願,卻也點頭退向了一邊,冷冷的瞥了靈玥一眼,低聲嗬斥道:“子逸有話跟你說,你快過來吧!”

從未有人用如此近乎於命令的語氣對她說話,就連恩師也不例外,靈玥心知雲兒心中的怨恨與痛苦,也並不在意,卻是早就心憂如焚,迫不及待的跪坐在了玉樹子逸身邊,含淚輕聲喚道:“子逸表哥,我還帶來了一些藥材,都怪玥兒不才,隻向子逸表哥學會了識別藥材,也不知道玥兒帶來的這些藥材能否對子逸表哥身上的傷管用……”近在咫尺的看清了玉樹子逸身上錯綜交錯的傷痕,靈玥不免心驚而不忍的捂緊了嘴,低聲道:“他竟然這樣對你,竟然瞞著我這樣對你……”

“玥兒,我走後,華澈怎麽對你的?對你還好麽?”

好麽?靈玥微有些惶惑的抬起頭,看向玉樹子逸,或是看向不知道的遠方,恩師……對她好麽?將她軟禁在他的寢宮之中,每天對她施盡淩辱,在他的壓迫下,她再也沒有屬於自己的權力,沒有自由,甚至沒有自尊,如若不是她以自己的生命作賭注來博取他的憐愛,她不知道那樣的日子到底會持續多久?

用他的柔情包藏著欺騙,給她無微不至的關懷與寵愛,這就是對她好麽?

介於暴虐與溫柔之間,將愛變成毀滅她的工具,這就是對她好麽?

從未過問過她的感受,隻將她當作一件物口一樣獨霸占有,這就是對她好麽?

不,這不是,我靈玥寧願不要這樣的愛情。

“子逸表哥,你放心,恩師,他對我,很好。”靈玥笑著垂淚,撲扇著蝶翼般的長睫,淚珠凝結出淒清而絕美的光芒,“畢竟,我是他統冶麝月國的政冶工具,沒有了我,他也很難登上月君的最高位置上呀!”

“不,玥兒,你還不夠了解她。”玉樹子逸搖了搖頭,歎道,“他的野心遠不止這個麝月國,你對他來說,於政冶上已可有可缺,他完全可以罷黜了你,自稱為帝,隻是看他自己願不願意擔得起這個篡位的惡名。”

靈玥神色一變,幾乎是腦海裏一空,呆怔的望向玉樹子逸。就連雨天也略微驚詫的白了臉,陷入沉思之中。

“所以,他對你的好是真正的完全出於他對你的愛,這一點,我可以肯定,隻是,玥兒表妹,我們靈氏一族若是沒有了你,就真到了氣數已盡之時了。”玉樹子逸悲哀而無奈的看著她,低聲再三叮囑道,“所以,為了麝月國,為了我們靈氏一族,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活著便是希望,明白麽?”

靈玥有些怨恨的抓向自己的腹部,聽著玉樹子逸的這一句話,又立刻將手鬆開,點頭笑道:“好,子逸表哥,玥兒答應你,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一定會好好活下去,也請你……也要為了我,為了你所愛的人好好活下去,玥兒,玥兒一定會想辦法救你……”

話說到這裏,刑房外突然有人聲高嘯著傳來:“時辰已到,裏麵探牢的馬上出來!”

靈玥猝然一震,雨天立刻將她扶了起來,低聲催促道:“月主,我們趕快離開這裏吧!牢中必會有人向兵師傳報這裏的一切情況,我們必須馬上回去!”

刑牢外的人聲催促得越來越急,不耐煩的語聲震天,靈玥勉強點了點頭,戀戀不舍的望了玉樹子逸一眼,最後道了一句:“子逸表哥,一定要等我救你——”

沒有等玉樹子逸回答,雨天拉著靈玥飛快的向牢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