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樹子逸的臨朝執政之下,麝月國也漸恢複安寧,上朝時,月主靈玥雖然坐在他身旁,但卻對群臣奏言不發表任何意見,她將所有裁決的權力都交給了玉樹子逸,而玉樹子逸也代為全權處理麝月國所有事情,他是她唯一還活在世上並且留在她身邊的親人,她相信他的能力勝過於相信自己,所以,身為月主的權力她也漸漸放下了,她還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國主,但在玉樹子逸的悉心照顧下也過上了難得的平靜生活。

風鈴脆響,雪映蒼台,落花台前,長廊之下,水靜冰三尺,鳥落無聲。

雪鵠是玉樹子逸遣人從魔雪國購買來的一種奇鳥,鳥纖細嫋娜宛若少女之身,雪色之羽宛若華紗,歌聲清脆歡快而動聽,而且此鳥還會懂人類的語言,不僅能模仿人的聲音,還能做出各種有趣的動作和遊戲。

醫病先醫心,玉樹子逸也是希望這些鳥能讓她重獲生機和快樂,而事實也證明,靈玥確實喜歡看這些鳥,坐在鏡水花台之上,她能看著池中冰上滑行的雪鵠一整天,聽到鳥歌唱的聲音,她也能微微彎起唇角,憧憬似的笑起來。

玉樹子逸每天都會遠遠的站在她身後,默默的注視著她,在觀察到她需要任何幫助的時候,他都會遣宮女為她送去她所想要的東西,或是一件大氅,或是一把傘,或是一壺茶,或是一些點心……

回到他自己的府邸逸軒閣,他又開始批閱起了奏章,每天的生活都是如此,白天批閱奏章處理國政之事,到了晚上便又細心的研究醫書,他已派人去將神醫秋水鶴先生所住的地方一次又一次翻了個遍,希望還能找出更奇妙的醫術來,但每次結果都不容樂觀,但他卻絕不放棄!

在二個月的時間內,他不僅利用從華澈手中攬過來的兵權平反了很多中原曜光太子手下的餘黨,還將一些叛軍也剿滅殆盡,實施了一些發展經濟以及減稅的政策,令麝月國國泰民安,他成了百姓所擁戴的好月君,所做的事情都被民間藝人編成歌謠,在一些童真的孩子口中傳誦。

他不但重修了月神廟,還命人建造了月台,請祭祠觀測風水,為麝月國祈福。

他的政績漸漸蓋過了以往任何一代的月君,以致於月主靈玥已漸漸被人們遺忘,甚至有臣子建議讓他如華澈一樣直接稱帝,娶靈玥為後,做一個真正的國君。

但那些奏折,他都扔向了一邊,實在是有些累,他以手加額,正要打盹小憩,突然有人打開他的閣門,走了進來,他抬眼,見是他剛提拔上來的大內侍衛西陽紫少。

“紫少參見月君!”身著夜行衣的美貌女子躬身行禮道,“臣已按月君的命令,找到了靈雨霏與其弟的巢穴,將所有靈雨霏的黨羽都就地處決,從此,麝月國的江山就隻是月君您一個人的江山,再也不會有靈氏子裔跟您爭了!”

紫少漪本也是曜光太子身邊的人,因為智慧與巧言,還有她對玉樹子逸的傾慕和忠心,玉樹子逸將她留了下來,封職為西陽紫少,掌管兵部裏的一個重要官職。

二個月前,他就已讓這個神秘的女人執行了密秘剿滅靈雨霏黨羽的任務,二個月未聞消息,他還以為這個女子已不能再回來,沒有想到……

“月君要見人頭麽?”

女子媚語嫣言,玉樹子逸連忙抬手,打斷道:“不,此事作罷!”

“好,那紫少現在就告退——”

“慢——”一聲斷喝,妖媚而冷豔的女子轉過身來,柔聲笑道,“月君還有何吩咐?”

“我讓你尋找的祭祠怎麽樣了?”玉樹子逸問,眼中有一種神定而陰戾的光芒,“那個祭祠是否真能找到華澈的魂魄?”

“看來月君是容不得華澈的靈魂轉世,不過,請月君放心,風涯祭祠已立下了大膽承諾書,必會在一年之內找到華澈的轉世……”

“一定,不能讓他轉世……”玉樹子逸斷然喝定,紫少漪望著他嫵媚的一笑,答道:“好,紫少必會去告訴風涯祭祠,就說月君有令,華澈必不能轉世,這下,你可滿意?”

“下去吧!”撫了額頭,玉樹子逸合上眼睛,低聲命令道。

“是,紫少,告退——”女子翩然一轉,便如風一般的拂出了逸軒閣,在門口停頓了片刻,忽聞一聲“哢嚓”的脆響,玉樹子逸微驚了一下,問:“怎麽回事?”

紫少漪攔在門前,回頭嫣然一笑,道:“哦,沒事,是紫少不小心碰到了門邊擺放著的一隻玉器……”

“沒事就快下去吧!讓我休息一會兒……”

“是,紫少驚擾月君,實在是對不起,月君好好休息,紫少這就告退!”

紫少漪離開之後,玉樹子逸合上奏折,閉目凝思起來,似乎有些頭疼的撫起額頭,他在心裏掙紮了很久,忽然一宮女從門外匆忙走了進來,為他遞上一條熱的毛巾,勸道:“月君,切不可操勞過度呀!不如,先休息一下吧?”

玉樹子逸點頭,拿過毛巾蓋上了額頭,良久,習慣性的問道:“月主現在怎麽樣了?”

“月主在月君的醫冶下,病情大有好轉呀,剛才月主還來了逸軒閣呢!不過——”

“砰——”玉樹子逸猛然站起身,宮女嚇得手中的玉盤掉在了地上,“月君,您……您怎麽了?”看到玉樹子逸臉上從未有過的驚懼表情,宮女也嚇得連忙跪了下來。

“你說月主剛才有來過這裏?”玉樹子逸也甚是惶惑的問。

“是……是,月主說月君每日操勞國家大事,一定會很累,她將奴婢為月君準備的茶自己端來了逸軒閣書房,不過,剛才,她又扔下茶盤跑出去了,奴婢……”

玉樹子逸臉色刷地一下蒼白,身體微搖了一下,轉身便奔出了逸軒閣,迅速的趕到了玥宮,他看到宮中的婢女竟然一個個都昏昏欲睡的倒在了地上,急得將一宮女抓了起來,厲聲問道:“有沒有看到月主,有沒有看到?”

“月主剛才讓我們每人喝了一杯酒,現在應該……應該回寢房休息去了吧?”

應該?玉樹子逸氣得推開了婢女,一直奔進靈玥的寢房,他沒有找到靈玥,卻看到一隻酒杯下壓著一張寫滿了靈秀字跡的紙,“啪”的一下推開酒杯,他將那張紙拿了起來,紙上墨跡未幹,有酒水還有淚水,看著紙上一行行的文字,玉樹子逸但覺肝腸寸斷,揉碎了紙片,又向玥宮外追了出去。

靈玥走了,整個王宮都沒有人見到過她的身影,她是如何離開王宮的,也沒有人知道,就是很久以後,連史冊上都記載著她的失蹤之謎。

“子逸表哥,對不起,玥兒要走了,辜負了你的一片期望,玥兒現在才明白,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沒有錯的,錯的隻是這個王宮,這一片象征著王權的土地,它隻會讓生在這裏的人心裏逐漸的滋生出罪惡,爭名奪利,無情無愛,到了最後,每個人手上都不得不沾滿鮮血,每一個人都變得極為冷漠而孤獨,而我靈玥的存在隻會讓這種罪惡越來越深,越來越可怕……”

“不過,玥兒還是相信子逸表哥的內心是充滿愛的,你對玥兒的愛,對麝月國的愛,以及對雲兒姑娘的愛,都能證明,子逸表哥有一顆令人敬重的仁慈與博愛之心,所以,將麝月國交給你,玥兒十分放心了,你將會是麝月國曆史上第一個好國君,留下千古美名。而玥兒,也將會學習母親,將對麝月國的祭獻與祝福永遠的傳承下去,永遠……”

“再見了,子逸表哥,趕快找到自己心愛的女子,和她相守一生,能和所愛的人在一起不容易,一定要珍惜,玥兒真心的祝福你們……”

“不要再來找我……”

不要再來找我!玉樹子逸竟然一個人奔出了王宮,在人群中苦苦尋覓,他抓住了每一個與靈玥身影近似的女子,每一次都不放過,可每一次都失望,心中竟是如此的恐懼,他將永遠也找不到她了,而她到底會去哪裏?又到底能去哪裏?

她一個人又能活下去麽?

玉樹子逸萬分的愧責,他也不過是為了鞏固麝月國的政權,以免滋生出太多的混亂,而將靈雨霏那樣早已圖謀王權的女人除去,不能讓華澈重生,他也是怕,將來麝月國會因為華澈的轉世而再生起一陣血雨腥風。

他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也許真如她所說,王宮就是一個讓人內心滋生罪惡的地方,難道真的是他變了麽?

變得如華澈一樣。殘忍,專權,狠毒。

他在人群中蹲了下來,低頭痛哭,完全沒有感覺到群眾驚詫圍觀的眼光,忽然,一隻手撫在了他的額頭上,很清澈的聲音輕喚了一聲:“子逸——”

“玥兒表妹——”玉樹子逸連忙抓住了這隻柔荑,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張嬌媚靈秀的臉,秋水般純澈的眼睛清靈得幾乎和靈玥一樣,但她不是靈玥,而是雲兒,他的初戀情人雲折煙,“子逸,我一直在家等你,你為什麽不來找我?”雲兒的眼裏滿含深情,撫著他臉上的淚水,又是幽怨又是驚喜。

“雲兒——”有很多事情,他不能說,這些未見她的日子以來,他先是在曜光太子身邊做內應,後又在王宮裏處理一些重要的事情,他一件也不能說,靈玥本是清澈如水,可卻被這個王宮這個家族害得滿心傷痕,他不能再讓雲兒也變成另一個靈玥……

“子逸,我們成親吧!好麽?我父親都已經答應我了,我們成親吧!”

玉樹子逸一言不發,將雲兒擁進了懷裏,無聲的流淚。

當日,他將雲兒帶進了王宮,卻派了數千人去尋找靈玥,沒有頒發召書,隻是默默的尋找,也不知道到底何時能找到,是一個月,還是一年,抑或是更久……

靈玥去過碧水山寨,在一個墓院裏,她遠遠的看見飛城正在一座墳前上香,一朵雪色的玫瑰放在了墓碑旁,飛城拔出一把劍,淩空挽了一道劍花,忽而將手從劍身上滑過,按在墓碑上,血如同泉溪一般從墓碑上淌下,他又用劍在墓碑上刻下了幾個字:

書飛城之妻靈雪嫣之墓。

他終於還是放棄了麽?在等了近半年之後,還沒有等到來救她的人,便也隻有絕望的將她下葬,許下這一世未能實現的諾言:書飛城之妻,靈雪嫣。

靈玥看過之後,也便悄然離開了。今生不再相愛,來世也不必再相見。

再見了,飛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