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第九輪冶療,生肌潤色散終於在靈玥身上起到了效應,浮霧如帳,漫漫遊戈,靈玥的肌膚在氣霧的滋潤下變得異常紅潤而炫亮起來,腮畔一處的燙傷也逐漸愈合至最後看不到一絲的傷痕。

玉樹子逸灑下最後一把藥粉之後,蹲在了靈玥的身旁,輕輕喚著她的名字。

“玥兒表妹,我是子逸表哥,能聽得見我說話嗎?”

如玉修長的手指撫在了她**的香肩上,他的聲音帶著魔惑之音侵入她的夢境。

靈玥的秀眉緊蹙了起來,細小的汗珠在她肌膚上附上溥溥的一層,如鏡般反射著他眼裏的憂戚和一絲淡淡的惆悵。

“玥兒表妹——”玉樹子逸再連喚了幾聲,見靈玥的臉上露出了深深的痛苦之色。

她還在夢魘之中,深陷不能自抑的愧痛折磨,是她自己有了放棄生命的念頭而不願醒來。難道真的對她來說,生比死還要痛苦?

玉樹子逸心中騰起一絲疼惜,卻還是非常耐心的對她說話,他希望他所說的話能引導她從絕望的深淵中爬出來,隻要她自己願意,就一定可以得救。

“玥兒表妹,無論你是為了什麽?千萬不要放棄生命,放棄了自己,麝月國需要你,天下子民還需要你,隻有你——隻有你可以牽製他的權力,讓天下得到安寧。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不要逃避什麽,不要畏懼什麽,所有遭遇到的一切,作為靈氏一族的繼承人,你都要勇敢去麵對,我知道你很累很痛苦,隻要你醒過來,從今以後,有我會永遠陪伴在你身邊,我會幫助你——”

“將來無論發生什麽,都有我會陪你一起度過難關,無論前麵的路多麽危險,我都會陪你走下去,我們的國家,我們靈氏一族,絕不能斷送到華澈手裏。”

“玥兒表妹,你聽見我說話了麽?”

眼淚!竟然有眼淚從靈玥的眼角滑落,如同玉潤的珍珠,落在藥池之中響起清脆的回音。這寂靜的密室,隻有他和她,也隻有他的聲音。

玉樹子逸見她久久不願醒來,不免有些失望泄氣,如若說什麽都無法令她覺醒,那他便隻有用最後的一個辦法——攝魂魔音。

攝魂魔音不僅能**魂魄,還能喚回魂魄。如果靈玥的意誌還在垂死的邊緣掙紮,那就以魔音攝魂的方式將她的魂魄喚回來。

雖然他此刻吹奏竹葉攝魂曲,很有可能讓密室外的華澈聽見,但他也顧慮不了那麽多了,就算身份暴露,又怎麽樣呢?隻要靈玥醒過來,一切皆會改變,他也有很多辦法保全自己。

密室之外,華澈站在月光下,望著密室中閃爍的宮燈,眼裏飽含了擔憂之意。

他明知道這個“秋水鶴”並非真正的秋水鶴,但他還是將靈玥交給了這個人冶療,他從來沒有信任過任何人,但這一次,他卻不得不報以完全依賴的心態來等待。他也知道靈玥的病多半是被他氣成這樣的,但如果有一個人能讓她覺醒,他也願意去相信這個人,哪怕這個人很有可能是想要殺他的人。

“兵師,已經第三天了,我想鶴先生一定將月主的病冶好了,不如你先去休息一會兒吧!”夜的霜寒在他飄逸的長發上落了一層銀輝,白袍都有些微潮,他竟在此站了整整三天二夜。幽逽幾次勸說,他都漠然打斷,不言不語,靜佇等待著,一直一直望著密室裏未滅的燈。

每一次送水進去的婢女出來後,他都要招來詢問靈玥的情況。

幽逽從未見他如此緊張過,從對靈玥的利用到寵溺,他已不知不覺的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如今竟已成習慣。

他曾對她說,靈玥隻是他用來鞏固政治權力的傀儡娃娃,但現在,恐怕連他自己都分不清他對靈玥的好到底是利用還是愛了吧?

幽逽的眼裏滲出了一點淒傷,站在他身後,她也隻能默默不語。

她到底算什麽呢?好像從來都是自己欺騙自己吧!她知道她早已將身心都輸給了他,而於他來說,她也不過是他用來排解寂寞的工具罷了吧!

彼此從來就沒有完全信任過,又何談愛情,一切皆不過是奢望,是虛妄罷了。

想著,幽逽抬起了頭,望著天空中的那一輪明月,笑了起來。

她終究不是為自己而活,但她卻還是要這樣活著,是為了什麽?

笑著,眼淚卻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忽然,“撲簌”一聲,一隻發著光的怪鳥從天空中落了下來,清脆的叫聲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的響亮,也分外的動聽。

“咦——好漂亮的一隻鳥呀!”幽逽俯下身,有些好奇而驚喜的想要去捧那隻在地上緩緩而行的怪鳥,不料,這鳥似乎有靈性,小巧靈活的小腦袋轉悠過來,看到她伸過來的手,突地又撲騰一下飛了起來,掠過她的頭頂,落在了華澈的肩膀上。

華澈抬起手,將那隻怪鳥纖細的雙足握在了手中,小怪鳥望著他,雙翅撲扇著,翠羽上點綴著寶石一般的五彩光芒,它張合著尖長的嘴巴,歡快的唱出了歌聲,好像在說些什麽,而華澈竟聽懂了似的,連連點頭。

幽逽見之奇怪,便問道:“兵師,這隻鳥是你養的麽?好美好奇怪的鳥兒,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呢?”

“這是輪回術師用術法幻化而出的靈禽,是鳥亦不是鳥,叫作‘夜話’。”華澈解釋道,將全身都發著奇異光芒的鳥兒遞到了幽逽手中,“如果你喜歡,那麽就送給你吧!”

“真的嗎?”幽逽如同一個孩子般的高興得跳了起來,雙手捧過小鳥兒,歎道,“真的好不可思議呀,用術法竟然能創造出這麽漂亮的鳥兒來,夜話,很好聽的名字呢!兵師,它剛才對你說了什麽嗎?”

她捧著鳥兒,如同喜得珍寶,轉過身,卻見華澈的臉上突然罩上了一層陰霾。

“兵師,你怎麽啦?”幽逽問,華澈沒有答,而似乎在凝神聆聽著什麽。

幽逽也似聽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曲音,好像就是從密室之中傳出來的。

“是鶴先生在吹曲麽?原來鶴先生和兵師一樣,也懂音樂呢!”

“這是攝魂曲!”華澈的眉宇皺了起來,眸光倏然變得冷厲,“幽逽,在外等候,我進去看看——”

“可是——鶴先生說,他在為月主冶療的期間,不能有任何人去幹擾他,兵師——”

“可他不是鶴先生——”華澈的身上猛地騰起一陣凜然殺氣,幽逽駭然,“鶴先生”不是鶴先生,那他又會是誰?

華澈正欲走進密室,忽聞,夜風中有腐臭的血腥味傳來。

天空中有數道黑影交錯飛過,卻又如同鬼魅一般消失無蹤。

淡雅明月,輝光如水銀,一片光亮如同被刀劈開,一道修長的白影從月光中走了出來,長發披拂,頹然陰鷙,一張清秀而顯得妖冶如同女人的臉露了出來,卻是——

白少郎!

白衣清瘦的男子手提著一個包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華澈麵前,忽地下跪,將手中包裹扔到了華澈腳下,拱手道:“白少郎已完成任務,提書飛城的人頭回來向兵師複命,請兵師查驗!”

“書飛城?”華澈還沒有回答,幽逽卻驚恐的飛奔了過來,抱起那顆頭顱辨認,見麵目如生,果然是書飛城的麵容,不禁嚇得暈了過去。

白少郎見罷,眼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憂色閃過,但很快又恢複平靜,複述道:“白少郎與這小子在諾伽山一戰,一起墜落懸涯,少郎有幸得以還生,而這小子也算是福溥命淺,撞岩而死,少郎尋得其屍體,斬其頭顱回來向兵師複命。”

華澈眼裏露出疑色,問道:“你是說,你們二人墜涯,你沒有死,書飛城卻死了?”

“是。”白少郎果斷回答。

“我要你去追殺書飛城和玉樹子逸的時候,說過什麽,你可有忘?”

“少郎不敢忘,兵師說過,若二人負隅頑抗,寧死不屈,便是通過了兵師的考驗,少郎可留此二人為兵師效命,不可殺。”

“可是你做了什麽?”華澈厲聲問。

“少郎亦遵守了兵師的命令,放走了玉樹子逸,且對書飛城手下留情,但這小子非要拉我同歸於盡,所以——”

“所以人並不是你殺的,是他自找的死路,你是不是想要這樣複命?”

白少郎臉色一變,立刻伏首道:“少郎辦事不利,請兵師冶罪!”

“罷了——”華澈不悅的揮手道,“你且下去,將這顆頭顱埋了,另外,這件事情絕不能讓其他任何人知道,尤其不能傳到月主的耳中,否則,所有傳言者,都格殺勿論。”

“是,白少郎遵命!”高聲答道,白少郎重新包好了那顆頭顱,望了暈睡在地上的幽逽一眼,問道,“那幽逽宮主——”

“我有辦法讓她忘記她剛才所看到的一切,沒有你的事了,回到兵部去!”

“是。”白少郎臨走之時,不由得回頭望了幽逽一眼,見華澈將其抱了起來,心中一陣愧然,對不起,姐姐,讓你擔憂了,但我這次入宮,卻是一定要將你們救出去的。

你和她,都是我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我不能放棄,也不願放棄,請你們一定要等我。

等我,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