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到底使用了什麽法子,讓我們脫離險境的?”靈玥甚至感到害怕。

“你難道還想讓我再演示一遍給你看嗎?”華澈撫著她的臉頰,就像是在作弄一個孩子,笑容帶著一絲兒戲,又帶著一絲幽怨,“這的確是一個非常危險的遊戲,如果我們不是在水中,如果我沒有及時的用水龍來改變氣流的方向,讓那千萬隻箭掉進一個巨大的龍卷漩渦,圍繞著我們旋轉,我們就會死,玥兒,你這賭局可玩大了,你不怕我丟下你一人逃了麽?”

“可是,恩師,你並沒有拋下我,我賭贏了,不是嗎?”靈玥的笑容還是那麽純淨,純得不染纖塵,卻又以無瑕的天真演出乖戾的邪氣。

她與他,原來真屬同類。傳言如此,事實也如此。隻不過,她邪得單純,而他邪得深沉而詭魅。華澈一時有懷抱著一隻狡猾狐妖的錯覺,雖然他從來都不覺得靈玥與狐狸沾得上邊,他一直都把她當作一隻溫順的兔子,可以任意撫摸不用顧及她的感受,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

“哈哈……你果然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徒兒。”凝視了她的眼睛很久,他才放聲大笑,卻又在笑完兩聲之後忽然冷沉下去,修長的指節握上她柔弱的肩,他低聲細語,“我一直以為自己已看透了你的心,可是現在,我才發現,越是透明的心,越難看透。玥兒,你願意陪我一直走下去麽?”

靈玥抿嘴淡然一笑,卻轉移話題道:“恩師適才是用術法助玥兒逃過此難的麽?原來恩師還有如此本領,玥兒今日可算是大開眼界了。”

“你是在生我的氣?氣我沒有將這種本領教給你?”他托起她的下頜,輕盈一笑,春意盎然,眸光中又飛起無限柔情蜜意。

“不,我沒有生氣。我隻是覺得……”對視良久,終歸還是她失敗的垂下了眸子,目光掃過地麵上鋪滿的屍體,銀盔凱甲在陽光下閃爍出驚心動魄的寒光,血腥氣很快便彌漫了這本來飄著百花馨香的青山碧水,令人作嘔,靈玥的眉頭輕輕皺起。

“沒有生氣就好。”看出了她略微痛苦的表情,他將她的頭顱按在了自己懷中,逼她將視線從那些惡心的死屍上移開,“我可以告訴你,自救的辦法談不上是什麽術法,這隻是我的本能,上天賜予我的本能,任何危險的武器都無法接近我,我得到了神靈的庇佑,玥兒,你相信麽?”

“可是,神人也有戒規,天人也有五衰,世上沒有什麽是永恒存在的,是生命都會有終結的一天,就算恩師得天神庇佑,也會有你致命的死穴,殫精力竭,神也會無可奈何,不是嗎?”靈玥的眸子裏盈著兩汪清水,澄澈而幽豔。

華澈一時愣住,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從來都是少言寡語隻懂得順從和聆聽的靈玥居然在今日一連反駁了他這麽多次,她不是沒有思想,而是沒有普通人的思想。

“是,你說得對,世上沒有什麽是永恒存在的,所以也不會存在什麽長生不死,我的確不是什麽神人,和你一樣,我也有父母,也是食五穀雜糧慢慢長大,我有人所具有的貪、癡、欲、念等一切渴望,而且所求所得永無止境,我唯一與別人不一樣的是,無論我想要什麽,我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拿到手中,這一點,連你也不可否認,對麽?”

不錯,他是麝月國最強大的男人,甚至是危及到靈氏一族江山的最大強敵,他所想要的東西沒有一件得不到的,所籌劃的護國策略沒有一個失敗過。

他就是世人所傳頌的永不敗的神話,這一點,無人可以置疑。

靈玥輕輕的笑了起來,仰首望向他,嗔喋般的說:“恩師,你什麽都好,可是就有一點不好。”

“哦,哪一點不好?”華澈饒有興趣的問。

“你太狠了。”靈玥還是淡然輕聲的說,可柔柔玉音中卻有了一絲嗔怪一絲冷意,“恩師,你下手太狠了,為什麽要將他們全部殺死?”

“他們?”華澈裝出一副不解,困惑道,“你有見過我殺人?”

“就是剛才,我們完全可以潛入水底,如果你能卷起水潮,就一定可以做到不讓萬千箭失射到我們,根本就不用將那些精兵全都殺死。”靈玥輕聲的質問,雖然底氣有些不足,但心裏的信念卻是十分的堅定,“可是你選擇了一動也不動,你這樣做既讓我看不到你的身手,也殺了所有見過你有隱身幻術的人,你這是殺人滅口,對麽?”

“殺人滅口?”華澈輕聲一笑,露出一絲大人看小孩子般寬容的嘲諷,“玥兒,你什麽時候對師傅這麽不信任了?要說殺人滅口,我為什麽不殺了你呢?何況,就算如你所說,讓他們看見了我有什麽幻術,也並不是什麽好隱瞞的事兒呀。你可以召告全天下,說我兵師華澈身懷隱身幻術,可又能傷得了我什麽呢?”

他並不太嚴肅的反問,仍如情人般的呢喃低語,卻亦能令她悚然一驚,她低下了頭,許久低聲:“對不起,恩師,是玥兒錯怪您了。不過……”她驀地又抬起了頭,目光裏似乎閃過了屍橫遍山的血腥畫麵,“我總覺得還是不對的。”

“什麽不對?”華澈像是在逗弄小孩子一般的逼問。

“他們不該死的,如果他們沒死,就會有改過的機會,可是,恩師,我們連給他們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呀!”

“箭是他們發的,死亡是他們自己選擇的,我隻是用了一種自衛的方式順便送了他們一程。”華澈理所當然的說著,用堅定而灼熱的目光去燃燒掉她眼中的彷徨,“玥兒,當他們拉滿弓弦將死亡之箭對準我們的時候,可沒有你這般的憐憫。”

他的聲音依舊輕柔,他的眼神依舊深幽慧魅,他的語氣依舊令人不可抗否。他說的話總是有著讓她無法反駁的理由。雖然她心裏其實極不讚同他的觀點,卻在他無形的壓力下感到痛苦難辨,用力的搖了搖頭,她哀歎般的說道:“可是,可是每一個生命都是可貴的呀,我們無權奪走別人的生命。”

“誰說你沒有權。”華澈截斷她的話,有些微怒道,“整個麝月國的命運都掌握在你的手中,所有麝月國的人都是你的子民,你想讓誰生,誰就生,你想讓誰死,誰就死。”

“如果我有這個權,我不想讓任何人死。”靈玥的聲音突然也高了起來,這應該還是第一次,她敢這麽大聲的對恩師說話。她的倔強讓他吃驚,也令他滿意。

“那好,如果你不想要任何人死,你就要將這種權力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然,這個王宮很快就會血流成河。”他牽起她的手,指向了玉樹掩映中的一座玲瓏白塔。

那座白塔是景陽宮的標誌,朱樓鼎閣,陰蔽映翠,長廊百裏,花燈幻迷,那裏本是花團錦族,景致醉人,霞光鋪設滿地嫣紅,是閑來無事可路遊長亭,觀花賞月的“祥瑞百花園”,可現在卻好似罩上了一層濃重的陰霾,隱約可見一些不尋常的鐵兵戰士屹立各亭門前,空氣中交錯著詭異的殺氣。

即使是隔了這麽遠的距離,她仍能感覺到殺氣的湧動,冷酷絕情得令人窒息。“那是?”靈玥幾乎失聲叫了出來,“那不是月祖母的貼身護衛,那些人是誰?”

“不管那些人是誰,他們已經在等著我們了。”華澈挽起她的手,輕笑,“他們在等我們鑽他們的網,或者他們更希望等到的是看見我們的屍體,但是,我們將會讓他們失望,你想不想看他們失望害怕的表情?”

靈玥怔了怔,在他的目光注視下點頭,既而淡然一笑,這樣的笑容就如同她從前十二年童年歲月一樣,溫婉而柔順,卻如同沒有生命的畫卷,早已被他鎖藏在了記憶裏。她依舊還是他的傀儡娃娃,不曾改變,也無法改變。

“那好,我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