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輕頓,呼吸驟止。

“傀儡?”有些掃興的整理好自己的白袍,華澈隻手拖起從靈玥身上褪下來的純青鸞袍,扔向了樂房外,吩咐婢女幽逽:“將這件袍子拿下去洗了。另外,準備好熱水,供小宮主沐浴。”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目光是一直不離靈玥的,看出她的膽怯,他也遏製不住的燃燒起憤怒,回身踱到她麵前,雙手扶平她的雙肩,逼得她不得不正視他的眼睛,還是那樣邪魅的笑了笑,華澈輕聲問:“我未來的月主,你很害怕我,是麽?”

“師傅,你已經擁有了一切……”後來的話,她沒敢再說下去,但是她的眼睛卻早已告訴了他所有想要說的,是的,她是單純得幾近透明的,逃不過他的眼睛。

將這樣一個毫無心機的女孩安排在他身邊,真想不到那個老女人也有失算的時候。

“嗬。擁有的再多,再好,卻都比不上一個你。在我心裏,你是無價之寶,明白麽?”輕輕地,將衣紗拉到她的肩頭上,他還是笑得那樣深不可測,拍了拍她的香肩,溫柔道,“沒有關係,你現在沒有心裏準備接受我,我還可以等。你總是要明白,我們遲早要坐到同一個位置上的,而你,也一定會是我的女人。”

“月君……”還是無法掩飾住內心的驚慌害怕,靈玥的手還在止不住的顫抖,仿佛終於認命了什麽,她低聲喃喃,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將她的手捧在掌心裏輕輕摩娑,慢慢溫暖她的手背,他又問:“告訴我,你來找我有何事?”

找他有何事?對了,她怎麽忘記了她來這裏是想要解惑的,可是經此一事,大腦裏瞬間就變得空白,一時什麽也想不起來。靈玥長睫一抬,剪水清瞳中竟流溢出悲傷的光芒,咬了咬唇,她終於鼓起勇氣問:“恩師,我想看一下《靈慧記》的最後一章,好麽?我知道您上次給我看的一定還掉了一章,我現在想要看看。”

“哦?原來是這件事。”仿佛預料錯了,華澈淡然一笑,“你還是想查清你的身世麽?可你為什麽不直接問我?”

“恩師會告訴我麽?可是月祖母下令過,宮中所有人不得向我提及身世,否則必處以極刑。我不想連累恩師。”

“哈,有誰敢對我處以極刑?”振衣而起,華澈冷然輕笑,“就是太月主,她也不能把我怎麽樣吧?”回頭看了看眼圈微微有些泛紅的靈玥,他又溫柔的笑了起來,再將她的手捧到掌間,問,“我的小宮主,你又怎麽了?總是這麽多愁善感,就不可愛了。”

“月祖母她……她殺了他,她為什麽要殺了他?”靈玥忽然嗚咽起來,“他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他已經是一個廢人了,可為什麽月祖母還是不放過他?”

她的眼淚澀而晶瑩,仿佛星空遺落的光輝,讓他不禁心生憐惜。將她攬進懷中,他撫摸著她柔軟的發絲,綢緞般的光滑令他愛不釋手,他讓她哭泣,讓她傷心,讓她釋放情緒,將她的螓首再次按到自己寬闊的肩膀上,他問:“他是誰?”

靈玥忽然一愣,很快的收斂了淚水,期望而憂怯的問:“恩師,你應該知道的,那個人是上一代的月君,是麽?他是不是……就是我的父親?”

如果月主靈慧是她的母親,那麽身為月君的“莫問”就一定是她的父親吧!不然,她也不會在見到他第一眼時就會有一種很強烈的親切感,那種感覺讓她感到溫暖安逸,讓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去關心他、幫助他、了解他,愛他!

但是到底是什麽事情讓他受到了那樣的懲罰,獨居牢籠身癱瘓,不見光明不見天。

“什麽?”倒不是驚訝,而是對靈玥的想法感到一些可笑,華澈的唇角又揚起一絲莫測的笑意,“我可愛的小宮主,你為什麽會這樣覺得呢?”

“恩師,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大而明澈的眼睛綻放出一絲光彩,靈玥問道,“廢宮桃源居裏的那個人,你也認識的,是麽?”

“對,那個人我知道。”他起身到桌旁倒了二盅剛燙好的美酒,將其中一盅遞給靈玥,笑道,“不過,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他,不是你的父親。”

靈玥接過一盅嫣紅的美酒,她知道這是兵師最愛喝的酒,叫作“不思量,自難忘”,雖然不明酒名的意義,但酒氣撲來的馥鬱濃香已足以令人酥醉。

“那麽,他是上一代的月君麽?是月主靈慧的夫君麽?”剛理好的思緒好不容易有了清晰的一線,卻又被他這樣一句話全盤否定,靈玥心下一沉,又迫不及待的問,“恩師曾說過,我和月主靈慧長得十分相似,可是月主靈慧在我出生的前二年就已經殉國了,難道我的生辰八字也是月祖母假造的麽?還是月主靈慧根本還沒有死?而一心記掛月主靈慧的他又是誰?”

一個接一個問題的問,靈玥根本就沒有給華澈回答的時間,暗自神傷,她善感的內心又感到了一絲隱痛:“月祖母又為什麽要殺了他?我隻是想每天陪他說說話,聽他吟詩作賦,他根本什麽也沒有告訴我呀,為什麽就是這樣也會害了他?從小到大,凡是我喜歡的東西,月祖母都會拿去,凡是與我親近的人,月祖母也會想辦法除去。可這又是為什麽?後來就沒有人願意跟我一起玩,沒有人願意接近我,他們都說我是妖孽。恩師,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麽嗎?”

“喝過這杯酒,我再告訴你。”華澈將自己手中的酒盅遞到靈玥麵前,微笑中有一絲令人無法抗拒的**,他忽然轉移話題,問,“我們還沒有單獨在一起喝過酒,你如此忌怕我,是因為我執掌麝月國兵符,權勢熏天,對麽?”

靈玥透明的心在他眼中一映見底,他又苦澀的笑了笑,“所有人都覺得我會控製你甚至取代你,其實你心裏也是這樣認為的,對麽?”

“恩師?”一點兒也不了解這個教她功課約摸有了十二年的師傅,更想不到他會將彼此積壓在心裏的“密秘”說破,靈玥目光閃了閃,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

“可不可以不要叫我恩師?你這樣叫我,讓我感到很心痛,知道麽?”華澈輕皺了一下眉宇,將滿盅的美酒一飲而盡,仿佛不勝酒力的靠在了專門擺放樂器的香櫃上,喃喃自語起來,“坐在這個位置上,便再也下不去了。做這個盾,也快有二十年了吧!”

“恩師,你在說什麽?”他眼裏竟會有憂傷,如此不可一世的人內心裏竟然也會藏著某種難解的憂傷麽?靈玥的心倏然一軟,竟然忘了適才提出的問題他還沒有回答,便也不再追問。

“你不是想知道你的身世麽?不是還想知道,他是誰麽?”再斟了一盅美酒,華澈又恢複了那樣溫柔而高深莫測的笑容,示意與靈玥碰盅,“那麽,我們將這一盅酒喝完了,再說吧!”

靈玥沒有拒絕,與他共飲下了一盅美酒,然而,酒入愁腸,卻化為一滴又一滴明亮的珍珠溢出了眼角,原來這種叫作“不思量,自難忘”的酒是一種相思苦酒,喝下後是會傷心流淚的!

“恩師,你不開心麽?喝了酒,你會不開心,那麽就不要喝了吧!”靈玥第一次沒有對他感到害怕,而主動去扶穩了他因酒力而搖搖欲墜的身形,沒有想到,他卻再一次的抱緊了她,可能是因為酒的緣固,他白玉般的麵頰上有些微的淡紅,“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吧!”他忽然陰邪的笑了一笑,卻是私毫沒有了酒後的異樣,順勢將她橫抱了起來,靈玥下意識的掙紮了兩下,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酥軟無力,猛然意識到了什麽,她費力的側過頭顱,正好對上了他笑意陰惻的眼睛,“為什麽?恩師,為什麽要這樣算計我?你知道我從來就沒有想過和你鬥的,無論你想要什麽,月祖母不是都已經給你了麽?”

酒裏有藥,可為什麽他一點兒事都沒有?

“我可愛的小宮主,你已經說出了你心裏想的一切。”她眉心上的那枚嫣桃格外的鮮豔而誘人,他情不自禁的俯首吻了一下她的眉心,發出一聲醉意興然的歎息,“如果沒有你,得到的再多又有什麽用,不思量,自難忘,其實隻能是男人喝的酒唉。”

“是麽?隻是男人喝的酒?難怪……難怪……”夢囈一般的,她的眼角又湧出了晶瑩的珠淚,酒入愁暢,化作相思淚。卻隻有她喝過之後才會情不自禁的流淚。

“任何幫助,我都是需要回報的,對我來說,公平二字永遠都是我人生不變的準則。”溫柔而濕潤的氣息在她的麵頰上流淌,靈玥已漸漸進入了夢鄉,華澈的笑容仍是醉人而莫測的,“真是一個容易哄騙的小姑娘,卻如何擔當得了麝月國之主,難道就是因為‘霧雪蠶’選中了你麽?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呀,其實那場祭祀,我也不過是玩玩而已罷了,若不是看你這麽單純善良,‘霧雪蠶’又怎麽會選中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