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音中斷,華澈自夢中猝然驚醒,翕開的眼眸中閃過一道靈光,並夾雜一絲憂懼。

陡地起身,白袍飄然生風,華澈如同鬼魅般的飛出門外,門砰然一聲關上,隻將幽逽一人留在了房內。

從未有過的焦急和恐懼,他匆匆趕去的是靈玥的房間。

而此時此刻,靈玥猶如被奪去了靈魂,仍沉浸在玉樹子逸有如魔惑般的曲音之中。

用力的緊握著匕首,玉樹子逸掙紮了良久,方才定下心來,凝視著靈玥的眼睛,問:“你就是麝月國當今月主靈玥?”

“是。”好似吹眠了一般,靈玥的意識被他牽引著,如實回答。

“三宮主靈紫露判變失敗後,是不是你下旨抄斬了她一家滿門?”

片刻的沉默,靈玥的清眸中開始湧動淚光,沉而泠泠淒清的聲音,靈玥低聲答:“是……也不是……”

玉樹子逸的神色一怒,既而一愕:“是什麽意思?”

“麝月國的月神之權名在我手中,實在恩師華澈手中,恩師利用月神之權下達了名義上屬於我的旨意,所以,下旨的是我,卻其實不是我。”

“那就是兵師華澈的意思,是他殺了我母親,並殺了我所有的親人。”玉樹子逸憤然道,眼神裏有隱忍了刻骨至內心深處的仇恨悲傷,“那你為什麽不阻止他?你有月神之權在手,在整個麝月國中,唯有你才是有真正資格掌握神權並統冶國家的神血之子,靈紫露雖然犯下必死之罪,罪至牽連滿門,但我麝月國有律法規定,十歲以下的孩子可以免其死罪,但他連十歲的孩子都放過,你作為靈氏一族的子裔,為什麽不阻止?”

“恩師代替我做了全部決定,他的辨駁能力具有壓倒性的強大,我從來都力爭不過他,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能令人信服,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他正確的道理。玥兒實在無能、無力與之競爭。”靈玥說著,痛苦在她的一雙剪水清瞳中凝聚成眼淚。

玉樹子逸見之心悸,又平複了心情,問:“那麽就要選擇放棄了嗎?放棄我們靈氏一族的月神權,放棄你作為一國之主的身份與威信,甘心做他的傀儡,然後,再將我們靈氏一族所有人的性命都葬送在他手中。”

“不——”那是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所支配著的意識,靈玥嬌聲打斷,“我不想,不願看到任何人死去,每個人的生命都隻有一次,失去了就不會再來,即使是利用月神之權,也不應該隨意剝奪別人的生命。可是,我卻沒有辦法阻止恩師殺人,我沒有可以說過他的理由為那些人爭取到活下去的權利。”

“壓倒性的辯駁能力,可怕性的強大?”玉樹子逸喃喃,看著年幼的月主,忽然萌生起一絲憐憫,也許他根本無法想象得到,一個十八歲的女孩是如何在那個強大的男人身邊生活過來的,她的隱忍能力又該有多強,“他的理在於哪裏?你的理又在哪裏?”

“恩師總以冶國之道、人性之本來論國事,他總是以考慮大局、以權威性的統冶為由,嚴施政策,殺無用之人,殺不忠不義之人,殺愚昧及不服其統冶之人,總之,他殺的每一個人都有他該殺的理由。而我總以生命之可貴與之據爭,以取之於民,還之於民為由,以百姓之心百姓之樂百姓之需要為出發點,可是,我還是理爭不過他,他說,作為一個統冶者,不該有此婦人之仁,可是,不是得民心者方能安定天下麽?”

“他說的沒錯,你說的也沒錯,你應該自信有他沒有而你所具備的東西。”用手抬起靈玥的下巴,玉樹子逸的眸光如同具備某種魔力一般汲取著靈玥神色中所透露出來的訊息,“弱者不會永遠弱小,強者不會永遠強大,弱者若是能勇敢的站在強者身邊,利用他的庇護以及他的智慧,通過與之學習,並更好的學以自用,也會變得強大。”

“不要怕言論,不要怕問題,也不要怕爭辨不過他,任何拋向你的問題會決定你的一切,不要畏懼提問,畏懼辨駁,也不要怕失敗,要想豐盈自己的臂膀,就該用盡一切努力,想盡一切辦法去解決,也許你更需要屬於你的勢力或者說是你的同伴。取信於民之前,你該有真心屬於你的民心,哪怕開始隻是一個小小的群體。”

玉樹子逸說著,靈玥意識性的點了點頭。

“你一定要記住我今天對你所說過的話,我叫靈子逸,也是你的親人,你的表哥。”

“靈,子,逸。”靈玥一字一字的喃喃,神色漸漸開始凝聚,“好,我記住了你的話。”

玉樹子逸滿意的點了點頭,正要為靈玥解去攝魂術的夢境幻象,卻忽聞竹林之中似乎有衣袂翻飛的聲音,玉樹子逸神色一緊,立點了靈玥的肩並穴,將靈玥抱起,藏在了小竹屋之中。

關上竹屋之門,走出竹屋之時,玉樹子逸望見一襲藍衣禦風而飛來。

風聲傳送著輕哼的歌曲,藍衣男子穿越竹林之中,順便還摘了不少竹葉咬在唇瓣之間,落地之時,習慣性的擺了個酷造型,自言笑道:“我的藍兒妹妹一定在等著我了。”

“飛城——”玉樹子逸首先詫異的一聲驚喚。

那藍衣少年正是書飛城,聽到有人喚他的聲音,他也抬頭四望,扭頭向後一看,便看到了一襲白衣:“子逸,你小子怎麽三更半夜的躲在這裏?”

飛城連忙起身,箭步跨到玉樹子逸身旁,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是不是跟雲兒吵架了,躲在外麵不敢回家?”

“雲兒?”玉樹子逸目光中閃出一絲憂色,“她現在還好嗎?”

“好像不太好,拿著剪刀正在玩自殺的遊戲。”飛城故意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玉樹子逸神色一變:“什麽?自殺?”言罷,轉身便要急奔而去,飛城攔住了他,大笑道:“看你急得,還是挺在乎雲兒的嘛!喂,你們之間到底怎麽回事呀?雲兒說,你有別的女人了,是誰,魅力有多大?竟然能迷惑住京都第一大才子?”一邊說著,一邊左顧右瞧,目光死死的盯在了竹屋之中,“你該不會是把女人藏在這竹屋裏麵了吧?”

“飛城——”玉樹子逸有些惶恐著急的拉住了他,耳畔聞到了一絲不尋常的風聲,“我們離開這裏,這個地方似乎殺氣很重。”

“殺氣?”飛城但覺不可思議,“喂,你小子該不會真藏了女人吧,這麽做賊心虛。”

“快走!”玉樹子逸不願多言,拉了飛城,便開始往竹林裏奔跑,飛城本是穿過竹林,去往楓悅客棧找藍兒的,眼看著被玉樹子逸拽著跑回去了,便大叫道:“喂喂,你小子別這麽神經質的拉著我跑,我還有事呢,沒空跟你一起奔命!”

“什麽事都等到以後再說!”玉樹子逸說完這一句,臉色又變了又變,飛城見之不解,問道:“子逸,你今天到底怎麽了?看你表情好像被人追殺似的,你得罪誰了?”

兩人飛奔了一路,玉樹子逸突然頓了腳步,沉吟一句:“壞了,大事不妙!”

飛城再度一驚,莫名奇妙:“大事不妙?什麽大事?有什麽事情比雲兒看見你勾引女人更大?喂,你小子到底做了什麽虧心事……”

“飛城,我跟你說正經的。”玉樹子逸打斷,嚴肅道,“你現在馬上跟我一起回到那個竹屋去救人!”

“救人?救什麽人?”

玉樹子逸預料得不錯,當他們二人離開竹屋之後,一襲紅衣的女子從竹屋上躍了下來,望著他們逐漸遠去的背影,摸著自己的一指秀發,陰鷙而笑。

“子逸表弟,你難道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嗎?你的性格造成了我對你的不信任,做的事情從來都令我不放心,那麽,這剩下的事情還是由我來親自動手吧!”

靈雨相手挽著豔紅長裙,嫋嫋走到竹屋門前,雙手一合,掌聲響起,便有幾道黑影從竹林中飄來,跪在了她身後:“宮主,我等速來待命!”

“辦事幹脆利落一點,趕緊將這間竹屋給燒了,一片葉子也不能留下。”

靈雨相說著,玩弄著秀發,放到鼻下聞了又聞,自我陶醉在屬下們的回應聲之中。

很快,便有“辟裏啪啦”的聲音響起,圍了枯草的竹屋瞬時被烈火侵吞。

火舌四掃,一朵巨大的烈焰之花盛開在竹林之間,林雨相計謀得成,情不自禁的大笑了起來,一襲紅衣在火色的映襯下亦如恣意盛開的曼陀羅。

濃煙滾滾,將燒焦的氣味傳送到竹林的每一個角落。

“快點,快——”玉樹子逸嗅到了濃煙之味,拉著飛城發瘋似的狂奔返回,飛城見他神色緊張的樣子,也玩笑不起來,而加快速度與他一起奔至了竹屋前。

竹屋已不見形,隻有火色與濃煙彌漫在天地之間,玉樹子逸見之神色慘變,竟不顧一切的向已開始倒塌的“火屋”中奔進,飛城亦是驚恐萬分,莫名不解之餘,死死的拽緊了玉樹子逸,大喝道:“來不及了,你現在進去,是死路一條,你告訴我,裏麵到底還有誰?你要救的人是誰?”

玉樹子逸不答,焦急悲憤得幾乎要跟飛城打了起來,厲聲吼道:“放開我,裏麵有人,快讓我進去!”

飛城雖挨了拳頭,但就是抱著他不放,問道:“到底是誰?”子逸不答,眼裏流動著深深的悔痛和自自責,飛城見之著急,拍了拍子逸的肩膀,以示鼓勵道,“我輕功好,要救人,我進去救!不要衝動,在外麵等著我!”沒等玉樹子逸回答,飛城即刻奔進了火屋,跨至門邊之時,正遇一道橫梁掉了下來,還好他及時躲過。

望著烈盛之火亦淹沒了飛城的身影,玉樹子逸愧痛萬分的跪了下來,雙手不停的捶打著地麵,匕首將他如玉般的手割破的鮮血淋淋。忽然間,他的眸光中閃出冷凜的光芒,溥唇翕動,狠狠的吐出三個字來:“靈,雨,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