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公子蓮汐也死了,看來這個兵策府果然不是一個吉祥的地方。”

從半空中躍過飛舞的水簾,女童從兵策府歸來,落在了還在與曜光太子對奕的棋盤之上,悲憫的低呤,她端棋欲走,滿以為曜光太子會嘲笑她的假慈悲,可沒有想到這一次,這個狂妄而豪邁的男子竟沒有答話,而是帶著某種悲傷的情緒沉默起來。

“太子殿下,你在為何事而傷悲?”

曜光撫額沉思,但覺胸口悶堵而慌,他在為何事而傷悲,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有興趣知道你的前世嗎?”女童忽然問,曜光太子驚醒而笑道:“人生在世,百年之後歸於黃土,何來前生後世之說,這都是你們麝月國一些術師耍出來忽悠人的技倆吧,可笑可歎!”

“我知你們中原的皇帝自古以來都是不信神靈,唯我獨尊,你們追求實實在在的人世間的力量,抗拒天命,可卻真正的忽略了天上操控我們這些人類命運的神者。”

“是麽?聽你的意思是,你信神靈,也信天命?”

“不,我早已突破了術法的極限,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是,我信神靈!”

“神靈?”曜光站起身,又拊掌大笑了起來,若有所思的,他也疑忖不安的望向了天空,喃喃道,“天上真有神靈?”

“太子殿下,公子蓮汐的死能讓你感到悲痛,難道你不覺得奇怪麽?”

女童陰摯的笑,曜光似感到無比的震驚,望向了她,是呀!看見一個與他毫不相幹的女人死去,他為什麽會莫名奇妙的感到傷心?

“很多事情真的無法用真實來解釋,就像你做的夢一樣……”女童自顧自的說著,微微一笑,眼中也浮現出一絲傷痛,“不過,總會有夢醒的一天,我想,我的姐姐也該醒過來看看我了……”

鈴果芳香裏的冰宮神殿,風吹葉卷,淒雨蕭瑟,那一尊放置在神龕裏的女神雕像似要突破禁錮,從神龕裏飛出來一般,劇烈動搖著,連明月都似被震動。

飛城望著兵策府的樓頂,看到那三道人影從迷濛的華彩幻光中若隱若現,他根本看不清到底誰輸誰贏,隻聽到幾聲撕心裂肺的淒呼,而那幾聲淒呼之後,他眼前的幻境逐漸消失,同時也帶走那三道人影,不知去向!

“蓮汐姐——”他著急的叫喚著,想再一次的試圖衝進兵策府,沒想到雪嫣又擋在了他的麵前,肯求他道:“飛城哥哥,不要進去,華澈一定不會放過你的,我們不要在此逗留了,好麽?多呆一刻,危險就多一分,我們快離開這裏,好不好?”

飛城根本沒有心思聽她說什麽,一個勁兒的向兵策府的大門撞上去,可是,輪回所設的結界,他怎麽也打不開,直到撞得頭破血流,雪嫣看得實在不忍,趁他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腿,哀求道:“飛城哥哥,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了,不要再這樣了,靈玥活不活過來,跟你都沒有什麽關係了呀?我才是你的妻子,而她早已是帝君華澈的人,就算她活過來,她也不會跟你走的,華澈也不會讓她跟你走的……飛城哥哥,雪嫣現在也離不開你呀……”

“我要見玥兒,我一定要見玥兒一麵,哪怕她醒過來隻看我一眼……哪怕隻一眼……”飛城低聲喃喃著,眸光一亮,似下了什麽決心,撥開雪嫣的手,又要向兵策府的大門衝過去,卻在這時,他腰間一麻,似被人點了穴道,身體僵硬無法再動彈。

“雪嫣,是你……”

“是我……”雪嫣走到飛城的麵前,滿目晶瑩,淚水漣漣,她從懷中取出了一隻小瓷瓶,低聲哭道,“飛城哥哥,對不起,我隻有這樣做,才能救你——”

一粒紅色的藥丸倒在她雪白的手心,宛若一滴鮮血,飛城疑懼的睜大了眼,盯著雪嫣問道:“這是什麽?”

“我姑姑說,隻要你吃下了這顆‘鎖魂引’,你就會永遠的隻愛我,但是也會永遠的失魂……”飛城臉色一變,眸光裏幾乎要透出恨意來,雪嫣語噎,哭了一陣,又道,“可是,如果我不給你吃這顆‘鎖魂引’,她就會殺了你……雪嫣真不知道怎麽辦……”

飛城冷冷的看著她的眼淚,拚盡全力的運行內息,想要自己衝破穴道,雪嫣卻驀地抱緊了他,大哭了起來:“飛城哥哥,雪嫣真不想害你,真的不想害你呀……可是我能怎麽辦?自我一出生,就落在了姑姑的手裏,她撫養我長大,卻隻教會了我殺人,我是她的親侄女呀,可她卻從來沒有把我當親人一樣對待過,十五年前,我親眼看見她禁錮了我的母親,一個月前,我又親眼見到她將毒藥灌入我姐姐的口裏……可是我卻沒有辦法救她們,我沒有能力反抗……”

飛城被她這樣緊緊的抱著,內息實在無法運行,隻得軟語柔聲道:“你先放開我,好麽?”雪嫣聽到他的語氣變得溫和起來,不免心中一喜,鬆開了他道:“飛城哥哥,你原諒雪嫣了麽?”

“原諒你什麽?”飛城一邊強行的運真氣,一邊敷衍似的問。

“我不是有意扮成靈玥來欺騙你的,這都是姑姑的計策,她知道靈玥死後,華澈一定會痛不欲生,而我與靈玥又長得一模一樣,正好可以接替月主的位置,接近他,繼續在他身邊做內應,可是沒有想到,在他心裏,我雖能代替月主的位置,卻無法代替靈玥的位置,那一日,你舉旗反周,從王宮裏將我救了出去,你不知道,雪嫣有多麽的高興呀!從第一次見到飛城哥哥的時候,我就想著如果我是靈玥該有多好,不用躲在別人的背後,隻做一個無情無愛的影子,能和飛城哥哥相識、相知到相愛,一切將是多麽的美好……”

“可我知道飛城哥哥愛的是靈玥,不是雪嫣,雪嫣永遠隻是靈玥的影子。靈玥死的時候,我也是有預感的,所以我趕到了她死的地方,也就是帝君華澈的寢宮臥龍居,華澈不敢將靈玥的死公諸於天下,而選擇我來替代她的身份繼月主之位,之後,我便是這樣和你走在了一起,我本想就做靈玥的替身永遠的欺瞞下去,隻要飛城哥哥覺得快樂就好,可是……可是,雪嫣實在是想不到,飛城哥哥也和帝君華澈一樣,雪嫣在你們心裏代替不了靈玥的位置,即使我們長得一樣……”

雪嫣泣淚低訴,神色黯然,飛城一時也感到心酸痛無比,不知說什麽好,其實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又何償不快樂,隻是每次看著她或抱著她的時候,他心裏想的隻是靈玥呀,他也隻當她是靈玥,可是這樣,對她又公平麽?

“雪嫣……”他正要啟唇安慰,雪嫣卻抹幹眼淚,笑了起來,她笑的時候,和靈玥一樣,一雙純澈的眼睛彎成了兩道月牙,無比的天真而美麗,“不過,沒有關係,能和飛城哥哥在一起度過一段美麗的時光,雪嫣知足了……”

“飛城哥哥,你說雪嫣是不是很懦弱,我一直以為靈玥是一個極其懦弱的人,她一生都擺脫不了華澈的控製,而我靈雪嫣不是也擺脫不了姑姑的控製麽?就算看到自己最親的人在眼前死去,也隻能做到無動於衷……”她低語喃喃,忽而苦笑了起來,“真是可悲呀,我們兩姐妹雖然身份不同,命運卻是一樣的呀!隻不過,她比我幸運的是,得到了飛城哥哥你的愛情……”

“兩姐妹?”飛城的眼睛陡地一黯,疑惑的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雪嫣仰起泛著淚光的臉頰,勉強笑了笑道:“飛城哥哥難道沒有想過,我們為什麽會長得一樣麽?十八年前,月主靈慧在王宮裏誕下一女嬰,取名靈玥,其實還有另一女嬰和靈玥一起出生,太月主靈霄沒有將這第二個女嬰的誕生公諸於天下,而是將她還給月主靈慧,讓靈慧帶著幼女逃出了王宮。”

“這個女嬰就是……你?”飛城用極低的聲音問,雪嫣點頭接道:“是我,我和靈玥其實是孿生的姐妹,這個事實,還是雪嫣從已封藏的靈氏密史裏無意中翻閱到的,當時,太月主隻要了靈慧的一個女兒,繼任月主之位,她其實是愛自己女兒的,所以才將第二個女兒留給了她,讓她逃出王宮,逃出麝月國……但是,後來,那些想要殺害母親的人還是追到了母親,將我奪走……”說到這裏,雪嫣再也忍不住的又落下淚水,可淚光中又泛出一絲笑意來,她望向飛城道,“飛城哥哥,我其實是認了仇人為母親,而且還幫她殺了不少自己的親人,現在,她又讓我來喂你吃下這味毒藥‘鎖魂引’,我不想再害人了,更不想害飛城哥哥……”

她突地揚手,那粒紅色的藥丸從她手心飛了出去,飛城錯愕的看向她,卻見她釋然而淒楚的一笑,從他身旁走了過去,他聽到身後另一個聲音徐徐傳來:“雪嫣,原來你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卻一直佯裝不知的替我賣命,難道是想尋一個機會找我報仇麽?”

是那個老妖怪女童的聲音,飛城的神經立刻緊繃了起來,又聽到雪嫣提高聲音冷哼道:“不錯,你封印了我的母親,讓她變成一尊雕像,將我當殺人工具一般的使喚,現在又間接的害死了我姐姐靈玥,你以為我還能忍下去麽?我早就想殺了你為她們報仇了……”

“可是,為什麽不將這場戲繼續演下去呢?你並沒有尋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呀?”

雪嫣神色一黯,是的,這的確不是一個合適的機會,可是,她卻不能再害人,尤其是書飛城,但其實早反抗晚反抗不都是一樣嗎?就算沒有十足的把握,也不能就這樣一直的助紂為虐下去呀!所幸的是,她也將靈氏一族的獨門密術‘霧雪蠶’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未必會輸給這個女童之身的上宮主靈紜,也是她的姑姑。

“哼,這個機會未必不合適,姑姑,我們之間也該開始一場決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