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滴血從亭角飛落,通過陽光的過濾,在華澈的白袍上落下嫣紅的一點。

靈玥耳下的寒香墜玉又發出警惕的鶯鳴。

因為感覺到了不尋常的殺氣,她的玉手輕輕的顫栗,華澈幹脆攬過她的腰身,再將她的手用力握緊,俯首微笑輕吟:“玥兒別怕,再艱難的路,有我陪你一起走,再危險的龍潭虎穴,有我陪你一起闖,天下有我便有你,任何圖謀不詭的判逆者都不過是我們腳下的鋪路石,任何腥風血雨之事都不過是我們路過的風景。”

靈玥習慣性的點了點頭,忐忑的心因為他的撫慰而稍稍安定。

華澈一直緊攥著她的手,一起走過花海,走過長亭,走過春香玉閣,走過肅穆的殿宇,走過的一路上都是用寧靜所掩蓋的腥風血雨,風吹草動所傳出來的聲音實際上是死人的啞聲猝呼與血的暢吟。

靈玥並沒有看到,他們的身後有如同蝙蝠一般的黑影飛過,而從高台樓簷上墜落下來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屍體。

都是埋伏在他們一路上的刺客,隻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些刺客還沒有拔出武器就已被另一幫神秘人殺死,全部都是一劍致命,連垂死掙紮的過程都不過隻是眨眼的瞬息。

東方蔚聽說華澈與靈玥小宮主已到達景陽宮,嚇得是冷汗直冒,踮著腳尖就開始想要逃跑,可是慌不擇路,作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卻沒有充足的實踐經驗,他跑來跑去,還是跑到了華澈的麵前。

還好沒有撞個滿懷,但卻撞到了鐵柱上,雖然疼痛,但他憋著呻吟。

“原來是東方城主。”華澈迎上去,禮貌的笑道,“東方城主今日有空來到景陽宮,想必也是為老月主的病情而來,不過,城主如此慌張,卻是所謂何事?”

“沒,沒什麽事?”東方蔚抹了把冷汗,吞吞口水,“老臣魯莽,險些冒犯了兵師與小宮主,失敬失禮,還望恕罪。”

“賠禮道歉就不必了,城主忠君愛國,體恤民情,德善之行天日可鑒,為民請命安得民心,輔佐兩朝,才德兼備,實為澈之榜樣也。”

“不敢當,不敢當,哪能及兵師才華蓋世,一曲東流方能退敵,聲名赫響便能安國,與兵師相比,我等實屬平庸之輩也。”

“哈哈,東方城主太過謙了……”華澈大笑,牽著靈玥一直走向前,路過南宮訣、西門宴、洛成俠,向靈玥介紹:“玥兒,這四位可都是王室宗親,是你的叔叔伯伯們,你繼承月主之位後,還需要他們的幫助扶持。”

靈玥聽懂了華澈的意思,便微笑著向四位城主請安問好,水一般清澈的眸子中透著毫無造作的真誠之意,令四位城主內心亦有波動的感情。

四城主一一回禮之後,各自打量了靈玥很久,也是第一次有如此近距離的見麵機會,昔日的偏見映照在這樣一個女娃娃身上時,四人心中竟然亦有愧疚之意。

“我聽說四位城主此次來景陽宮,帶來了萬卷奏折向老月主進諫,不知道各位城主如此執著的事情到底是什麽?”華澈一邊說著,一邊挽著靈玥走向大殿之內擺放的四個三尺多高的木箱,駐步在四木箱中間,手指點落,滑蓋飄去,他拿起了一卷奏折,迅速的瀏覽至最後一句,“鑒於小宮主年幼,質淺力溥,而我國運時值多舛,外憂內患,國之大任難繼也,我等為民請命,望月主改立國君,於德,於才,於民心兼備者,實三宮主靈紫露為最佳之選也……”

華澈每念一句,東方蔚額頭上的汗珠就掉下一大片,南宮決、西門宴、洛成俠亦各懷心思,或懼,或憂,或心懷叵測,尤其洛成俠的殺氣已積蓄到指尖,劍隨時準備脫鞘而出。

誰知華澈很無所謂的將奏折扔進了木箱之中,笑道:“我還是很敬佩各位城主的忠誠之誌與思民憂國之心,你們說得也不無道理,玥兒是太年幼了一點,無力擔任國主,不過,你們否定了她的才能的同時,也否定了我。”

華澈的語氣並不冷厲,但四城主的心狠狠的縮緊。

“我華澈所教出來的徒弟又豈能有平常庸碌之輩?四位城主是看不起我華澈,還是喜歡主觀的以自己的智商去低估別人的能力?”

四城主臉色倏然一紅,飛來的羞愧,散不去的還有畏懼。

“兵師大人言之有理,我等平庸,豈敢以個人之智論他人之智,實屬我等之大錯特錯也。這些奏折,我等自會搬回去。”西門宴最是喜歡裝好人,也最會點頭哈腰,能忍,他一邊說著,還一邊拉了拉身旁的東方蔚和洛成俠,東方蔚很是識相,也忙聲附合,洛成俠卻冷哼了一聲:“攝政專權,就是為國之所不能容也!”

華澈臉色陡沉,既而又大笑了起來:“看來洛城主對我很是不滿。君為國,臣為民,君臣相輔,是為國民,若攝權有罪,那到底是為何罪?我麝月國政法上何處有記載?”

“你!攝權越其範圍,便是篡權判國之罪!”洛成俠無理爭辯,便高聲大叫了起來。

“判國?”華澈輕笑,“若論判國,我又豈能與洛城主派兵攻城相比。”

洛成俠嘴角嚅動著,終於無話可說的耷拉下了眼皮,但手中的劍氣已致極盛。

華澈有些無趣的擺了擺手,笑道:“好啦!看來四位城主真是年邁少了太多鬥誌,我也沒興趣跟你們再爭辯什麽。四位宮卿大臣在我麝月國也有一定的聲望和影響力,玥兒即位,還得需要四位的扶持。至於四城之變,我想,許是各位太過縱恿手下,讓一些急功好利者生了異心,打著各位城主的旗號發起判變,陷各位於不仁不義之地。”

華澈說到這裏,西門宴連連點頭,笑花了眼,搶道:“不錯,老臣真是心寒,那些狼心狗肺的東西,竟然趁我們不備,做出這等設計陷害忠良、意欲謀反篡位之事來,簡直罪大惡極,理應誅連九族,以示懲誡!”

華澈聽得不耐煩,打斷:“西門城主不必太過心急氣怒,以後用人多看人心,賢才近之,小人遠之即可,至於你們各自判變的屬下,我已經派人幫你們肅清了,郭未、齊峰、衛遠,肖蒙四個人的人頭已掛在了城門之上,各位回去之後便可看到,這也算是……給那些暗藏野心的人一個教訓!”

西門宴如浸冰水,笑容越變越僵,隻得連連答是,東方蔚更是不輸於西門宴,恨不得跪下謝恩,而南宮訣一直保持沉默,洛成俠冰冷的臉上竟是不屑與嘲諷之意。

“那麽,四位城主的這四箱奏折,是不是可以搬回去了?”華澈淡然笑著,東方蔚連忙答是,竟然真的笨拙到一個人去搬偌大的一個箱子,拚得是滿頭大汗,也沒有挪動木箱分毫。

他喚南宮訣,喚西門宴,喚洛成俠,但沒有一人理睬。

靈玥見狀都有一些心急,似乎想要去幫忙,華澈再度將她的手攥緊。

“恩師?”靈玥輕喚,華澈點頭:“玥兒,我們現在就去見你的月祖母。”

“好。”靈玥微笑答是,就在這時,靈霄寢宮裏有一宮女慌慌張張的奔跑出來,見到華澈與靈玥便急忙下跪,低頭哭訴道:“不好了,老月主生命垂危,所有禦醫都已束手無策,恐怕……”

“恐怕什麽?”靈玥急問,轉身即要奔進靈霄寢宮,華澈又拉住了她,示意和她一起去,誰知那宮女突然道:“太月主隻宣靈玥小宮主進殿,太月主說最後隻想見靈玥小宮主……”

見宮女哭得滿臉淚痕,靈玥想也不想,便要衝進靈霄宮。華澈仍然不放她,她便請求道:“恩師,就讓我一個人進去吧!”

華澈忖度了片刻,方才放開她的手,肅然道:“玥兒,聽我的話,防人之心不可無。”

靈玥點了點頭,頭也不回的奔進了靈霄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