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之道是通向麝月國關口的一條平原之道,也是與海上其他附屬國進行水綃霞紗海貝珍珠貿易往來的必經之道,所以這條道路可稱得上是輝煌的曆史之道,卻也是埋藏了無數屍骸的血腥之道。

滄瀾滄瀾,百步至海,兩岸荒山夾道,怪石嶙峋,是防禦敵人的軍事要地,不過,任誰來到此地,都無法忘記二十年前的那一場抗焽之戰,那一場由月主靈慧親自指揮的戰爭持續了有半年之久,最後兩軍正麵交鋒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雙方傷亡慘重,戰士們的鮮血染了一片江海。

更讓人們無法忘記的是,他們所愛戴的月主靈慧也在那一場戰爭中壯烈犧牲。

一條有曆史意義的道路往往比其他平常道路更有故事發生。

就在今日,已有無數身份不明的江湖客埋伏在了這條道路的兩旁。

他們所關注的是同一輛馬車,馬車本該非常的華麗,但可能是因長期的勞頓奔波而變得有些破舊不堪,珍珠車簾斜掛一邊,隱約可見車轎裏麵坐著一身白衣的女人。

無數可靠的消息得出,上宮主靈紜的馬車必會經過此道。

那麽這輛尾隨了長長兵隊的馬車裏坐著的女人也一定會是上宮主靈紜。

“玉公子,我們現在是否該動手了?”一滿腮胡須的粗野漢子雙目緊盯著那輛馬車,向一清逸俊秀的白衣男子請示道。

“最先出擊的人往往是首當其衝給後來人墊背的,如果你想第一個顯示身手,我不介意在旁觀看。”白衣男子玉樹子逸嚴肅道,但嚴肅的語氣裏明顯的有譏誚之意。

“玉公子,你這是什麽意思?”粗野漢子臉一紅,有些惱而羞的問道。

“想要殺上宮主靈紜的人又何止你一個,更何況這馬車裏的人不一定是上宮主靈紜。”

“啊——”有些驚訝不敢置信,粗野漢子道,“那不是上宮主靈紜又該是誰?”

“我是說不一定,沒有說就一定不是。”有些不耐煩的,玉樹子逸道,“我隻是覺得憑上宮主靈紜的智慧,明知道有人會在她回歸的途中刺殺她,卻還要這麽明目張膽的擺駕此滄瀾道上,是不是太不明智之舉?”

“那,那——就是說,這轎中之人是假冒的上宮主靈紜嘍!”粗野漢子濃眉倒豎,竟有些憤慨的激動起來,“他娘的,哪個娘們不知死活,竟然敢給上宮主靈紜當替死鬼,老子這就去解決了她!”一語剛落,玉樹子逸還來不及阻止,粗野漢子便騰空一躍,跳下了山腰,舉著大刀便向那輛豪華卻又破爛的車轎衝了上去。

“玉公子——”屬下們皆是一驚,以為玉樹子逸將要命令他們一起衝下山與粗野漢子齊力出擊敵人,沒想到玉樹子逸隻微微一笑,舉起手來示意他們停駐了腳步。

人之所以會被利用,就是因為你太蠢了的緣故。

若沒有人願意犧牲,他又如何能看清敵人的實力。

玉樹子逸故意以假冒的上宮主靈紜來引誘粗野漢子大膽盡全力出擊,也不過是想先看一看轎中之人的實力罷了,無論轎中之人是真是假?

不過,很快,他的劍眉就緊蹙了起來,那粗野漢子據說是靈雨相訓練出來的四大護法之一,竟然如此不堪一擊,還未衝到車轎前就被轎中忽然飛出來的一根銀針刺中了心髒,並一針致命。

到底是靈雨相訓練的人太過愚鈍,還是轎中之人遠比他想象中的要強大?

玉樹子逸決定再試一下。但是,靈雨相派給他的屬下卻已經膽怯了,每一雙眼睛都有些畏懼的望著他:“玉——玉公子,我們還要再出擊麽?這次,該——該讓誰出馬?”

“我沒有讓你們任何人出馬。”看著這些人畏縮的樣子,玉樹子逸心中冷笑,就靠這些人,你靈雨相能幹成什麽大事?“無需正麵攻擊,這裏有天時,地利,放石下山便可!”總是要他將話說得一清二楚才行,玉樹子逸言罷,不耐煩的甩袖離去。

那些屬下們應命,果然將綁在山上樹幹上的石頭解開,亂石塵雲滾,如同驚雷暴雨般的向山下車驕砸去。山下的兵隊們立刻便慌成了一片,大叫著:“宮主——快逃——”然後,自己先狂奔逃離,轎夫也丟下了轎子慌不擇路的躲藏,車轎忽地騰空,在半空中打了好幾個旋,才向地麵降落,而就在車轎落地之時,轎頂突然炸開,一襲白衣倏地射向了高空,落在半山腰,女子麵罩麵紗,手握桃花扇,腳尖點在石基之上,隻是揮手一掃,那些還未放開的巨石便全部脫離了韁繩,密密碼碼蓋壓向山下人群的頭頂。

不用看,那些人肯定都被壓砸成了肉醬。

然,白衣女子卻是閑然自若的搖著桃花扇,在山石上緩緩邁步,走起路來,風姿綽約,儀態萬千,不忍見山下淒慘的一幕,女子露在麵紗外的一雙眼睛卻是慧黠而溫婉的,就像是一個仁慈的女神,為著死去的人垂下一滴淚。

但也僅僅是一滴淚而已,該死的人還是要死的。

“我永遠都不明白,人為什麽非要愚蠢到自尋死路,埋葬自己的地步呢?”憂傷的歎了一口氣,她又垂目道,“唉,可憐又愚蠢的男人們,你們永遠也不知道女人有多麽了不起。”

“雨天?”藏在山石後的玉樹子逸遠遠瞥見了女子的身姿,詫異驚道,“怎麽會是她?”

那白衣女子正是神龍閣的氣閣之主雨天。

她緩緩走了幾步,卻忽然停駐,叫道:“哪一位大俠躲在山後,不妨出來一見?”

玉樹子逸不由得心神一怔,難道她已發現了自己?

他剛想轉過山石現身,卻不料身後一陣寒意透骨而來,驚覺之餘,他握緊了手中的竹葉,但還是來不及,回轉身,一把光亮的利劍指向了他。

是一身黑袍的男子,麵目清俊,卻冷寒如冰,男子的眼神亦是如劍一般的駭人。

“無情公子,無情劍?”玉樹子逸努力的保持鎮定,試探性的問道。

“不錯,報上你的姓名?”黑袍男子似乎很不願意說話,冷而低沉的問道。

江湖傳聞,無情公子是僅次於麝月國第一劍師淩越的劍客,遊**江湖十年之久,未逢敵手,殺人無數,亦令人聞風喪膽,不過,此人卻在兩年前突然消失了蹤跡,有人懷疑他已被仇家聯手所殺,卻沒有想到,今日竟會讓他碰到。

麵對這樣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玉樹子逸知道多說一個字便是死路一條,於是,便如實答道:“玉樹子逸。”

“玉樹子逸?”黑袍男子似乎對這個名字很是敏感,而突然抬頭,冷冷的看了玉樹子逸一眼,“我不殺你,你走吧!”

“……”有一絲的不解和遲疑,玉樹子逸呆了一下,便真的走了,繞過山石,沿崎嶇山路而下,他沒有回頭,卻是緊緊的握著手中的那一片竹葉,若是無情公子突然反悔,他也可以盡全力的以此竹葉一擊。

不過,無情公子也真沒有對他動手,所以,他這一路走得很是順利。

無情公子,便是華澈雇用的四大密探之夜無情。

隻因華澈說過,玉樹子逸此人暫時不能殺,所以,他才無法對玉樹子逸痛下殺手。

但是,這個假冒靈紜宮主的女人,他卻饒恕不得。

夜無情眼中厲光一閃,長身如鶴般騰起,無情劍在半空中劃過一道耀眼的弧線,白衣女子霍然回頭,卻受不了劍光的刺目而抬手遮了眼睛。

那動作,那失措的神情,竟完全不像一個會武功的女子。

“噗——”長劍沒入胸口,白衣女子嚶嚀一聲,秀眉一蹙,手中桃花扇落在了地上,麵上白紗被風吹去,露出一張溫婉秀絕的臉,那是一張集高貴優雅與聰慧沉澱的麵容,柔和慈善宛若悲天憫人的女神。

夜無情心中一陣悸動,立刻攬過白衣女子的腰身,喚道:“姑娘——”

“你為什麽要殺我?我好像不認識你呀!”白衣女子有些吃力的怨道。

是呀!他為什麽要殺她,此時此刻,他竟然連自己都說不出理由。用力的想了好半天,他才冷聲問道:“你為什麽要假冒靈紜宮主?真正的靈紜宮主又去了哪裏?”

“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呀?什麽靈紜公……主?我不懂你是什麽意思?”

見白衣女子胸口不停的湧出鮮血,夜無情竟然有些著急的捂住了她的胸口,問道:“那你為什麽要坐在這頂車轎裏,為什麽會走在這一條路上?”

“有人……有人給了我一筆錢,並抓走了我的妹妹,要脅我做這件事,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白衣女子疼痛的呻吟著,苦笑道,“不過,我現在知道了,原來是想讓我來做替死鬼,公子,你原本想殺的人不是我,是麽?”眼裏湧出悲傷的淚珠,她忽然拉緊了夜無情的手,哀求道,“公子,我知道你一定是個好人,你一定要救我,我現在還不能死,我妹妹還在那些壞人手上,如果我不回去,我妹妹就會……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救我……”

“姑娘——”

說完那番話,白衣女子暈倒在了他懷裏。

夜無情無奈,瞧著女子溫婉秀麗的麵容,竟然真的有了一絲不忍。

從來沒有人會對他這麽依賴,

也從來沒有人將他當作好人一樣看待。

夜無情竟然忘記了華澈交給他的任務,抱起白衣女子向山下奔去。

因為太著急,他自然沒有察覺到懷中的女子驀然間睜開了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眼中所飽含的一切神情。

無情公子無情劍,我就不信,你能真正的做到毫無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