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門打開,玉樹子逸被雙手縛上鐵索,從天牢裏走了出來,陽光照射進眼裏,異常的刺目耀眼,因長期呆在陰暗空間裏的他有些不太適應的合上了眼眸,長睫輕顫,他低下頭,頓了腳步,身後的牢頭卻猛地推了他一下,催促道:“快走,你的時間不多了。”

玉樹子逸淡然一笑,忽而問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四月十六,都是將死之人了,還管它什麽日子,你隻盼這刑場上能有人來見你最後一麵,喂你吃飽最後一頓飯就行了。”

“四月十六……”玉樹子逸輕聲喃喃,問道,“明天就是月主月君的大婚了,是麽?”

“是呀!不過,很遺憾,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玉樹子逸又是輕聲一笑,突地話鋒一轉道:“未必——”

牢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待玉樹子逸自行走遠之後,才恍然而大驚道:“你剛才說什麽?喂,你別跑那麽快,你還必須是我親自押送到刑場,否則月君必拿我開刀了。喂,小子,你慢點——還真趕著去投胎呀你——”

牢頭領著一些獄卒飛跑的追逐向了玉樹子逸,他身後,天牢紅瓦之頂,一襲紅衣的少女突現於紅日晨光之中,衣帶輕揚,袖雲翻飛,她足尖一點,飄然飛上附近的一顆大樹上,枝搖葉落,風聲輕吟,那道紅色的倩影如同鯉魚一般在半空中連翻了幾個跟頭,足下粘附著碧葉翠條,遊走迅捷如同魅影,片刻便追上了玉樹子逸以及押送他的一行人等。

玉樹子逸的耳力極好,看到樹葉飄零,便望向了風聲傳來的方向,由於正好迎著陽光,他並沒有看到那一襲紅衣的女子,而牢頭見他又停止了腳步,便十分不耐煩的催促他前行。其實牢頭心裏也是極為擔憂害怕,藍少郎再三叮囑過他,玉樹子逸乃兵師下令重點看守的犯人,想要救他的人一定很多,想殺他的人也必然不少,而無論是想要殺他的人還是想要救他的人,首先都一定不會放過他這個押送犯人的牢頭官。

所以,他這個一路押送犯人的牢頭,事實上也擔任了陪葬的犧牲品,隨時準備腦袋搬家,而真正被判處了死刑的玉樹子逸倒成了他們這些人用性命來保護的對象。

所以,他越想就越不服氣,越想就越想大罵玉樹子逸一頓,可玉樹子逸卻根本就不理睬他,扣緊了手上的鐵環,帶著疑思,自顧自的向正前方的青蒼門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那樹上臥躺著的紅衣女子妃兒見他們並沒有發現她,又立刻站起身來,繼續踏著樹梢跟蹤前行,可突然之間,她便感覺到空氣變得無比凝重而緊張,自小就修練武術的她,憑直覺可以感應到,她的周圍一定藏有人,而且一定還是殺氣極重的人。

果然,那個女人派了人過來想要中途阻殺玉樹子逸麽?

看來蓮汐姐料的不錯,這個女人一定會害怕玉樹子逸在刑場上當著京都城百姓的麵將她的真實身份以及罪行給供出來,不管百姓們是否相信,但後果勢必會對她不利,所以她便會想盡一切辦法先下手殺人滅口。

可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麽按捺不住性子,還未等玉樹子逸走出王宮,就已經派殺手埋伏在此地欲行截殺了。

樹影中浮現出許多與她一樣躬身飛走的人影,更有數支箭對準了玉樹子逸一行人,蓄勁待發,妃兒暗歎不妙,凝神注視著那些搭弓拉弦的黑衣人,拿出了已準備好的“遮天蔽羅傘”,此傘也是瀲泊公子所創,雖隻毫厘之厚,小巧可置於掌心,但若是吹開後,便可蔽雲遮天,其韌質堅不可摧,正當妃兒欲使出庶天蔽羅傘時,卻見有人攔住了玉樹子逸等人的道路。

妃兒放下遮天蔽羅傘,見是一俊俏少年推著輪椅向玉樹子逸迎麵走來,而輪椅上坐著的人正是瀲泊公子。

妃兒大喜,書瀲泊的突然出現,令那些埋伏在四周的殺手們猝停了手中的箭。而她也可以放下心來,靜觀其變。

“你們是誰?竟敢在此攔道!”牢頭並不認識書瀲泊與冷颯風二人,擺出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指著他們二人,怒吼道。

書瀲泊向牢頭點頭一笑,還沒有說話,玉樹子逸便禮貌的拱手行禮道:“子逸拜見瀲泊公子……大哥,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什麽,你叫他瀲泊……瀲泊公子,難道他就是兵師新封的兵器部領主,朝庭新任五呂官員?”

獄卒個個瞪目結舌,久久打量著書瀲泊不語,仿佛不敢相信一個被傳言為神器製造天才的書瀲泊竟然是一個半身癱瘓的殘廢人。

書瀲泊也看著牢頭,點頭笑道:“在下正是書瀲泊,現在有一事相求於大人,還望大人能夠成全。”

“我,我不是什麽大人……”牢頭一時心慌,急道,“你有什麽事快說,別耽誤了犯人臨刑的時間,這個罪我可擔當不起。”

書瀲泊點頭道:“一定不會為難大人,我所求之事也很簡單……”他指向玉樹子逸,笑道,“這位玉公子也是我的朋友,請大人允我與他說兩句話,說完,我就走,可否?”

牢頭一怔,神色猶疑,似乎很難為情,冷颯風接道:“大人如此躊躇滿懷,一定是怕犯人逃跑了,是不是?”牢頭抬眼詫異的注視向冷颯風,就見他舉出雙手,對他笑道,“如果大人怕犯人會逃走,大可以先把我綁起來,我這個人質應該可以讓大人放心。”

“豈敢,豈敢,兩位都被譽為曠代奇才,將來一定是兵師身邊的紅人,小的哪敢綁架公子你呀!”

“既然如此,大人就是答應了瀲泊公子的請求嘍!”冷颯風俏皮的一笑,跳到玉樹子逸麵前,握緊了他的手腕,對牢頭笑道,“那麽,我先替瀲泊公子把人帶走了。”

“帶走?”牢頭的眼睛立刻圓瞪了起來,“你們要帶他去哪裏?”

“不會多遠!”冷颯風指了指附近的一棵巨大的香樟樹,“就在那棵大樹後麵,瀲泊公子說完話,必將人還回來。”見牢頭表情還是恐慌的猶豫不決,冷颯風便笑道,“大人請放心,你這裏有這麽多重兵把守,我們就三個人,插翅也難飛,何況一個坐著輪椅,一個手上還戴著鐵鐐,我們就是想逃也逃不過你們這些士兵的重圍,你說是不是?”

“是,是……唉,也不是,你們……”牢頭抹了一把冷汗,見冷颯風一臉凜然不悅,心中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被迫性的點了頭。

“牢頭大哥這就對了嘛,做人不要這麽死板,要隨機應變,靈活一點。”冷颯風拍了拍牢頭的肩膀,在他耳邊悄聲說道,“何況,你們這一路上若是遇上什麽刺客,我們還可以免費給你們當保鏢呢!”

這一句話正說到了牢頭的心坎,他所擔心的不正是一些會中途來截殺玉樹子逸的刺客嗎?倘若這兩個人真的想要帶走玉樹子逸,也不會這麽快的現身於此,劫走犯人的罪名想必他們也擔當不起,但如果這一路上還能再多一兩個厲害的保鏢來保護他們其實也有益無害,想到此,牢頭也喜笑顏開,又連連點了點頭。

冷颯風向玉樹子逸丟了個眼色,神秘的笑了起來,抬起廣袖,邀他前行,於是,玉樹子逸隨瀲泊走到了那棵香樟樹後,牢頭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盯著他們三人,就見書瀲泊一邊對玉樹子逸說著話,還一邊用手指在樹幹上比劃著什麽,而玉樹子逸也時不時的點了點頭,最後頷首敬了一禮,似乎是在答謝。

牢頭心生懷疑,不放心的想要走近去偷聽,卻在這時,玉樹子逸轉身走了出來,對他笑道:“大人,我們現在可以走了。”

“他,他,他剛才跟你說了什麽?”牢頭見玉樹子逸滿麵笑容,一點臨死前的畏懼之色都沒有,不免有些惶怕擔心起來,難道他們之間已經串通好了設下了什麽陰謀?

“瀲泊公子什麽也沒有說,隻是作為一位友人,對我作最後一次的問候與送別,大人,你多慮了。”

隻是問候與送別?用得著躲在大樹後麵說麽?牢頭心中疑牘更深,悄悄的瞥了香樟樹後的書瀲泊與冷颯風各一眼,見那二人也是神采飛揚,完全沒有送別友人悲傷之情。

“玉公子,我希望你的那兩位朋友不要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來才好,不然,兵師若怪罪下來,他們也難辭其咎,說不定會落得跟你一樣的下場。”

玉樹子逸誚然一聲笑道:“牢頭大人忠於職守,多慮也是應該的,不過,我的那兩位朋友確實什麽也沒說,如果大人不信,我也沒有辦法再解釋什麽。午時三刻就要執刑,從青蒼門到興和城北落風境還有一個多時辰的路程,大人還不快帶我走麽?”

牢頭一震,詫異的望了玉樹子逸良久,搖頭歎氣道:“玉公子,你怎麽就……你怎麽就這麽輕視自己的生命,一點都不怕死呢!好吧好吧,我們趕緊上路吧!”

望著玉樹子逸的背影遠去,冷颯風推著書瀲泊從香樟樹後走了出來。

“瀲泊大哥,看來玉公子為保清譽是絕不會逃離刑場的,如果是這樣,那我們救他的難度就大了一些,除非遇到大赦——”說到大赦,冷颯風又靈光一閃,“今日月主月君去月神廟求簽,為子求福,京都城裏城外百姓都將聚集在前往鳳宇山的各條街道上,城中一定非常熱鬧,瀲泊大哥,你說這是不是一個機會?”

“這的確是一個機會。”瀲泊一笑,沉吟,“而且還是有人故意創造的機會。”

“瀲泊大哥說的是……月主嗎?”

“隻有月主能誘兵師華澈出宮,這個主意又是誰出的?”瀲泊目光轉向冷颯風,頗有深意的問道,“月主身邊就一個貼身婢女……”

“是我姐,我姐小雨。”冷颯風連連叫著,臉上不禁一紅,“好啦,瀲泊大哥,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不過,我一直沒有告訴大哥我這個姐姐的身份,那是因為……”

“因為什麽?”見冷颯風又一次漲紅了臉,頓住了口,瀲泊笑著追問道。

“我不是說過,想把我這個姐姐介紹給瀲泊大哥嗎?最好瀲泊大哥能娶了她當妻子,這樣,我就能和哥哥姐姐都在一起了,但是……”冷颯風故意把嘴巴一撇,不好意思道,“無奈我這個姐姐雖貌美如花,聰明能幹,卻也僅是一個丫鬟,怕你瞧不上——”

“嗬嗬嗬,你這個機靈鬼,什麽事情都能被你說得有理在先。公子蓮汐身邊的人又怎麽可能僅是一個丫鬟?”瀲泊一語點中,冷颯風變了臉色,又見瀲泊肅色堿默,便問道:“瀲泊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瀲泊沒有答話,一聲輕歎,沉吟了片刻,突然自己按了一下輪椅上安裝的按扭,將輪椅轉向了天牢的方向,並高聲喊道:“埋伏在此的各位兄弟,都請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