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滴眼淚從靈紜眼角滑下,如同水霧一般的在半空中劃開,珠圓玉潤,好似明鏡一般折射出過去,過去的風和雨,過去的愛或恨,過去那一道綽約高華的倩影……

“妹妹,無論你犯下何種過錯,你永遠都是我的妹妹……”

她將指印按入“她”的心髒,枉圖在“她”心裏烙下一世的記憶,如此,她便可以永遠的活在“她”的心中,雖死猶生。可為什麽你不恨我?為什麽你還是對我下不了手?你總是用你的仁慈善義來映襯出我的醜陋與狠毒,卻不知道如此傷我更深,姐姐,今年春夏秋冬近八場雪都是為你而下的,如此美麗,卻又如此空茫廖落,我一個人站在懸涯峰頂,俯視這大千世界,恍若遠離世外,又悲哀的活在夢中,近乎絕望的空洞,近乎絕望的寂寞,雖睥睨天下,唯我獨尊,若無你與我一起分享,又有何味何意?

“妹妹,你的心到底被誰侵蝕而毒害,十八年了,我都無法喚醒你的良知,現在,我唯有將我的善良與愛心都給你,希望你能放過我的女兒,也放過你自己的孩子……她們都是無辜的……我們的國家,我們的子民,也都是無辜的……罷手吧!”

“罷手吧!妹妹,如此下去,你隻會更痛苦,也會讓別人更痛苦!”

懸涯下的白霧淹沒了那一道墜落的身影,冰肌雪膚,白紗籠玉,她的聲音空靈而絕妙,仿若世上一掬最清澈的水,為她洗去內心的怨恨與陰鬱,是麽?她是被誰毒害了內心,所以總獨行於懸涯邊緣,用最惡劣最凶殘的方式來證明她的愛,她的存在?

她果然是被誰毒害了麽?

“你殺了我的母親,你殺了我的母親……”

突然一聲哭喊在她耳邊響起,她猛地一驚,默默注視手心的“淚”,而另一隻手將靈玥使勁抱緊。姐姐已墜身山涯,卻唯獨留給了她這一滴淚水,晶瑩透澤,如山泉清明,她能感受到姐姐的靈魂也正在注視著她,呼喚她,寄居在她心裏!

“你真的好狠,殺了我妹妹,現在又殺了我母親,你真的好狠呀……你到底是不是人啊……”靈玥的哭泣就仿若隔世傳來的回音,她已沉浸在過去的記憶裏無法蘇醒,是良心上的遣責?還真的隻是夢境?

突然手腕上一陣劇痛,她的懷中一空,靈玥推開了她,如一道月光滑落,她的一身白紗飄飄悠悠,再一次喚起了姐姐在她腦海裏的記憶。

“月主姐姐——”靈颯風奔跑過來,居然正巧趕上了她墜落的地方,很是輕盈的身體宛若蝶一般的落在地上,靈颯風驚喜的將她扶起,關切的問道:“靈玥姐姐,你沒事吧?”靈玥詫然的看向他,他卻笑嘻嘻的將身子轉向了靈紜,肯求道:“母親,不要殺月主姐姐,風兒喜歡她,將她留給風兒,就當是送給風兒最好的禮物,好麽?”

“風兒,你在說些什麽?”靈雨霏匆忙的趕過來,將弟弟一把抓起,斥責道,“切不可惹母親生氣,靈玥的生死與你無關,快走——”她一邊拉著弟弟離開,還一邊向高懸於半空中的母親行禮:“母親,風兒還小,有些任性,原諒風兒的無理取鬧!”

“這哪裏是無理取鬧,姐姐,你們……”你們到底有什麽計劃是我不知道的,明明就已先說好了,你和母親得靈氏江山,而我隻要一個活著的靈玥就夠了。

“哦,風兒年紀雖小,卻已有喜歡的人了?”靈紜突然清醒了一般,如同神一般露出仁慈的笑容,此笑博愛,卻也無關乎愛,即使對自己的子女。她從空中降落,身形飄移,如同幽靈,身後長裙逶迤,她走向靈玥,靈玥從地上爬起,華澈突然站在了她們二人之間,冷笑道:“上宮主,你已殺了你的姐妹靈慧,現在還想幹什麽?”

靈紜緩緩的側過身,微笑著望向了華澈,她水袖一甩,便在地麵上撒下萬朵金花,花成圖案,她欣賞著,輕聲說道:“萬裏江山,隻等一統,無上至尊,隻等這一刻,華澈,你為我麝月國奉獻了十八年的智慧與心血,還幫我除去了那些庸碌無為的判臣賊子,此等功德,必以嘉賞……”

“恩師,她說什麽?”靈玥驚疑的望向華澈,恩師從前是靈紜的軍師,難道他這十八年來所做的一切都是受靈紜的指使麽?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你以為我還是當年隻會聽命於你的幼童麽?”華澈冷笑,“我做我喜歡的一切,無需你的表揚與嘉賞,上宮主,你可以盡量的收起你仁慈的偽裝,我等你現身,已經等得太久了,其實從十八年前開始,我就已不再是你的軍師!”

“我早知養虎必成大患,可是從我手下能走出你這樣的猛虎,我心足矣!”

靈玥看著他們二人的笑容,從偽裝起來的溫柔到冰冷,兩人同時出手,便築成了光影的寶塔,一剛一柔,一幻一真,當冰雪與明月相融,互相排斥,炸開的是漫天碎羽,他們從前是主臣,可現在卻是視對方為死敵的對手。

“當年,我將你從一個被屠戮殆盡的荒村裏撿回來的時候,就知道你一定會有今天,權傾天下,聲名遠播,甚至名驚海外,明知養虎必為患,可我還是收留了你,可知為何?”靈紜嘴角含笑,慈柔如同母親,華澈冷笑:“你不過是想要一個助手——”

“不錯,從你眼裏,我看到了無窮的力量與智慧,那個時候,我是真的需要助手,可是,還有一個原因……”

華澈凝了目光,傾神靜聽,靈紜微微一笑,道:“你可知,你長得像你的母親華詩琴,你母親年輕的時候,在麝月國,就和你現在一樣會玩弄權術,智貌無雙,她的聲名也一樣傳至了海外各國,引得中原禦龍國皇帝傾慕,而我麝月國的戰爭也是因她而起,不是從十二年前那的一場抗焽之戰開始,而是一場空前絕後的海上之戰,那一戰是我母親親自上陣領軍相抗,隻帶了六千鐵鉀兵,乘水施貝漂上大海,迎戰各方敵軍,我母親為護我麝月國百姓,以霧雪蠶傾海之術製敵,敵軍之勢過於洶湧,母親差一點葬身渤海,而你的母親華詩琴作為麝月國的護國女軍師就在這個時候做了我國的巾幗英雄,卻也是叛徒,她拋棄了我們,投身敵軍陣營,令龍桀皇帝撤軍,之後,便做了龍桀皇帝的皇妃,再後來,便生下了你……”

“這段故事並未在麝月國裏有所記載,到底是你虛構,還是屬實,無人可以證明?”華澈聽到這一番話後,雖驚容,卻不願相信。

“一段不為任何人所知的曆史,確實難以讓人置信,當年我母親為了保全華詩琴的名譽,而完全掩蓋了她一生的事跡,不留後人評說,而我和我姐姐靈慧卻對她這個人永生難忘,從我初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雖然衣衫襤褸,可從一張麵容上卻能找到你母親的影子,也就是說,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所以,我才收留了你!”

“你收留我全是因為我的母親?”

“是因為你的母親,卻也是因為你是中原禦龍國的皇子……”

華澈眼神一凝,若有所疑的盯向靈紜,問道:“你什麽意思?”

“得知了你的身世,我自然也會將你和你母親在禦龍國的故事調查的一清二楚,而你作為中原禦龍國的皇子,擺放在我麝月國,也會是一顆很好的棋子,比如說,十二年前的抗焽之戰,你就幫我麝月國打退了你父親所帶來的敵軍,不是嗎?”靈紜大笑,眼中有自豪的光芒,“華澈,你也是因為仇恨你的父親,你的皇兄,而選擇了在麝月國,而我正好利用你的仇恨,讓你與你的父兄相抗相爭,你一直將別人視為棋子,可有想過,自己已身陷棋局中不可自拔?”

華澈輕輕一笑:“原來上宮主喜歡玩這種虎子相鬥的遊戲,不過,就算我與我父兄相爭,與你又有何幹?”

“哈哈哈……父子相爭,兄弟相殘,何其殘忍,我是喜歡玩這樣的遊戲,但是,現在,你卻要與你的大哥曜光聯手一起來對我,是麽?”

華澈臉色一變,靈紜又一次大笑了起來,長袖舞龍,群花落豔,白雪與枯葉全都被她的長袖卷了過去,颶風撲麵而來,靈玥突地一聲大叫,華澈駭然變色,望向靈玥時,卻見靈颯風撲到了靈玥麵前,正對著他的母親。

“風兒——風兒——”

看到靈颯風口中吐出鮮血,靈雨霏一聲驚呼,幾乎是含著眼淚向他奔了過來。

這突然的變故,竟沒有一個人會想到靈紜會突然出手,將殺氣指向靈玥,而靈颯風卻搶在靈玥身前,生生的為她擋住了漫天雪花所化成的武器,全身被雪的勁氣刺穿,鮮血淋了一身。靈玥呆呆的看著他,搖了搖頭,眼睫顫抖著,忽然落下一點晶瑩。

靈紜撫著自己兒子的臉,悲哀的問:“為什麽?”

“母親,你答應了我,不殺她的,應該是我問你,為什麽?”

看著自己兒子固執而怨恨的眼神,靈紜沉默了良久,歎道:“我沒有要殺她,我隻是要將她拉到我身邊來,好好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