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宇山,月神廟。

風雪翻蓋,罄聲清鳴,竹林中掀起一陣騰浪,枯葉片片輕搖,落絮無聲。

華澈一人走上了神廟前的祭祖玉台,順便上了一柱香,雪點白袍,他輕輕抖落,聽著身後輕輕的腳步聲,他唇角上揚,勾起了一抹邪魅的微笑。

“來的人怎麽是你?”一個驚訝的少年聲音響起,另一個女子聲音接道:“來者若不是帝君華澈才真的是奇怪了呢?”

“那月主姐姐靈玥到哪裏去了?她為什麽不來?”

華澈轉過身,看到正是一端莊優雅的韶齡女子和一身著紅色披風的俊俏少年。

靈雨霏。靈颯風。

“帝君華澈不但是一個驚才絕世的好國主,還是一個用情至甚的好男人,我靈雨霏是打心底裏佩服,怎麽,就你一個人,沒有帶其他人來麽?”

華澈看了一眼靈雨霏,微合了眼眸,輕輕一笑,腳步踏過雪地,未落下一丁點痕跡,靈雨霏一路盯著他所走過的路,不禁美目圓睜,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姐姐,你怎麽了?”她突然身子一斜,好似要倒下去,其弟靈颯風立刻扶穩了她,擔憂的問。但靈雨霏還是隻專注神情的看著華澈,仿佛不是在看一個人。

“朕,一個人足矣……”華澈突然一笑,反問道,“你們又帶了多少人?”

“我們也什麽人都沒有帶,靈玥身為一國之主,竟然也會毀諾爽約,你來,是想為她討回月主之位麽?”

“月主之位本來就是她的!”華澈笑著,冷聲打斷,目光輕輕的在靈雨霏臉上一掃,又輕聲問道,“你們的母親靈紜現在哪裏?”

“母親……”靈雨霏冷笑一聲,“嗬,你以為你還能再見到我的母親?華澈,你竟然會棄下靈玥不管,一個人來鳳宇山,你就不怕,我另外派人潛進王宮,先殺了靈玥麽?”

“姐姐,你說什麽?你不是答應我將月主姐姐賞給我的麽?”

靈颯風急著問道,靈雨霏微有些惱怒的瞪了弟弟一眼,小聲道:“連自己的命都難以保全,你還管別人的性命幹什麽,再說了,這是權宜之計……”將靈颯風推向了身後,她向前一步,微笑著看向華澈,“我母親必不會再讓你見到她,因為,你一定會在她到來之前先死在這裏……”

竹林風聲鑽耳,有劍聲低嗚,華澈似笑非笑,耳輕輕一動,倏然變身,腳步便挪了寸許之地,而就是這一寸的偏移,一道劍光擦著他的手臂飛射而過,華澈握住了拿劍人的手,看著靈雨霏道:“藏賊於山林,殺氣沉如海,你以為朕真的會相信你們沒有帶人來麽?除此以外,還有多少?”

靈雨霏笑了笑,眼裏露出奇異神采,道:“帶來的人不多,但是,卻足可以殺得了你,帝君華澈,你可知你身後的這個人是誰?”

華澈未向後看,也未答,在如此險境之中,不受敵人蠱惑,臨危不懼是他早就培養出來的素質,而靈雨霏也知道他必不會如此愚蠢的向後看而將空門暴露在她們姐弟二人的眼前,於是,她幹脆告訴他道:“你身後的人是,麝月國第一劍師——淩越,淩越之劍術冠絕天下,就連術師輪回也未必是其敵手,而你不過是向輪回粗學了一點術法而已,與之相抗,隻怕是雞蛋碰石頭,力有未逮,我下這樣的結論,帝君認同嗎?”

靈雨霏溫柔的笑,華澈卻是輕笑不語,無懼色也無異色,靈雨霏不禁笑容一滯,接著道:“難道你竟然不怕?還是,你也帶了人來?是……術師輪回?”一邊猜疑著,她一邊尋望四周,隻見樹葉風浪過,而並未見人影,但山中卻時不時的傳來鬼哭狼嚎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淒厲可怕,靈雨霏神色大變,心有錯亂,便懷疑道:“你是不是也在這鳳宇山設了什麽埋伏?”

“姐姐,你別多疑了?這鳳宇山我們都檢查過了,不可能有別人的埋伏!”

“那也說不定,這個人……這個人有太多的詭異之術,母親讓我們小心的提防他!”

“讓劍師淩越對付他就好了,他有再多的詭異之術也都交給淩越,我們隻需坐觀虎頭,等待一個結果!快走,姐姐——”

靈颯風將靈雨霏拉進了月神廟,一聲笛鳴,淩越的劍又橫劈向了華澈,劍光幻影,炸出無數火花,華澈身影數變,袍袖上都被燃點出了數個洞口,劍師淩越,也是他前世的二哥,如今卻被靈紜操控了靈魂,成為了隻會殺人的工具,他固然不會對其心慈手軟,但是麝月國第一劍師之劍術也確實不容小覷,他以術法相抗,雖能防守以自保,卻也無回擊之力,此獨行於鳳宇山,他也並非全無準備,隻是若是不逼得靈紜出現,殺再多的人也是枉然,所以,他也隻待一個時機!

輪回帶著靈玥以騰雲之行,乘仙風化羽,迅速趕來了鳳宇山,落於山巔之上,靈玥望見華澈正被重重如煙花般炸開的劍光所圍,不免大驚一聲呼喚:“恩師——”

華澈凝神對峙,聽到靈玥的聲音後,稍放鬆了神誌,一道劍光破了虎口,輪回見罷,憂急而怒,竟對靈玥斥責了一番:“都是因為你!澈兒哥哥惟恐你被人挾持而命我來保護你,他卻一人來此涉足險境……如若他有什麽不測,我一定會要你與他陪葬!”

冷冷道完,輪回身化一道旋風,席卷向了華澈周身的劍氣,拂塵輕掃,萬條絲絛,那些在空中炸開的絢爛劍光都化為煙塵散落,輪回手握華澈的手腕,以生肌之術將他虎口上的傷漸漸撫平愈合,“五哥,二哥失魂,恐難再憶起前世,也一定不會對我們手下留情,而我必不會讓五哥受到傷害,所以,讓我來對付二哥吧!”

凝神望了淩越片刻,華澈肅聲道:“好,這裏就交給你!”

華澈從淩越的劍氣中抽身出來,便向靈玥飛奔而去,藏身於月神廟裏的靈颯風也跳出身來,驚喜道:“月主姐姐終於還是來了——”

“風兒,你不要過去——”靈雨霏突地一聲叫喚,長發倏卷,淩亂的散於腦後,卻是一道颶風襲來,卷起了神廟前的祭祖玉台,一排排青鬆被刮倒,靈颯風卻沒有聽到姐姐的話,一直追向了華澈,而就在靈玥快要撲進華澈懷裏的時候,天空中突地降下一條長長的水袖,將靈玥的腰身纏緊,驀地拉向了天空。

華澈駭然變色,追向靈玥的方向,見是靈紜以水袖包裹了靈玥,將其抱在了懷裏,不禁怒道:“放了她——”

靈紜半浮於空中,撫著靈玥的臉,看向華澈一笑道:“她是我的小侄女,我隻想抱抱她,你為何要我放了她,我最得意的軍師?”

靈玥被束縛了身體,拚命的掙紮,望向靈紜,憤怒而憂懼的問道:“你快放開我,我母親呢?我母親現在在哪裏?”

“你的母親?”靈紜秀眉一蹙,似乎很傷感,眼裏滲出清幽的淚光,她握緊了手,仿佛哀怨著,又仿佛懊悔著,道,“你的母親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可她卻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我,傷害我,你說,我該怎樣對她才好?”

“母親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你的事,而且還總是顧念親情的幫你,你為何總是要把一些莫名的過錯歸根到別人身上呢?姑姑,我的母親現在到底在哪裏?你把她怎麽樣了?”

“她就像是我眼裏的一滴淚,永遠也落不下來,卻也幹不了……”靈紜感慨似的說著,仿佛想起了什麽極為懷念而悲傷的忘事,聲音變得微有些哽塞而怨恨,“她說無論她擁有什麽都會和我一起分享,她永遠當我是最好的妹妹,要和我一起共坐靈氏江山,共同冶理麝月國,可是她卻先嫁了莫問,後又嫁了中原禦龍國的一名沈姓男子,這難道還不是背叛……”

“姑姑,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母親嫁於何人,與你有何幹?你快告訴我,我母親現在在哪裏?”

靈玥著急的問,靈紜忽然莫名奇妙的大笑起來,笑聲滄桑而沉鈍,就連笑的時候眼睛裏竟然還落下淚水,靈玥惶恐莫名的望向她,問:“姑姑,你怎麽了?”卻見她從手心裏攤出一顆晶瑩的珠子,如同一滴最清澈的眼淚,光澤清潤,宛若鮮活。

“這是什麽?”

靈玥憂懼不安的問,靈紜竟微笑著答道:“她已經化為我最後的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