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玥回到景陽宮的時候,竟然看到了華澈。

月華如流水,照出他那一身白袍縹緲如夢,長發如同鑲了一道金邊,肅穆的他宛若光氳凝聚而成的天神。也似乎是覺察到靈玥的走近,他拂袖剪了一道月光,轉過頭來微笑著看靈玥的臉,靈玥禁不住一陣錯愕,脫口道:“恩師——”

“嗯。我已經等你很久了。”淡淡的笑著,他的唇角都泛著氤氳的水光,走到靈玥麵前,他低下頭,看著她清澈而驚惶的眼神,牽起了她冰涼的柔荑,“這麽晚了,為什麽還不回家?”

“家?”靈玥一時似乎沒有反應過來,抬頭問。

“你的家就是我的兵策府。”華澈依然微笑著臉,語氣卻是溫柔中帶著命令,“我來接你回去!”

靈玥僵了表情,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華澈便問:“你不願意跟我一起回家?”

“恩師,我——”她已與靈雨相約定了子時相見,若是恩師今晚要一直留她在身邊,那麽她必定會爽約,也將失去一個能得知恩師真實來曆的機會,那麽,她要怎麽辦才能瞞過恩師而去調查他的密秘禁地?思忖了良久,她也望向華澈笑了起來,點頭,“恩師今晚會一直陪著玥兒嗎?”

華澈的笑容突然凝住,眸光又變得深沉莫測,靈玥有些害怕起來,不敢對視他的眸子,便低聲問:“是玥兒說錯了什麽話嗎?”

“沒有。”頓了許久,華澈才笑著說了兩個字,驀地攬過靈玥的纖腰,將她橫抱了起來,“後天就是我們的國婚之日了,不隻今晚,明天、後天、一輩子,我都會陪著你。”

他抱著靈玥沿景陽宮外的長廊走去,水麵鱗波微光,月下青荷剪影,都在這一片黃昏之中點綴了最美麗的色彩,然而,都不及那一襲白袍的清耀奪目。雨天在他們身後一直觀望著,注視著靈玥眼中的憂慮,目送著他們二人遠去,心中不禁感慨:如果華澈不是麝月國的兵師,他們也許將會是很美好的一對。世間難見王者之溫柔呀!

“喂,你發什麽愣呀?”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雨天猛一個激靈,回頭見是一身青衣蒙麵打扮的男子,便又是生氣又是鬆了一口氣,道,“飛城公子,別半夜嚇死人,好不好?奴婢很膽小的。”

“是麽?可我看你一點都不膽小呀!你還很會為月主出謀劃策,其聰明才智不遜色於神龍閣的公子蓮汐……”

飛城語氣戲謔,雨天卻是一驚,驚詫的望著飛城,問道:“你都知道我是誰了?”

“雨天姐姐,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入了宮,瞞了我這麽久,若不是風兒那小子一張嘴巴遮不住話,我還真不知道月主身邊最貼近的丫鬟竟然是你?”

“什麽不夠意思,既然我答應了蓮汐姐,選這個角色來演戲,那就要讓自己真正的投入到這個角色當中,做一個看起來訓練有素的丫鬟,其他的事情暫時拋掉,一切不顧,這是我一向做事的風格,你還不知道麽?”

“我當然知道。”飛城笑了笑,湊到雨天麵前,小聲道,“雨天姐姐,你答應飛城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麽事情?”雨天立刻問道,“可別讓我幹什麽壞事?”

“怎麽可能,我的要求很簡單的,以後,我要經常來看玥兒,你隻要像今天這樣,多多給我們把風就好。”

“臭小子,你是風流快活了,卻把我往火坑裏推,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安危和感受?”

飛城一愣,實在想不到這句話竟然也能從素來溫柔嫻靜的雨天口中說出,但他還是厚著臉皮,肯求道:“雨天姐姐這麽厲害,不會連這點事情也辦不到吧!”

見飛城眼神微露哀求之意,雨天心也軟了下來:“辦是辦得到,隻是,這種玩命的事情,你小子有幾個腦袋可以擔當得起。而且,月主已經是兵師華澈的人了,現在連孩子都有了,你怎麽還這麽死心眼,非要在一顆樹上……”

說到這裏,雨天見飛城的臉色急遽變冷了下去,便立刻頓住了口,小聲的勸慰道:“怎麽了,飛城,你,你別生氣,我隻是想勸你……”

沉默了良久,一絲苦笑泛在飛城的唇角:“沒有,雨天姐姐,我沒有生氣,你說得對,我就是死心眼,但是,玥兒身上所中的毒都是因為我……我知道,她心裏一定還是有我的,不然,她不會……”

“可就算她心裏有你,又能怎麽樣?她有她的身不由己,而且她絕不可能為了你而背叛整個麝月國,你們是永遠也沒有機會在一起的,飛城,不要去抓那些根本就抓不到的東西,好麽?”

“但如果她為了我而背叛了呢?”飛城突地打斷,目含倔強和憂戚,他注視著雨天,“如果什麽事情都不去嚐試,你便永遠也不知道結果,在沒有看到結果之前,我是不會放棄的,而且,我也沒辦法放棄……”

“飛城,你——”

“我隻愛我所愛,我怕什麽——”

飛城陡地提高了音量,雨天猛地一震,呆望了飛城良久,看著月光灑在他眼中所泛起的漣漪,心中不由得一陣忐忑心悸,為了愛一個人,他是不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對不起,雨天——”最後道了一句,飛城眼中閃過一絲愧責,驀地騰身向半空中飛去,夜間樹影如同魍魎,潑墨之色淹沒其身影,雨天沉沉的發出了一聲歎息。

飛城趕到臥龍居的時候,正好看到靈玥與華澈擁抱在一起印在窗紙上的剪影,看著他們二人相敬相愛,如膠似膝,心中總會響起一個聲音在提醒著自己,他不過是一廂情願,自作多情,局外人的痛苦滋生在心底,便如藤蔓一般的纏繞綿延.

恍惚之間,看到一道雪光打破靜寂,靈玥手握著匕首,似乎想要從華澈背後刺下去,卻又猶豫著落下,將匕首籠於袖中,迎合著華澈的吻,靈玥輕聲嚶嚀:“恩師,玥兒有一件事情想要求您答應?”

“什麽事情?”他停止了吻,細賞著她腮畔的紅暈,蓮花燈在他臉上灑下清澈的流光氤氳,在靈玥的**下,他喝了許多許多的酒,說話時,連呼吸都會產生酥醉的氣息,“對我,不用說求字,玥兒,你今天如此殷情,我就知道,你一定有事情要和我商量,對麽?”靈玥一怔,他又擁緊了她,笑道,“到底是什麽事情,需要你用酒醉的方式來誘我許下承諾?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做,因為無論你要求什麽,我都會答應你的。”

“是麽?”靈玥或愧然或茫然又或欣喜的笑了起來,“那麽恩師,你會答應我明日陪我去往鳳宇山上的月神廟裏上一柱香麽?我想為我們的孩子求一支平安簽……”

“為我們的孩子?”華澈的唇角不自禁的流露出喜悅,撫摸著她那一頭及地長發,他將她橫抱了起來,親呢的低語,“當然,可以。”

無論你的真實目的是什麽,隻要是你提出來的要求,我都不會拒絕。

他將她放在**,又一次的擁緊了她,交頸纏綿,靈玥也順從著他沒有再反抗,聞著他呼吸中的酒香,漸漸合眸,凝出珠淚。

夜影浸染窗欞,畫鳥驚飛,臥龍居傳來繾綣睡夢中的歎息。

一段**之後,風雨過後的平靜,靈玥輕巧的起身,看了一眼因酒醉而沉睡的華澈,準備披衣下床,卻在這時,一隻靈鳥橫飛過窗台,發出了一聲啼鳴。

飛鳥便是夜話,是術師輪回用雨露所凝結而成的夜光幻化鳥,鳥之靈性強過於任何其他生靈,其智慧足以與人類媲敵。

靈玥自然有些害怕,若是夜畫驚醒了恩師,那麽她這一整個晚上還是無法脫身。

這也算是第一次,她竟用美人計騙得恩師喝下了她下過迷藥的合歡酒,並給他一度狂歡之愉,直到他真正的沉睡,她還保持清醒。

子時相約。靈雨相是否已經在鈴果芳香林前等候著了。

**的雙足如同彎月琉璃,浸沐在從窗外灑進來的一片月華之中,靈玥小心翼翼的翻過身,落下床塌,見華澈雙目緊閉,依舊沒有動靜,她便轉身打開了門,向門外飛快的奔去。

門還未合上,有涼風從門外襲進,拂上華澈的鬢發,醉意惺忪,他亦從沉睡中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到窗欞上落下的畫鳥青影.

夜話撲騰一聲,落在了他的床頭,在他耳邊嘰嘰喳喳嚶叫不停,華澈的臉上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撫了一下夜話的瑩光頭顱,點頭:“讓她去吧!你去跟蹤她,將她所遇到的一切事情都記下來,向我匯報,當然,若是她遇到了危險,你要幫我保護她,或者及時喚我去救她——”即使她現在有所改變,懂得了用心機去算計人,但是與“上宮主靈紜”那個女人相比,還實在太過單純善良。

“嘖嘖,咯咯……”夜話的叫聲如同女子媚笑之音,它轉悠著頭顱,纖長柔白的嘴不停的摩娑著華澈的眉宇,似乎很生氣的在說,“她算計你,你還要縱容她,保護她,你對她實在是太好了,太好了……”

“如果我還不能對她好,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能真心對她好了,而且,在我心裏,她早已是我妻子,就像是前世注定的一樣,我不能失去她……”

“那好吧,那好吧!我去跟蹤她,我去保護她,你就安心的在此睡覺吧!”

夜話的聲音宣喧著,寧靜中多一分吵雜,華澈目送著飛鳥騰出窗外,月色一點明,在他翻身入睡之際,忽然在房中凝出一道人影。

輪回!

“你來幹什麽?”被強光刺到了眼,華澈舉手遮住眼睛,厲聲問道。

輪回身影飄浮著,瞬間落到他床前,朦朧的臉,語聲低咽:“澈兒哥哥,你好像很討厭我……”幻光離散,輪回星眸垂出哀淒,將手撫在了他的床塌上,“但我是來告訴你,你所盼望的和你所恐懼的都將在同一日出現,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所盼望的,和我所恐懼的?你是什麽意思?”

輪回遲疑了片刻,終於頓出聲:“國,婚。”華澈怔愕,他又補充道,“國婚之日將會有一場風雲大變,你會完全的得到靈氏江山,但卻會失去一樣東西……”

“是什麽?”華澈惶急的問。輪回卻沉聲道:“我不能告訴你,這是天機,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