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主與月君的婚期定在五月十七,選這一天也正因為這是傳說中夢神與魘魔成親的的紀念日,也是麝月國的情人節日,離這一天的到來還有十七天,但王宮裏的一些主持婚事的大臣們已開始籌備,忙得不可開交,不僅王宮,就連民間的大街小巷都飛舞著喜幔,舉國同歡,更有一些小商販借此機會拿題說話做起了買賣。所有人的笑容籠罩在一片喜慶之中,當然也就忘卻了憂愁。

這一日,正是春光明媚,輕風拂煦,燕台上翠骨珊珊,嫣紅滴淚,雖是假山小樹,但倒影在如鏡一般的湖麵上,更有一幅畫中之景的幽美意境。

水上石墩如點綴在鏡麵上的明珠,湖邊還有一吊腳小樓,三層殿廡,角簷如鳥翼翻飛,簷沿邊垂下來的簾子皆是用流蘇打成的同心結。

華澈在樓中撫琴,幽逽在水麵石墩上起舞。

琴聲悠揚勝卻天籟,舞姿飄逸靈魅傾絕叢生。

所有美景皆成了他們二人的襯托,萬籟俱寂,連逐水而起的飛燕,草徑上飛縱的蟋蟀以及樹上知了都安靜了,似乎正在聆聽。

靈玥和玉樹子逸正在後花園散步,自玉樹子逸來到宮中近十天以來,靈玥幾乎與他寸步不離,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病依附於他的冶療,而是玉樹子逸給她的感覺越來越親切並越來越寧靜,她喜歡聽他說話,也很願意聽他的話,她對他的信任超越了一切,這種隻用十天時間便博來的信任令宮中所有耳聞的人都不禁詫疑,更有甚者對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產生了懷疑。

奇怪的是,作為月主未婚之夫的兵師華澈竟然對他們二人不聞不問,任由之。

“鶴先生從前都在何處行醫呢?玥兒感覺在鶴先生的冶療下,身體好多了呢,就連心情也變得好了許多。”靈玥展開衣袖,迎著林間的風,閉上了眼睛,靜靜的享受著這一份愜意。

“不瞞月主,臣行醫時間並不長,其實月主的病能否完全好起來全在於月主自己的心情,臣僅隻能冶月主三分疾,還有七分病全靠月主自己冶療。”

“我明白鶴先生的意思了,鶴先生也對玥兒說過好多遍了,要保持心情愉快。我現在已經很愉快了。”靈玥嬌聲一笑,忽然偏過頭顱望向玉樹子逸道,“鶴先生以後也叫我玥兒吧!恩師們都叫我玥兒呢!”

“不敢。”玉樹子逸頷首答,“月主貴為一國之主,其身份象征著國威,臣子們尊為月主便是敬、忠,若直呼其名便是大逆不道,望月主體諒臣下。”

“鶴先生太有禮了。”靈玥不免有些失望,卻又柔婉的反駁道,“可是玥兒的五位師傅都喚我玥兒呀,尤其兵師華澈與術師輪回可從來沒有將我視為一國之主看待呢!”

“那是因為月主本身的原因。”玉樹子逸眼中露出一絲悲憫,接道,“月主,他們從來沒有將你視為月主看待,是因為月主還未在他們二人麵前建立威信,做一國之主,最怕權臣挾天子以令諸侯,而自己沒有屬於自己的政權。不過,這也不能怪月主,月主還太過年輕,何況做這籠中金翅鳥太久了,羽翼未豐,一時也很難飛起來。”

沒有想到玉樹子逸說話這麽直接,靈玥臉上表露出尷尬和慚愧,低聲問道:“那麽,依鶴先生之見,玥兒該怎麽辦?”

“欲建立威信,當然是要建立屬於自己的政權,欲建立政權,便是要豐滿自己的羽翼,臣已經說過,月主現在需要培養自己的勢力,也就是找能忠心為自己效力的人。”

“朝中已有一半以上的大臣都是站在恩師這一邊的,而剩下的一小半也都懼怕恩師,我怕——在朝中找到能忠心效命於自己的人很難。”靈玥有些失落的搖頭道。

“也許那一小半人當中就有欲報國而恨無門的忠臣。”玉樹子逸轉而又問,“那些大臣中有月主信得過來的朋友麽?”

靈玥還是搖頭道:“玥兒自小孤獨一人,除了月祖母和五位恩師,沒有和其他任何一位大臣接觸過。”

沒有和其他任何人接觸過,這是多麽孤寂的生活,難怪他很少從這女孩臉上看到開心的笑容,玉樹子逸心中一痛,竟有一種想要將她擁進懷裏的衝動,將她視為親妹妹一樣的嗬護。可忽然之間,靈玥又笑了起來,望著他道:“不過現在,玥兒有了鶴先生這樣一位了不起的朋友,還有……還有飛城哥哥……”提到這個名字,靈玥的秀眉間很快又凝結上了一絲憂愁苦楚,“鶴先生,你說我那天真的是在做夢麽?他說不會經常來看我,但若是來了,必會在鈴果芳香林前的那棵許願大樹上掛上一隻夜光蝶。可是都已過去十天了呀,他為什麽一次都沒有來看我呢?”

“月主——”玉樹子逸輕聲一喚,靈玥一個激靈,又條件反射性的抬頭望向玉樹子逸一笑:“對不起,鶴先生,玥兒又嘮叨著給你增添煩惱了。”

“不,月主,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從今以後,也不要跟任何人說對不起,知道麽?”

玉樹子逸的神情是嚴肅的,靈玥用力的點了頭:“嗯,玥兒謹聽鶴先生的教誨。”

看著靈玥天真的笑容,玉樹子逸無奈之餘,急得汗都快滴了出來,這般謙遜的性格什麽時候能改得過來。

“鶴先生,你額頭上冒汗了,今天好像不是很熱呀!”靈玥說著,竟試圖用衣袖為玉樹子逸拭額頭上的汗珠,沒有想到玉樹子逸立刻敬畏似的後退了一步,並頷首道:“請月主注意自己的身份。臣不熱,不勞掛心。”

“哦。”靈玥的臉色微微變得失落起來,這一刻,她是非常想要一個朋友,並能與朋友之間平等相待,無拘無束,可是玉樹子逸卻有意的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這難免會讓她有些失望且不高興起來。

“鶴先生不但醫術高明,讀書也一定很多吧?”靈玥見氣氛變得有些尷尬,便轉移話題問道,“我見鶴先生溫文爾雅,定是一個學識淵博之人呢!

“月主過獎。”玉樹子逸微微一笑,答道,“臣確實喜愛讀書,十年寒窗苦讀,也隻讀過四書五經,國史天文,地域美學,還有一些比較雜的卷藉吧!”

“哇,好多呢!鶴先生讀過的書比玥兒要多的多呀!可是地域美學是什麽呢?”

“地域美學,也可以說成是地域的分布圖吧!拿我們麝月國來說,中心便是京都王宮,東臨嶽山,南近渤海,西背峽淵,北接水龍灣,其中有大小城市一百七十多個,地域主要是山川、湖泊、平原,但整個麝月國所在的地方便是大海上的一座島嶼。我們的祖先將這座島嶼周圍都設下了結界,所以一般外敵很難打破結界侵入到麝月國來。”

“可是二十年前發生過一次很大的侵略戰爭,據說是中原龍桀皇帝領了二十多萬兵馬打破我麝月國海島上的結界,侵入到了我國,還殺了我們不少國民百姓。”

“不錯。中原龍桀皇帝不但侵略了我們麝月國,之後還陸續攻打了汐夢川位居東方的昕曄國,西方的風鋑國以及北方的魔雪國,不過,均兵敗而返,最後抱病身亡。”

玉樹子逸說得入神,靈玥的眼裏卻露出了驚詫之色:“鶴先生連中原國家的曆史都有讀過麽?可是他國的曆史,玥兒怎麽沒有讀過呢?我麝月國還有人知道中原國家的曆史麽?”

玉樹子逸臉色稍稍一變,立忙向靈玥拱手道:“是臣在月主麵前賣弄才華了。關於中原禦龍國的曆史也隻是一個江湖說書客編撰的,臣聽他編撰出來的故事甚是動聽,便不知不覺已牢記於心,竟將其視為事實了。”

“原來是鶴先生聽別人說的呀!”靈玥沒作多想,笑了一笑道,“玥兒也覺得這說書客說的故事很是動聽,不如鶴先生每天都給我講一個故事,好不好?”

講故事!她又想起了與飛城約會的那幾天,飛城也每天給她講一個故事逗她開心。

飛城哥哥,你到底在哪裏?能再一次來到玥兒的夢中麽?下一次,玥兒一定不會再睡著了,玥兒要看著你離開,看著你到底去了何方?

總是不知不覺就想起他,總是會這樣多愁善感的失神。

靈玥的神情又呆了起來,兩人走在綠萌花道之中,聊著聊著,便快到了兵策府的後院。“好。”玉樹子逸應答,見靈玥沒有反應,便喚道,“月主,你在想什麽?”

“嗯?”靈玥如夢初醒的抬頭,見玉樹子逸正望著她,便莞爾一笑,“沒,玥兒沒想什麽呢?鶴先生繼續說那個中原國家的故事,好麽?”

“好。如若月主有興趣,臣每天都會給月主講一段關於中原禦龍國的故事。隻是……”玉樹子逸似有顧慮,話鋒一轉道,“月主可否答應臣,不在兵師華澈麵前提及禦龍國三個字,當然我說過的故事也切莫讓他知道。”

“這個,玥兒自然能答應。”靈玥笑了一笑,“鶴先生就請對玥兒放心吧!”

玉樹子逸點頭,便開始以說有趣故事的形式對靈玥講述了中原強國從開國至今的曆史,他講得十分生動且詳細,詳細到讓靈玥也不得不相信了它的真實性,更是沉浸在了他所說的故事之中。

兩人一路沿兵策府後院的水榭亭台談說漫步,忽聞得一陣十分優雅且宛轉飛揚的琴聲傳來,二人的腳步不禁頓止,抬頭時,便見到了一幅美得不真實的畫麵。

吊腳樓上一襲白衣的男子撫琴,白袍青絲拂風,指間音符雀躍飛揚。

湖麵白墩上,一襲碧衣的女子踏水而舞,腳尖輕點湖麵,舞袖回風流雪,顧盼生輝,秋波送情,媚絕還生,翩躚旋轉時,飄渺得如同一隻碧色的精靈,隨時可能禦風而去。

“她真的好美——”靈玥都禁不住發出一聲感歎,“鶴先生,你說是不是?”

“月主,外表美不過是一具皮囊,真正的美在人的心中。”玉樹子逸這樣回答,令靈玥驚訝之餘也不禁笑了起來:“鶴先生總能說出不一樣的話出來。”

二人繼續望向湖麵,卻見碧衣女子幽逽突然跌倒在一個白墩上,對著水麵不停的嘔吐起來,她又立刻捂緊了嘴巴,伏首坐在白墩上輕輕的抽搐。碧色的裙裾飄浮在水麵上,搖曳著水光如同閃爍的星光一片。

琴聲亦嘎然而止,華澈的雙手覆在了琴麵上,臉上露出少許掃興的慍色。