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玥無助的扶著已被她絆倒的湘妃椅,無聲的喘息,沉重的心仿若墜入深海,再也找不到可以見到陽光的彼岸。

她的腦海裏反複的閃過月祖母的臉,恩師華澈的臉,抑或是靈紫露無情譏笑著的臉。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無法從一個黑白不清的世界裏分辨出誰是誰非。

光是執著的堅守著內心那一點點真誠善念的本性就已經讓她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看不清的泥濘之路,看不見的腥風血雨,這個冰冷的世界裏,她到底該相信誰?

“玥兒小侄女,你還沒有想清楚嗎?或者讓我來幫你一把吧!”

靈紫露笑著,得意的告訴她:“如果你還沒有心理準備沒有關係,因為我早已在這靈霄殿,這寢宮之中布置好了最完美的殺人武器,隻要華澈敢踏進這寢宮一步,我必叫他身首異處,萬箭穿心!”

“不——”幾乎是本能的,靈玥脫口高呼,為什麽在這個時刻,她還會想起他對她的寵愛和關照,他給過她的愛甚至勝過於靈氏一族所有親人,即使這種愛是建立在利用的基礎上。

靈紫露的臉色從譏誚一點一點的變冷變沉,最後竟成了猙獰的大笑。

靈玥不解的望著靈紫露,有些擔憂,又有些畏懼,還有些不可理喻:“紫露姑姑,你做錯了,這一切你都做錯了!我不能相信你說的話,因為你自己本身就是有病的。”

“你說什麽?”靈紫露霍然轉頭,瞪著靈玥,恨不得一把將她提起,“你說我有病?”

“姑姑,不要再錯下去了,你做這麽多錯事,最終害的還是你自己。”靈玥的聲音稍稍提高,透著些許的無奈與悲哀,“月祖母曾教了玥兒一個字‘忍’,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要學會忍耐,沒有足夠的實力就要忍,而你紫露姑姑,你已被太多的妒忌與怨恨蒙蔽視線,你的理智與智慧都被欲望的烈火所焚燒殆盡,現在的你隻剩下一個被罪惡靈魂所馭使的軀殼,你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病得不再是你自己……”

“你住口!”實在看不出一個單純的傀儡娃娃竟然這麽能言善變,靈紫露憤怒的將染血之劍指向了靈玥,“誰教會你的這些?我有病?我有病麽?”

劍的殺氣已割傷了靈玥的肌膚,致使她不能動彈。

她望著提劍而立的姑姑,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或者說什麽都已無用了吧!

“哈哈……原來你們都覺得我是有病的,那麽……不妨就來個徹徹底底的,讓我一病到底!”靈紫露的眼睛裏頓時閃出血光,長劍舉起,冷笑,“玥兒,如果你也在一座冷宮裏呆上十八年,你就會明白姑姑為什麽會有病,為什麽會被逼瘋,別怪姑姑無情,我會送你和你的父母團聚!”

一道冷厲的雪光劃破冰冷的虛空,無情的界限,帶著沉重且淩厲的殺氣斬向靈玥的頸間。靈玥的臉微微仰起,沒有驚慌的恐懼,隻有玉的溫潤之光來庇護她粉嫩透明的臉龐。

“住手!”危險時刻,一聲驚喝。

一襲白衣飄然而入,長袍卷起流雲飛雨,一種被稱之為“轉魄”的潔白柔光盈握在指間,白光如蜿蜒靈蛇般飛出,纏繞住了靈紫露手中的劍。

劍斷,白光散。

靈紫露的臉色頓時慘白,片刻的驚懼,整理之後,便是鎮定的微笑:“我麝月國最偉大的兵師,你從來都是這麽狂妄自大,無視任何人的嗎?就這麽肆無忌憚的闖進靈霄殿來,甚至連通報一聲都沒有,你難道不知道靈霄殿是聖堂之地,男人是禁止入內的嗎?”

來人正是華澈。

臉上的微笑是溫柔的諷刺,華澈看了一眼靈紫露,既而挪開視線,向靈玥招了招手,輕喚:“來,玥兒,到師傅身邊來!”

受到被忽視的冷遇,靈紫露怒火更盛:“華澈,你看不起我?”

“對於我來說,你的確還不夠資格做我的對手,跟你下這一盤棋,我甚至覺得無趣,因為早在你放下第一枚棋子的時候,我就已看到了你最後一步棋以及你慘敗的命運,但是,我還是很樂意跟你下這一盤棋,輸給我,也算是你的榮幸!”

華澈一邊說著,一邊對靈玥敞開懷抱,似乎就等這個溫順的女孩奔進他的懷中。

但是,靈玥沒有動,或者說,她在以一種質疑的目光向他詢問示意。

靈紫露大笑,笑得歇斯裏底,肝腸寸斷:“所以,你就順水推舟,以這種無恥的方式來嘲笑我的無能。”

“這是成全!”華澈打斷,“成全你想要做王者的野心,成全你名垂千古的夢想。”

“哈哈……說得真是動聽!”靈紫露笑得流出了眼淚,即使是敗,她也絕不能讓自己敗得毫無意義,於是,她要道破敵人的野心,“你連四宮卿大臣都利用了,你在他們身邊安插奸細,慫恿他們起兵造反,你還將叛亂的罪名嫁禍給我,好讓我輸得一敗塗地。”

“其實真正想要叛變的人是你,而我就成了你的替死鬼。”靈紫露故意將音量提高,“好奸詐的人呀,我到底是哪一點輸給了你?”

“你輸的是你的心,你掩蓋不了你鋒芒畢露的野心!”華澈依然在笑,“不錯,你的計劃其實也很周密,收買了四位宮卿大臣的心,想要通過這四個重要人物的支持和一封改寫的詔書光明正大的登上麝月國的國主之位,但是,你對自己的屬下是否太過信任,或者說,你對自己收買人心的手段是否太過自信?”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在這王宮之中,即使要做跳梁小醜,也要懂得收斂自己。”言外之意便是,你不懂得收斂自己,做得太過明目張膽,瞎子也會看在眼裏。

靈紫露的瞳孔猛然擴張,極度的不甘與怨恨積成滿目瘡痍。

“哈哈……”她又發瘋似的大笑了起來,“原來在你眼裏,我連一個跳梁小醜都不如,你也太過自恃清高了吧!我靈紫露走到這一步,也不是沒有想到過,既然有做好最壞的打算,當然就會有更好的準備。”

驀地一陣掌聲擊鳴,整個靈霄殿忽然一暗,許多黑蝙蝠似的人影一圈又一圈的圍在了華澈周圍,並且滿堂都是黑壓壓的一片。

“我曾試圖著效仿你,培養出了這一批死士,沒有意誌的傀儡談不上什麽忠誠不忠誠,他們的眼裏就隻有一個字——殺!既然你兵師這麽自信不用兵馬將士隨行,那麽,就試著陪這些死士玩玩吧!”

語華,百聲怒吼長嘯,黑蝙蝠似的人振翅飛起,一層又一層的蓋過頭頂。

華澈的身影被淹沒,靈玥忍不住一聲驚呼。

靈紫露仰天長笑,卻又在刹那間嘎然而止,滿目驚悚,駭懼不已。

因為她竟然看到華澈的身體能穿透那些黑衣人飄過,如此鬼魅之術,到底是術法,還是他本身就不是人?

“不要逼我動用法術!”華澈的眉宇間掀起困倦的怒意,他向靈玥再次伸手,等待將她抱起。而靈玥望著他,隻有滿目的恐懼。

“法術?我原以為,我麝月國隻有術師輪回懂得術法,沒想到兵師華澈深藏不露!”靈紫露笑了笑,轉移話題,“那麽女人呢?”

華澈的臉色立刻陰沉。

“我很想知道,你到底在不在乎女人?或者,你在乎哪一個女人?”

靈紫露猛地將靈玥抓起,斷了的劍架在靈玥的脖子間。

而靈霄殿的另一個角落,一個黑衣人綁縛著另一女子走到了華澈麵前。

碧衣傾媚,天下尤物。

這女子竟然是幽逽。

“一個是你朝夕相處的情人,是你苦心培養出來的助手,有天下無人能及的美貌和令人聞風喪膽的殺人手段,她亦可稱得上是一個完美的女人,還可以說是你嘔心瀝血所創造出來的奢侈尤物。”

“另一個是你用來穩固地位的傀儡娃娃,是你所有權力的核心,亦可稱得上是你心頭上的一點珍愛。”

靈紫露一邊說著,一邊欣賞著華澈已微微動怒的表情,嘲弄:“你舍棄得了誰,或者你誰都舍棄得了,更或者,你誰都無法舍棄?”

華澈許久無言,靈紫露便得意得大笑了起來:“無所不能的兵師華澈,你也有無法舍棄的東西呀!那麽與兵權相比,這兩個女人還能舍棄嗎?”

沒有等華澈的回答,靈紫露繼續道:“我今天要讓你明白,不是什麽都可以得到手中,你要麽就舍棄兵權,要麽就會棄這兩個女人?當然,如果,你能將兵權交給我,我也會效仿老月主,留住你這個人才,再好一點的話,我也會讓你做麝月國的月君,做我的男人!”

“哈哈……”這次輪到華澈忍不住大笑,“我的品味還沒有低俗到這種程度。”

“華澈!”靈紫露的臉氣得緋紅,“不要以為自己真的高高在上,十八年前,你也不過是我妹妹靈紜買來的一個奴隸,也不過是一個玩物罷了!”

這樣的一句話,不僅令華澈臉色大變,靈玥和幽逽亦是驚詫萬分。

很詭異的氣氛,持續了很久很久,空氣凝固,連呼吸都是一種煎熬。

華澈突然笑道:“你說的話也非常動聽,不過——卻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白色的袍子穿透靈紫露的身體而過,靈玥的身體橫在了他的懷抱,而他的手上多了一團還在跳動的血紅之物!

他放下靈玥,讓她蜷縮在牆角。

看到他手中握著一顆跳動的心髒,靈玥驚恐得一聲長長的尖叫!

再也不敢看,她捂住了雙眼,飛奔出了靈霄殿。

靈紫露的氣息咽在了喉嚨裏,最後,她還能大笑:“華澈,你也有不能忍的時候,殺了我,你也不會好過,你雖贏了我,但最終一定會輸給靈氏一族,我會讓你明白什麽叫置之死地而後生,我雖身死,但死而後已,靈玥的身世很快會散播出去,到那個時候……”

一枚鮮活的心髒拋到她麵前,她終於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