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澈一夜未回宮,靈玥叫來所有下人詢問他的去處,均未果,偌大的一個王宮,竟然沒有人看見他或是知道他去了哪裏,坐等至三更,侍女們服侍就寢,可她一個人怎麽也睡不著,內心裏不免有些擔憂害怕起來,如今王城被圍,她也隻有恩師這樣一個可以倚靠的支柱了,若連恩師也離開了她,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該怎樣麵對這場劫難,合著眼眸的時候,她的腦海裏竟然不斷的浮現出了華澈的笑容以及他曾經對她所說過的話和為她所做的一切。

“以後在我麵前,不許再提一個死字,我要你活著,我活多久,你就活多久?”

“那麽,恩師,你能活多久?”

“也許要等到山崩地裂,海枯石爛,山無菱角的時候,我才會死……”

山崩地裂,海枯石爛,原來他早已許下了這樣的誓言,用自己的一生來愛她保護她,可是他真的不會死麽?真的能活到與天地同壽?

“我縱容你,容忍你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可到最後,我還是把你留在了身邊,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有很多人想要殺你,但是除了我,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

“靈玥,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真以為我的寬容與大度是可以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嗎?你真以為,我是世界上最強大的男人,我不會累嗎?”

想到這一句話,靈玥的眼裏忍不住充盈了淚水,是呀,即使是恩師那樣強大的男人,他也會感到累,傷心,難過,他畢竟是人,不是神!

那麽現在,他還能與她一起度過難關麽?

在這個麝月國,他已是眾矢之的,想要殺他的人必不會比想要殺她的人少,也許他無論走在何處,都會有致命的毒箭指向他,他又是否能每一次都成功的從危險的陷阱裏走出來?

從來都沒有想過恩師也會如凡人一樣有死亡的一天,而現在,她竟然會害怕起來。

“千利……”已近黎明,靈玥起身喚著華澈派給她的最細心的婢女,那婢女應聲,立刻就跑過來扶起了她,輕聲問道:“月主,有何吩咐?”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靈玥看了看窗外,有些微亮的光芒刺到了眼睛,她擔憂的問,千利立刻答道:“已到辰時了,月主,還早呢,不如再休息一會兒吧!”

“恩師……帝君還沒有回來麽?”

這句話,她一個晚上已問了無數遍,千利實在不好回答,隻好勉強僵笑著臉,安慰道:“帝君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急著去辦,所以沒有來得及告訴月主,月主請放心,帝君回來後,一定會第一個來看月主的。”

“我知道他回來後肯定會馬上來我這裏,但是他沒有來就證明還沒有回來,不是嗎?千利,你說他會不會?”

“不會不會……”千利連連擺手,笑道,“莫要說不吉利的話,月主還不知道帝君是什麽人,他可是我們麝月國最強大的男人,有著永恒不敗的神話,沒有人會把他怎麽樣的!不過,月主……”

看著千利一臉不明所以的笑容,靈玥不解的嗯了一聲,不料這婢女很是大膽的對她開起了玩笑:“你現在好像很關心帝君了哦?月主隻怕是已愛上他了吧?”

靈玥陡地一怔,有些羞紅了臉,錯愕的看著千利,又立刻移開了視線,這大大咧咧的丫鬟隻捂著嘴偷笑,完全沒有一個下人的樣子,也難怪恩師會放心讓她來照顧自己。“千利,為孤王更衣吧!”千利笑得正起勁,靈玥突地嚴肅的下命令,千利猝地一震,看向靈玥的眼神,問道:“這麽早,月主要去哪裏?”

“孤王要親臨戰場!”

“什……什麽!這,這絕不可以,帝君吩咐奴婢要好好照顧月主的,月主體弱,不能受其風寒,更不能……”

千利急得直跳腳,靈玥卻堅定的說道:“孤王想見見我的那位表姐,靈雨霏。”

拗不過她,千利最終還是忐忑不安的為她披上了鳳鸞袍,並給她戴上了銀盔穿上了鎧鉀,陪她一起出城,領一萬鐵騎兵禦駕親征,在興陽城的戰場上與敵軍對峙。

寒風刮過地麵,卷起塵土一片,血的腥味幾乎要令她嘔吐,但她強忍了下來,勒馬前行,迎上了敵方的主將靈颯風,靈颯風也是一身銀色鎧鉀,俊眼修眉,神采奕奕,雖年幼但完全不失大將軍之風範,自有一股英姿壓群雄的氣勢,他看見靈玥這一身裝扮,眉眼一彎,竟挑逗似的笑了起來,打馬奔到了靈玥的麵前,斜身俯在馬背上,一手支頤,朗聲道:“沒想到月主姐姐穿這一身戰鉀也是如此的美麗動人,王弟我真是大開心扉呀!怎麽,華澈無能,讓月主姐姐你親自領兵來與我打了麽?”

靈玥看著他一臉戲謔的笑容,隻覺字字如同諷刺,淡笑了一聲,她也平靜道:“既然自稱是王弟,就應該服從於孤王,自古以謀反登位者都會在曆史上遭萬千唾罵,王弟,我們都是靈氏一族的人,為何要兵刃相接,自相殘殺,而致使我麝月國子民四處逃亡,妻離子散,哀鴻遍野,生靈塗炭呢?”

“一將功臣萬骨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靈颯風一笑,歎道,“月主姐姐,你又為何能容忍敵國皇子華澈坐位至今天呢?我們現在其實也是想幫你。”

“幫我?”靈玥隻覺得可笑,“你們打著推翻華氏之政,為我靈玥報仇的旗號,就是在幫我麽?王弟,一個國家要安寧,隻要百姓過得好就好,華澈雖為禦龍國皇子,但他現在是我麝月國的子民,若以父輩之身份來定論一個人,我靈玥之父也是中原禦龍國的人呀,可是,我們是一樣愛自己的國家,華澈也好,孤王也好,我們都是一心想振興我們的麝月國,你有見過我靈玥做過傷害子民有損我麝月國的事情麽?可是你們,你知道你們現在做錯了什麽嗎?你們竟然與中原曜光太子勾結,借敵人之手來屠殺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子民,就算你們殺了我靈玥得了靈氏江山,又能如何?若讓百姓知道你們與敵人同謀侵占我麝月國,你們還以為能得到我麝月國子民的擁截麽?”

靈颯風神色一黯,歎了口氣道:“月主姐姐說得也不無道理,不過,待靈氏江山穩定之後,我與姐姐、母親自會將曜光太子趕出麝月國,而且,月主姐姐,你誤會了,我們並沒有想要殺你,但求你與我們站在同一站線上,隻要華澈一死,我們還是會擁你為月主,我們要的隻是奪回靈氏一族的江山和尊嚴!”

“巧言善辨!”靈玥苦笑了一聲,冷定了眼神道,“華澈是孤王的夫君,也是麝月國的月君,隻要是我靈玥做這麝月國的月主,他就是我靈玥唯一的男人,所以,隻要我靈玥不死,他就一定不能死!”

“你——”靈颯風有些惱怒的眉梢一挑,氣道,“月主姐姐,你變了,你果然已不再是以前的靈玥,他如此待我靈氏一族,你為何還要偏坦他?”

“因為……因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是你們錯了!”

靈玥咬緊了唇瓣說道,也許在她心裏真還有一個隱秘的原因,如今,她已對他產生了不舍和眷戀,她已離不開他……

靈颯風瞪大了眼,有些失望和氣憤,他憤怒的握拳捶了一下馬,打得馬一陣嘶吼,這時,靈雨霏走出了軍營,策馬前來,笑著接道:“敢問月主,我們錯在了哪裏?”

看到靈雨霏一張溫柔的笑臉,靈玥隻覺萬分心痛,明明是一張很柔婉很慈悲甚至能暖人心的臉,為何也要藏著這樣的禍心,她定了定神,厲聲道:“與中原曜光太子狼狽為奸,難道你們竟還不知錯?”

“要說我們與中原人勾結,妹妹你不也一樣是的嗎?華澈也是中原皇子呀,你現在和他在一起,難道不也是狼狽為奸?而且你剛才也說了,你的父親也是中原禦龍國的人,你自己的血統本就不純正,還記得你初登月主之位的時候,百姓們是怎麽說你的嗎?你根本就不被認可,你的登位本就是一個錯識的開始,一場血雨腥風的禍端!”

“雨霏表姐,你……”靈玥的眼神一潤,竟有些不願相信,還有些愧責,她神色一黯,靈颯風看了看她,似有些不忍,拉了拉靈雨霏的衣袖,低聲道:“姐,話別說重了,月主姐姐的身體向來不太好,我怕她……”

靈雨霏打了打弟弟的手,白了一眼,又對靈玥笑了起來:“妹妹,我並不是有意要打擊你,你若真的愛自己的國家愛自己的子民,為何不傳位於能者,而且你自己身體也不太好,實在不適合在這月主之位上操勞下去,姐姐我也是心疼你!”

心疼我?靈玥澀然一笑,為何每一個要殺她的人都會擺出一副慈悲的樣子說,都是為她好,都是心疼她,愛她?

“傳位於能者?”靈玥淡淡的苦笑,望向靈雨霏,問道,“表姐的意思是,要我傳位於你麽?”

靈雨霏端莊優雅的一笑:“如若妹妹有這心思,姐姐自當恭敬不如從命!”

“雨霏表姐,你能做到真心的愛自己的國家愛自己的子民麽?而不是隻愛一個向征著靈氏一族王權的王位?”

“當然。”靈雨霏一貫溫和的笑了笑,靈玥卻搖頭道:“不,你不愛,若你真愛麝月國愛百姓,又為何要製造出這一場變亂,而致使我國百姓於水生火熱之中作生死掙紮?如果你真的愛我國家,你會為百姓著想,你不會發起政變……”

靈雨霏神色複雜數變,靈玥又無聲的苦笑了一下,抬頭道:“雨霏表姐,我承認你的確要比我強,和你母親一樣,你也博學多才,智慧過人,完全有能力擔任這一國之主,也很有可能,你做這月主會比我要好,能讓國強民富,就會是一個好國主……”戰場上的大風吹幹了她的眼淚,又有白雪降落,靈玥望了一下天空,思忖了良久,忽然一笑道,“好,我願禪位於你……”

靈雨霏與靈颯風頓時喜笑顏開,搶著開口正要說什麽,靈玥又打斷,補充道:“明日鳳宇山月神廟,我會按我靈氏之祖規,將月主之位正式傳於你,但是……我要你現在馬上撤兵,休戰!”

“馬上撤兵,休戰!”靈玥再次厲聲重複了一遍,眾將士聽罷都是一驚,靈雨霏的神色在數變之後也終成一個微笑,“好,我最後遵聽一次你的命令……以什麽為證?”

“擊掌為誓!”

靈雨霏一笑,鞭馬向前,向靈玥伸出手,互相握了一下,最後一聲擊掌之鳴後,靈雨霏勒馬後退,大喝一聲:“撤軍!休戰!”

回到軍營,撤軍令一發出,戰士們便鬆泄了下來,隻要不打仗,沒有流血,沒有死亡,沒有與家人永隔一方,比什麽都好!數萬兵將都撤了帳篷,隨靈雨霏離去,靈颯風跟在姐姐身後,時不時的回頭望向靈玥,靈雨霏便使勁的敲打了弟弟的臉,怒斥道:“風兒,你何時變得如華澈一般風流了,人都走遠了,還在往後看,那個靈玥就這麽好看嗎?”

“不是特別驚豔,但也十分好看,不過現在似乎變得憔悴了一些,風兒是真的挺喜歡她的,姐姐答應我,繼位之後,把她賞給我,好不好?”

“沒出息的家夥,愛美人不愛江山!”

“隨便姐姐怎麽說好了,但我肯定是要定她了,怎麽樣,到底給不給?”

“好啦好啦!母親本來是要我殺了她以絕後患,不過,既然風兒喜歡,就給了吧!”

“啊……那還差不多……說話可要算話的哦……那我等著那一天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